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曼用了晚餐,遣來侍女燒了熱水,在木桶裡洗去冬日風雪,洗澡時也在爲今天的事情感到有些頭疼。
羅曼披着衣袍回到臥室,驚訝發現牀上厚厚的毛毯隆起,遮擋某人橫陳在牀上的身體,但他能借着燭火和外界的雪光見到枕頭上披散的暗沉血發。
“瑪格麗特,怎麼是你?”羅曼說道。
“殿下,我在給您暖牀呢。”猩紅女巫答。
“可是夏斯塔呢?”
“我和她說過了,今天由我來保護您。”
羅曼總是驚奇於瑪格麗特嬌嫩的模樣,她那張姣好的臉龐有種少女感,看起來正是青春期,身高也僅有一米六幾,不如夏斯塔的一米七,而體型和身材也像是個活生生的少女,忍不住讓人心生憐惜。
但她的穿搭就不是那麼回事了。她喜歡血色的衣服,眼眸和髮絲也是血紅的,滿身氣質陰沉又可怖。
城堡裡的侍女最怕的就是和瑪格麗特打交道,生怕她會喝她們的血。而夏斯塔又過於冷淡,也是個不近人情的冰山御姐……這幫女巫真的是有毛病。
瑪格麗特將毛毯拉到下巴的位置,側着身子,枕在柔軟的枕頭上,目不轉睛的望着羅曼。
“我在晚宴上沒見到你。”
“您不讓我吃晚餐。”
“現在餓了沒?”
“有點。”瑪格麗特藏在被子裡說道。
羅曼喚來侍女,端來一盤點心,上面放着蛋糕、薄餅、奶茶、還有兩片面包和一小碗果醬。
“來吃點吧。”
“您說過不讓我吃。”
“如果所有人都像你這樣聽話就好了,來陪我吃點東西吧。”羅曼給瑪格麗特披了件柔軟的毛披風。
餐盤放在被子上,瑪格麗特靜靜的望着坐在牀邊的羅曼,後者捏起一塊薄餅,遞到她的嘴邊,那塊薄冰散發着香甜的味道。瑪格麗特張嘴輕咬,酥脆薄餅的濃香傳遍口腔,繼而是清脆的咀嚼聲。
“瑪格麗特,爲什麼不打扮自己呢?”
“爲什麼要打扮?”她有些不解,“女巫會招來不幸,沒人會喜歡我,他們朝我扔石頭,扔木棍,把我當成災禍,殿下,我不爲他們活。”
“那伱爲誰而活呢?”羅曼問道。
他沒得到答案,猩紅女巫沒有答案的時候便會沉默。
“你有一張這麼漂亮的臉呢。”羅曼端詳着瑪格麗特臉龐,沒有了頭髮的遮擋,她的眼神有些閃躲。
但羅曼捧着她那張精緻小巧的臉蛋,不讓她轉向別的地方。
兩雙眼眸對視着,一雙眼眸深處像是在靜靜的流血,而另一雙眼眸深處卻燃起了璀璨烈焰。
“瑪格麗特,笑一下。”他說。
女巫靜靜的看着他,臉上沒有笑容,也沒有別的什麼表情。
羅曼驀然發現瑪格麗特從來無所求。
夏斯塔聽他命令,是爲了別的女巫。
伊迪絲聽他命令,是爲了珍珠。
別的戰鬥女巫聽她命令,是因爲他給薪水了。
反正那些人都有各自的訴求。
只有瑪格麗特從沒向他提過任何要求。只要給她一個命令,瑪格麗特就會去執行。
“你有目標嗎?”羅曼問的同時,隨手將吃乾淨的餐盤放到書桌。
“我想過……去幽界……”瑪格麗特躊躇道。
看得出,她對這個回答也不滿意。
“幽界?亡者的世界?”
“不止是亡者的世界。”
但羅曼不聽她解釋,他執着的認爲那就是個死人的世界,“你爲什麼想要去幽界呢?”
“那兒很安靜,沒有痛苦,沒有鮮血,沒有殺戮,也沒有石頭和木棍……”
羅曼對她的回答感到驚訝,心中對她的忌憚也無端少了許,多了些許憐憫。
“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這樣不好嗎?”
羅曼輕嘆一聲,已然將她當成了一個缺愛但無家可歸的孩子,事實也確實如此。
儘管瑪格麗特的年齡比他要大十來歲,但年齡的成長不等於精神世界也會成長,不然也不會有巨嬰這個說法了。
在這個愚昧落後的年代,所有人都有精神病。
羅曼也有精神病,病的比誰都要嚴重。
“我以前聽你說起過幽界,現在能重新說說嗎?”
“那些古老到不可知的黑暗年代殘留的典籍上有所記載,那兒是我們所有施法者的終點,也是所有生命的歸宿,它和我們所身處的世界截然不同,當你踏足那裡的時候,就如步入最深沉的迷霧中,無垠大地會消散,無邊海洋會隱退,它籠罩在陰影中,卻比黑暗更深邃……”
猩紅女巫說,“如果教廷的諸神真的存在,那幽界必定是祂們的居所,在某個角落裡蟄伏。那是個不可見的世界,有些高階施法者也感受不到幽界的存在,即便偶有觸及,別人也只當觸及者喝錯了藥或者看到了幻象……”
羅曼知道這很正常,女巫和巫師經常會和各種草藥和蘑菇打交道,有這種傳言不足爲奇。
誰會相信神神叨叨、居心叵測的施法者們?
倘若瑪格麗特所說是真,那就不是信不信的問題,而是教廷該如何燒死她們、如何將謠言掐滅的問題。
她幽幽的對羅曼說道:“如果有朝一日,殿下您死了,我會帶您去幽界。”
羅曼嚇了一跳,但他很快就恢復了冷靜,“等我死了後再說吧,我還有大業沒完成呢。”
“好。”瑪格麗特輕聲道。
羅曼哭笑不得,這個憨憨居然當真了。
他認爲瑪格麗特需要精神寄託,幽界是她的最終寄託,那裡或許很糟糕,但現實世界更糟糕,只要抵達那個世界,她就會不再痛苦——這種想法是否似曾相識。
唉,教廷和信徒。
羅曼心想,如果瑪格麗特不是女巫,她是否能成爲教廷的聖歌修女?
但另一方面來說,瑪格麗特若不是女巫,她也未必會變成這樣。
她的法術讓她離鮮血和死亡極其接近,她奪走的生命數都數不清。
她和那些信徒不同。
那些盲目的信徒是在被動等待奇蹟降臨,就像是堵上一生去買張通往天堂的彩票。
而瑪格麗特是在主動的追尋那個世界,她相信她的靈魂會在幽界裡得到解脫。
如果有機會的話,她還要把羅曼帶上。
而後者對此無言以對。
他脫去衣袍,鑽到暖洋洋的被子裡去。
夏斯塔的味道已然消散,如今充滿了另一種味道,那是種奇特的、讓人不適的淡淡血腥味。
羅曼不排斥那味道,有種金戈鐵馬的味道,頓時讓他起了征服的慾望。
“你爲什麼忽然想要替換夏斯塔?”他問。
她愣了半晌,說道:“我是來保護您的……貼身保護。”
她回答的很空洞。
羅曼覺得她在渴望被愛。
這是人性需求,這個看似年輕的女巫從未得到過關愛。
而他現在該做的就是滿足她,狠狠的在瑪格麗特體內灌輸熾熱的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