10月2號入夜。
遠處的交戰區依舊炮火連天，打得難捨難分。
而26區的179旅出動數百步兵。
鬼鬼祟祟的跑到戰區接壤的地方，正在揮動着鐵鍬，吭哧吭哧的挖坑埋反坦克地雷。
白天后勤營製作的簡易燃燒彈，也在源源不斷的開始配發。
旅裡的戰士幾乎都被動員。
羣狼戰術的分隊火力，趁着夜色不斷重組，各營武器進行重新配置。
全旅忙得那叫一個上躥下跳。
別說什麼大會上，參謀長特意叮囑過不欺負紅軍，像什麼反坦克地雷不用埋了之類的指令。
當兵的人，尤其是軍官，咱一定要懂得上面的命令究竟是什麼含義。
就比如說陳鈞在大會上，明確提過不欺負紅軍。
不埋反坦克地雷。
但這種話吧，不管當時說的時候有幾分是真的，反正聽到下面營長耳朵裡。
這就是在額外的提醒，一定要挖，趕緊去埋。
否則，幹嘛非得在大會上提這一茬？
更何況，不大張旗鼓的挖坑埋地雷，吸引暗中的紅軍探子注意。
後方的分隊分配火力，怎麼能順利進行呢？
而此時的179旅臨時指揮室內。
作戰參謀團的十幾名成員，依舊在研討羣狼戰術火力分隊的詳情。
陳鈞則是獨自一人，站在指揮終端前，看着由無人機拍攝傳回的畫面，盯着旅裡各營的戰前籌備工作。
沉默不言。
他最近也聽到旅裡有人討論說，陳參謀長的戰術太過陰狠。
甚至就在剛剛，還有參謀團的成員無意間提起，此次演習使用簡易燃燒彈，太狠了點。
對於類似的討論，陳鈞都沒怎麼理會過。
這玩意咋說呢。
就像軍營中魔改人家《江湖行》的詩句:天下風雲出我輩，一入野戰歲月催，宏圖霸業談笑中，不勝人間一場醉。
聽起來，感覺很振奮人心是不是？
但再怎麼振奮，演習終究是爲了打仗，也是在檢驗戰爭的方向，儘可能去還原戰爭。
無論是236旅還是92旅，其中也包括他們179旅。
往前倒騰着數數，誰還不是英雄單位呢？
一場演習，用雷霆手段打掉一個單位幾十年的傲氣，一個戰術，也可能會在頃刻間摧毀一個單位的方向與心血。
這些，是評價戰術陰狠的原因所在。
其實針對這次跟236旅的作戰，旅裡更多的軍官希望能從正面，光明正大的去幹掉對手。
但陳鈞卻不這麼認爲。
因爲他的認知中。
你死我活才叫戰爭，才叫敵人，戰術不卑鄙，難不成盤着腿坐在戰場上，跟敵人聊一聊什麼叫戰友大愛不成？
其實很早之前，陳鈞就發現了一個問題。
那就是和平久了，很多部隊雖說血性猶在，但卻忘了戰爭的本來面目。
也不能說忘了吧，是很多人壓根就沒有經歷過。
但他們沒有經歷過，陳鈞前世卻經歷過太多次了啊。
戰爭是什麼？
那是屠殺，是不擇手段，是一座城乃至一個國家在哭泣。
從化學武器到戰術殺器，從天象武器到病毒武器，這些都充斥着最高紀律的野蠻和智慧的對抗。
往遠點說的戰爭，比如索姆河戰役，一天之內幾萬戰損，幾萬受傷的士兵。
大量來不及處理的傷兵，躺在機槍鐵絲網間哀嚎，那可是高溫天氣，傷口如何就不必形容了。
而下一輪進攻前，傷兵會被自家炮火覆蓋。
再比如，庫爾斯會戰，8000輛坦克，上萬門火炮，數百萬大軍廝殺，一天之內丟掉幾個集團軍的裝備。
一個工業化國家，年度1/10的產能說沒就沒了。
所以，在陳鈞看來，戰爭不僅是屠殺和不擇手段。
同樣還充斥着腐朽的腥味。
若是不信的話，殺幾萬頭豬扔到一片空地上，嘗試着去聞一聞試試。
幾萬頭可能難度太高了，幾百頭也行，或者十幾頭都行。
與其說很多人不會打仗，倒不如說他們忘記了，戰爭壓根就沒有底線。
之前就有一個首長專門說過，演習爲什麼要對剛踏入戰場的部隊，大面積投放戰術殺器？
目的就是要讓指揮員，打破底線思維束縛。
如果陳鈞不把戰前各項工作安排下去，監督執行，就衝着179旅在此次系列軍演中，首戰獲勝。
指不定現在都怎麼鬆懈呢。
甚至在戰場上，因爲勝利而開開心心的閒聊，扯皮都不算啥稀罕事。
其實要說陰狠，陳鈞還有很多辦法沒用呢，大軍團會戰，在戰場上製造假戰損，真真假假的搞混整個戰場，並不算啥難事。
畢竟，讓自己的兵或者戰車，冒白煙似乎難度沒多高吧？
可以試想一下，一旦假戰損欺瞞過紅軍的戰車羣，分佈在戰場上趁着敵人不備時，再突然“復活”，對於敵軍的集羣打擊摧毀是小。
這種真真假假的戰術欺瞞，纔是真正摧毀敵方心理防線的陰狠，也可以說是詭詐。
看着遍佈戰場的藍軍戰士，已經將戰前準備做的差不多了。
陳鈞這才走出指揮室外，他擡頭望着南邊31區的方向。
腦海中卻在反覆的回憶着，兩個月前236旅在合訓時的表現。
“若是不出意外的話，郭旅長和季參謀長應該也在準備吧？”
陳鈞笑着低聲感慨了一句，而後轉身看向指揮室大聲道:“老李！！”
“欸，參謀長！！”
老李就是179旅的火力參謀之一，也是以前跟着陳鈞去各旅查看人家火力裝備的幹部。
這次演習，同樣也擔任了179旅的通訊參謀。
“去，通知各營，按照一號預案開始執行。”
“今天晚上就擺好集羣突擊的陣勢，準備迎接紅軍的到來。”
“要求，各營警戒程度不用太高，表現出適當的鬆散，一定要讓紅軍的偵查人員看出咱們外鬆內緊的情況。”
“要求，各營營長時刻牢記羣狼戰術分隊的火力分配，連夜給下面的幹部開會，宣導到位。”
“這次的紅軍不是92旅，沒那麼容易對付，通知全旅戰鬥人員，做好打一場惡戰的準備。”
“是，參謀長！！”
老李快速回應了一聲，轉身回到指揮室，按照陳鈞的指令一一下發。
僅僅片刻的功夫。
藍軍在外圍挖坑埋反坦克地雷的步兵，火速撤退，一輛又一輛的戰車，閃爍着紅燈在黑夜中開始匯聚。
龐大的集羣動鏈再次呈現，轟隆隆的戰車發動機轟鳴聲，碾壓地面的動靜，傳出數裡。
也傳到了紅軍安插到26區的偵查兵眼中。
。。。。。。。。
31區，236旅指揮室。
旅長郭向南，參謀長季桐二人此時正聽着下面人的彙報。
這倆人可都是陳鈞的老熟人啊，相比較劉湘，季桐對陳鈞的熟悉程度更深，兩人以前中培時，可是做鄰居做了不短的時間。
聽到前沿偵察兵彙報，藍軍埋了不少的反坦克地雷，此刻還正在集合部隊擺出一副突擊的決戰架勢。
季桐皺了皺眉，他目光看向一旁的郭向南:“旅長，我看這藍軍，就是打算跟咱們拼一拼集羣作戰的能力了。”
“對方連夜組織隊形，明明這麼重視，還故意擺出一副外圍警戒鬆懈的樣子，陳鈞那小子到底在搞什麼鬼？”
旅長郭向南坐在會議桌旁，他手指夾着香菸，沉默了好半晌纔開口道:“老季。”
“你跟陳鈞打交道的時間最久，在你看來那小子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
季桐聞言，當即嗤笑了一聲:“表面老實，背地裡就是個蔫黑壞的主。”
“狗日的，我從來就沒見過這種年輕人，明明打起仗來手段果決，也很穩重，是個難纏的人。”
“可偏偏生得一副老實蛋的形象，如果對陳鈞那小子不瞭解的話，跟他打仗稍不注意就要吃大虧。”
“是啊。”
郭向南深以爲然的點點頭:“明明是個強人，卻天生一副人畜無害，92旅的老劉打仗能耐可不低，被陳鈞幾個小時內連吃主力。”
“兩棲16旅的老曹，軍中老人，被他一輪火炮炸的如今都轉業了。”
“124師的李師長，將門虎子不可謂不強，被端掉師部，打廢師級作戰羣一半的火力。”
“綜合以前他指揮的每場作戰來看，陳鈞不是喜歡暴露自己戰術目的的人。”
“兩個月前跟他們合訓，陳鈞也從未暴露過自己的戰術目的，向來都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昨天對戰92旅，出動集羣作戰壓根不給26區紅軍反應的時間，導致紅軍倉應戰，主力調配不及時，一敗塗地。”
“分析陳鈞以前的打仗習慣，這次不僅沒有隱藏自己的目的，反而大張旗鼓的將自己的戰術擺到明面上。”
“老季，你不覺得奇怪嘛？”
“這”
季桐聽完旅長的分析，他當即心頭一凜，一股寒氣直衝後腦。
對啊！
根據陳鈞以往的表現，這小子從來沒有這麼積極的表現過自己啊。
“旅長，那你的意思是？”
季桐蹙緊眉頭詢問。
“我沒什麼意思。”郭向南擺了擺手，他將夾着的香菸摁滅道:“如果我猜的沒錯，藍軍這次擺出這麼大的陣仗，還擺出裝甲突擊集羣的陣型。”
“他明明知道咱們最擅長這個，卻偏偏擺出來。”
“那用意只有一個，那就是他，最想看到咱們也擺出突擊集羣殺進26區，這小子很可能已經想到怎麼破咱們的集羣動鏈了。”
“在26區和27區交界的地方，趁夜埋反坦克地雷，還擺出外鬆內緊的警戒。”
“每一項佈置，看似是在防備我們的集羣突擊，好像很怕我們似的。”
“實際上，都是在吸引我們出動部隊，跨區域集羣突擊，去幹掉他們。”
“這是陰謀，想引我們上鉤？”季桐有種想要破口大罵的衝動了。
特麼的，打個破仗，這姓陳的龜孫子，都是哪來的這麼多心眼？
“不，不是陰謀，妥妥的陽謀！！”
郭向南大笑了兩聲:“陳鈞那兔崽子肯定是找到了對付我們集羣動鏈的辦法，只不過我暫時沒想到他的戰術是什麼。”
“但就算是這樣，他這個坑，我們還非跳不可，我們不出動集羣動鏈的話，分批進入26區，本就在地利吃了大虧，若是被藍軍集羣突擊圍住，我們必敗。”
“出動突擊集羣跨境，不管藍軍戰術再怎麼厲害，一時半會他也沒那麼大能耐耗死咱們。”
“也罷，就跟他們179旅碰一碰。”
“老季，去通知30區，29區，28區以及27區的紅軍單位，就說三個小時後，我們要借道前往26區。”
“命令，全旅立刻原地生火做飯，吃完飯修整一個小時出發。”
“命令，裝甲集羣移動，以坦克，步戰車爲核心，封鎖兩翼機動進攻間隙，一旦遭遇敵火力，立刻進行反向炮火分割。”
“我不管這次藍軍有什麼目的，總之，對上他們的第一時間，立刻切斷藍軍對整個部隊的控制。”
“命令，合成四營脫離突擊集羣，集中機步分隊，兵分兩路，一路護送輜重進入26區，一路在藍軍側翼佈置伏擊圈設伏。”
“要求，所有突擊集羣火力，配合裝甲，單兵人手配置RPG，35榴彈槍，遭遇敵軍後以機動速度爲主，定向清理藍軍火力，圍三闕一，擠壓其生存空間，將他們攆到伏擊圈。”
“命令，無人機大隊配合地面引導，空對地打擊藍軍狙擊手，爲我方步兵提供戰鬥空間。”
“去吧！！”
“是！！”
不得不說。
郭向南的戰術，採用空地協同，圍三闕一，反矩陣突擊，遭遇敵軍不再採用集羣動鏈的橫衝直撞打法。
試圖打破藍軍的戰術佈置。
這種安排很高明。
因爲突擊集羣封鎖兩翼射擊間隙，就會讓整個突擊集羣火力極爲集中，整個隊形無論縱向橫向，都不會拉開太大範圍。
不容易被穿插消滅。
如果遭遇炮擊，兩翼集羣可以快速拉開距離，躲避。
如果遭遇藍軍集羣，可以以最快速度插入藍軍集羣內，迅速完成戰場分割，讓對方無法形成合圍之勢。
能夠迅速攪亂戰局，從中間切斷敵軍的集羣優勢，將主動權牢牢抓在自己手中。
郭向南絕對是個難纏的對手。
當然了，236旅可不光旅長難纏啊，連炊事兵都頗有兩把刷子。
全旅修整的指令下達，短短一個小時的時間，人家愣是用炊事鍋整出了四菜一湯。
跟31區的藍軍打了一天，如今最硬的菜端到跟前。
那羊肉大骨頭湯，濃稠乳白色的湯汁上面撒着香菜葉，辣椒油渲染點綴湯汁，大塊的肉和骨頭，趁熱美滋滋的喝上一碗。
一口肉饃，一口羊湯，再來一口切着細細的酸辣海帶絲，吃得236旅全體官兵那是直呼過癮。
精神抖擻。
三個小時後。
大軍出動。
氣勢如虹，煙塵滾滾。
直奔26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