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的身子明顯滯了滯, 顯然沒有想到她會忽然這麼做。
周家三公子趕忙扶起新嫁娘,正要趁着這個時機逃走,可還未跑出幾步卻又被擋了回來。
秦婉一個女子, 終究不是李雲的對手, 不過片刻間便叫他掙出一隻手來, 提起帶鞘之劍, 輕而易舉便令周家三公子摔回到房中地上。
見李雲又要動手, 秦婉只得拼了命再次上前阻攔。
可是這一次李雲卻是有防備的,豈會令她再度得逞。
她甚至來不及有所動作就被他擒住了雙手,拉至身側禁錮了自由。
雖然他已僅以一隻掌握住她的兩隻手, 可是憑着雙手之力她也絲毫掙脫不開他的禁制。
秦婉急了,張嘴便要往李雲的虎口上咬去, 卻見他只是從懷中取出一個荷包, 扔到了週三公子的面前。
那荷包正是蕭晚婷託她交給周公子的, 那時在邊關他交給了李雲,想不到事情到了這一步, 他反倒還記着這一樁事。
秦婉有些意外,於是頓住了要咬下去的動作,轉而將注意力轉向周公子。
那周家三公子原是做好了赴死的準備,不想卻是虛驚一場,於是顫抖着將手伸向那隻荷包。
“有人託我將這個轉交給你。”李雲冷峻的聲音傳來。
周公子已然拾起荷包, 看到上面的繡紋時似乎就已經辨認出來, 臉上的表情由恐懼轉爲傷懷。
李雲格外有耐心的等着周公子將荷包裡的信取出, 展開來默誦了一遭。
看到他眸中逐漸浮現的淚光, 秦婉心下卻安慰了些許, 以爲這位周公子實則對蕭晚婷還是有情的。
卻不想他看完了信,仰頭對李雲道:“晚婷可還好, 是否因爲她怨我娶了郡主,才讓你來殺我……”
聽到這句話,秦婉的心徹底涼了。
原來這相貌堂堂的周家三公子空有一身好皮囊,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傻子。
事到如今,他看過了這封信,竟然還懷疑是蕭晚婷要來殺他。
秦婉不禁爲蕭晚婷的癡情感到不值。
沒有等到李雲的回答,周公子開始變得歇斯底里。
他撲倒在李雲的腳邊,拼命拽住他的衣襬道:“你告訴晚婷,是她先去和親的,我周天祺對得起她,求你不要殺我,求求你……”
他開始變得語無倫次,將蕭晚婷親手寫的書信扔到了一旁。
滿載憂思的箋紙,如雪花一般飄零落地。
李雲也被他糾纏得失了耐心,將他踢開到一旁。
看到這一幕,秦婉卻也停止了試圖阻攔李雲的掙扎。
然而李雲手上的利劍並未出鞘,那周家三公子卻突然開始大口的吐血。
那些不斷自他口裡冒出的血將大紅的喜袍染成了更深的色澤,卻是詭異的烏黑之色。
秦婉驚駭的怔住,看到李雲將目光投向桌機上的酒杯,才明白過來這位周公子是中了劇毒。
不過片刻間,周公子已然倒地不起,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原本躲在他身後的新娘,見自己的夫君已死,自知失去了最後的屏障,正一臉恐懼的往後退。
她的眼中早已噙滿了淚水,卻始終在眼眶裡打轉,不肯落下。
李雲提劍向她逼近兩步,冷峻的聲音透着殺機在房中響起:“看來郡主沒有喝那杯合巹酒。”
這句話他說得很是不經意,卻再一次將恐懼在新娘的臉上加劇。
“那就得罪了。”他說着,正當上前拔劍之際,卻被人自身後攥緊了手臂。
他回過頭來欲先處置這礙事之人,原本冰冷的目光卻在看向秦婉的時候呈現出難以掩藏的驚詫之情。
那一直跟在他身側的女子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仰頭凝視他的眼眸裡盡是痛苦與悲慼。
她用帶着哭腔的聲音對他道:“她也不過只是一個被命運擺佈的可憐女子,你就放過她吧。”
那低聲的哀求並非出自於同情,而是承載了她不堪回首的記憶。
李雲頓了許久,最終卻還是將剛剛出鞘的劍收了回去。
他側身覆上秦婉的手臂,用自己的身子替她承擔因爲悲傷而變得踉蹌的身形,擡起一隻臂環過她的肩頭,將她擁着自地上扶起。
他沒有說任何安慰的話,卻用行動撫慰着她的情緒。
隨他一起轉身往門口行去,秦婉的情緒漸漸緩和下來。
她側過頭去看他的側臉,朦朧的眸光中才自他脣邊意外的發現一絲安慰的淺笑,下一刻卻聽到一個女子的尖叫聲自身側傳來,而李雲的眉宇在一瞬間蹙緊。
有什麼東西,帶着溫熱濺到了她的臉上。
秦婉怔然的擡手拭去,將微顫的指尖置於眼前,卻看到腥紅的顏色。
她的心如同遭受重擊,剎那間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而李雲卻還在這時爲她支撐住身體的重心。
她鼓起勇氣朝身側看去,可看到鋒利的匕首沒入他的手臂,還是控制不住的倒抽了一口涼氣。
憑藉他的武功,要避開這一擊原本易如反掌,可在方纔那一刻,他卻是爲了護她才用手臂去擋。
施以這一擊偷襲的廬陵郡主也似受到驚嚇,用沾滿鮮血的手捂着嘴,在李雲瀰漫着殺機的目光中步步後退。
李雲將尚在震驚中的秦婉扶穩,待她能夠自己站穩便鬆開了環在她身上的手,轉而朝廬陵郡主逼近。
廬陵郡主的臉上終於佈滿了淚痕,她退至牆邊,再無可逃,頭上金步搖的垂珠在劇烈的晃動中發出“噼啪”的聲響。
李雲將那隻仍插在他臂膀上的匕首拔出,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他握着那沾滿血的匕首一步一步向廬陵郡主逼近。
直至他來到她的近前,那身着鳳冠霞帔的女子別過臉去,絕望的閉上雙眼。
李雲舉起匕首狠狠刺了下去,刀鋒卻最終只是貼着她的臉略過,而後深深沒入了牆壁之中。
他僅僅只是做了這些,便轉身牽住怔愣中的秦婉,拉着她往門口行去。
身後那原本已經陷入絕望的女子,在死裡逃生之後睜開驚恐的雙眼,卻也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沿着牆壁緩緩滑落在地。
李雲剛攜着秦婉來到房門前,便有一琉璃宮的殺手不知從何處現身,攜着滿身血腥對李雲道:“東宮在周府布了埋伏,行動失敗了。”
聽到他這樣說,李雲卻只是不動聲色道:“立刻撤離。”
“是!”那人乾淨利落的應了,下一刻便轉身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李雲沉吟了一瞬,轉身摟住秦婉雙肩,攜着她離開了這座樓閣。
他運起輕功,很快便帶着秦婉離開了周府,將庭院中亂成一鍋粥的喧囂盡數拋到了身後。
到了離周府不遠的路口,他纔將她放下,並對她道:“這裡已經安全了,快回去吧。”
說完他轉身便往夜幕中走去,可是走了幾步卻發現不對,轉身去看,那原本一臉怔愣的女子還跟在他的身後。
秦婉擡起頭來,眸子裡有幾絲幽怨,原來她早已恢復魂思,可是心情太過複雜,實在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待到他就這麼離去,她卻又不甘的偏要跟上去。
李雲見她只是一聲不吭的看着自己,便又轉過身前行,可過了一會兒卻又不得不停下來。
半個時辰之後,李雲終於忍無可忍,轉身走向一直不遠不近跟着自己的女子。
他原想等她離開,在暗處目送她回到周府自可放心,可是她偏生像是認不得自己該去的方向,就這麼不依不饒的跟着他。
這般情形,他竟不知該如何將她甩掉,原本可以運起輕功就叫她跟不上,可又無法放心將她獨自留在這夜幕裡。
素來冷面冷心的李雲也表現出焦躁的一面,凝視那雙滿載噙着晶瑩雙眸道:“別再跟着我了。”
秦婉啓脣欲語,目光卻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由於他身着黑色的衣袍,那手臂上的傷口的情況並看不清,可血順着他的手臂滑落到他的手上,再自指尖低落,已然令人心驚。
“你的手……”她蹙緊秀眉,伸出欲觸碰他的手臂。
他卻側身躲開,垂眸道:“無妨。”
可秦婉卻還是握住的他的手,捧起自傷口滾落下來,佈滿血的手掌,她眸中頓時現出驚惶之色:“那匕首上有毒!”
烏黑的血自他的指間滑落,淌進她的掌心。
原本最怕血腥的她此時捧着他的手卻沒有絲毫的躲避。
倒是李雲,正欲抽回手避開她令人錐心的目光,卻被她握緊十指,緊緊的攥住。
她仰起頭來看向他,以不容推拒的語調道:“這傷口必須馬上處理。”
秦婉說着,擡頭朝四周看了看,才發現他們已不知不覺走到城郊,旁邊沒有別的棲身之地,除了一片樹林。
接着,她也不等他做出回答便立刻拉着他鑽進了樹林。
她扶着他在一棵樹旁坐下,藉着月光查看他的傷處,才發現那傷口已經被凝結的毒血黏在了衣袍上,血腥猙獰得不忍相視。
看到這情形,她如錐在心,也不曾多想便對李雲道:“把這袖子脫了吧。”
接着她便觸上李雲滿含驚詫的目光,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多麼驚人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