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霆川的車。
“老四。”厲佑霖啞聲提醒示意。
霍清隨回神。
逼仄的空間裡,氣壓似乎隱隱降到了底。
四目相對,他不着痕跡看向駕駛座的溫墨宸。
“墨宸。”
溫墨宸擡眸,神色微微凝重,他沒有說話,而是點了點頭,隨即加快速度。
綠燈的最後幾秒,他們順利和跟着的那輛車拉開了距離。
很快,車後已看不到左霆川的車。
厲佑霖幽幽收回視線,狀似隨意提醒:“他的資料很難查到,當然,除了放在明面上的。他,比傳聞中的還要不簡單。”
“嗯。”霍清隨低低應了聲,神色未變。
只是心底,懷疑卻已再次加深,甚至,還掀起了一種名爲不明的感覺。
驀的,他突然想起那日左霆川提出的條件——離開夏晚,和她離婚。
離開麼?
鷹眸危險眯起,他眸色晦暗難辨。
身旁,夏晚望着他冷峻如鐵的側臉輪廓,不自覺蹙起了眉,壓低聲音擔憂問道:“怎麼了?出什麼事了麼?剛纔有車跟着我們?”
說話的瞬間,她的手習慣性的覆上了他的手背。
霍清隨沒想到她會注意到。
“沒事。”側首,他反手握住她的柔荑,指腹輕緩在上面摩挲,不甚在意道,“碰到了一個工作上的競爭對手而已。”
“只是這樣?”
“嗯。”
不知怎麼的,夏晚覺得霍清隨的情緒似乎隱隱有些不對勁,有心想問,但想到如今不是時候,她到底還是把疑惑的話嚥了下去。
霍清隨深深望了她一眼,隨即移開了視線。
左霆川……
半小時後,車子到達安城環境最好的滿星墓地。
四人下車,神色皆沉重得很。
而這份沉重,對於夏晚和霍清隨來說,在到達趙老墓前,徹底達到了頂峰。
“你們來幹什麼?”趙綰煙一襲黑裙站在墓前,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緊握成拳,微揚着下巴,她極度冷漠的擋住了兩人的視線。
她沒有聲嘶力竭,只是毫不掩飾的恨意從周身散發了出來。
睨着霍清隨,她向來清高的眸子裡浸滿了寒意:“爺爺生前待你不薄,你和爺爺的關係擺在那裡,我不會攔着你送爺爺最後一程,只是……”
話鋒一轉,她冷冽的視線驀的射向他身旁的夏晚:“讓她離開!她沒資格祭拜我爺爺!”
話落的瞬間,她眸中的恨意愈發的明顯。
夏晚一點也不意外趙綰煙會是這樣的態度,早在來之前,她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只不過沒想到的是,趙綰煙對她的恨已然越來越深了。
思緒收回,斂了斂眸,她開口:“趙……”
“非要在你爺爺墓前鬧?”
身旁男人快她一步沉聲出口。
夏晚下意識側眸望去,就見他的神色更加的深暗了,無聲嘆了口氣,她抿着脣握緊了他的手。
趙綰煙將兩人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剎那間,她的瞳孔猛的劇烈收縮!
“呵!”
她冷笑,揚起的下顎變的緊繃:“我不過表明不歡迎夏晚,這就是鬧了?我不想看到她,看到她就會想起爺爺是怎麼死的,爺爺也會走的不安心,所以我要她走,難道也有錯?”
不等兩人開口,她向前一步,厲聲逼問:“隔着一條人命,你們在一起能安心麼?往後的日日夜夜,夏晚你難道就不會愧疚難安麼?因爲你,我的爺爺,清隨的長輩,他的救命恩人,他的良師益友,他死了!你安心麼?!”
情緒瞬間激動,大腦一片空白,她粗喘着氣就要揚手。
夏晚眼疾手快扼住她的手腕!
“你!”
“趙綰煙。”夏晚迎上她的怨恨,平靜且冷漠的反問,“那你想怎麼樣?”
趙綰煙冷笑不已:“夏晚,你能安心麼?”
夏晚聞言淡淡地看了她兩秒,最終鬆開了對她的桎梏。
她沒有再說一句話。
因爲,不值得。
趙綰煙已然認定趙老的離去就是她全部的責任,哪怕時俊那天已親自去找她說明了某些事,但顯然,她的想法沒人能改變。
既然如此,多說無益。
她也不會在意趙綰煙是怎麼定義自己的。
她的淡然無謂,就像是一根針,猛的刺在了趙綰煙本就受傷的心頭。
“爲什麼不敢回答我?心虛麼?”她冷冷逼問。
然而回應她的,卻是霍清隨將她隔開,而後,他們直接無視了自己,向爺爺鞠了個躬。
“你……”
霍清隨沒有看她一眼,徑直走向了一旁始終未曾開口的方伯:“方伯。”
方伯複雜地看着面前兩人,沒有說話。
清楚他心裡埋了根刺,霍清隨沒有多說什麼:“節哀,照顧好自己,有任何事,都可以告訴我,暫時不想見我也沒有關係,告訴時俊就可以。”
方伯動了動脣,最終仍是沒有迴應。
霍清隨微微頷首示意:“告辭。”
說罷,他拉過夏晚的手轉身離開。
夏晚跟着他的步伐,心疼的緊緊反握住了他的手,試圖用這樣的方式給他溫暖,讓他心裡好受些。
一旁的厲佑霖和溫墨宸見狀對視了一眼,而後一起走到了墓前,深深的鞠了一個躬。
“方伯,綰煙,節哀。”溫墨宸出聲。
厲佑霖隨後:“節哀。”
嘴脣動了又動,方伯艱難搖頭:“厲少,溫少,我送送你們。”
兩人沒有拒絕,明白他這是要給趙綰煙時間冷靜。
轉身的剎那,厲佑霖到底沒有忍住,不着痕跡地看了眼趙綰煙。
只是,她沒有看他。
自嘲扯脣,他大步離開。
走了一段距離,方伯忽的出聲,嗓音蒼涼,仔細聽去,似乎還有些猶豫在裡面:“厲少……”
溫墨宸看了方伯一眼,很有眼力見地說道:“三哥,我在車上等你。”
“好。”厲佑霖應下,而後看向方伯,“方伯,有事麼?”
迴應他的,是方伯擔憂又無奈的苦笑。
“厲少。”方伯強忍着悲傷望着厲佑霖,“你是知道的,大小姐是由趙老帶大的,趙老走的突然,又是……大小姐雖然沒說,但我知道,她……”
話到嘴邊,他卻有些說不下去了。
厲佑霖眸色深深:“方伯……”
眼眶迅速泛紅,方伯擡眸,目光懇切:“大小姐到現在還不能接受,厲少,你……你能不能幫我勸勸大小姐?我年紀也大了,陪不了大小姐太久,我希望,厲少你能替我照顧大小姐,她其實……”
很可憐。
最後三個字,他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他的大小姐太驕傲,不會希望別人這麼評價她的。
甚至……
“厲少……”方伯深吸口氣,聲音沉重。
四目相對,厲佑霖突然間竟覺得心口沉甸甸的,甚至於這兩天好不容易硬下的心腸似乎一下軟的一塌糊塗。
“厲少……”
眼眸微閃,厲佑霖啞然出聲:“方伯,放心。”
他終究還是動了惻隱之心,到底還是放不下她。
幾乎是不受控制的,他的身體比大腦更先一步有有所動作,等他回過神的時候,他已不知不覺重新回到了墓前。
視線裡,印象中那個向來高傲的人正失魂落魄的蹲坐在墓前,臉貼着墓碑,眼眶通紅。
她在哭。
心尖被刺痛,厲佑霖默不作聲靠近。
而越近,空氣中那股難言的悲慟就越濃厚。濃厚到讓人壓抑,甚至呼吸困難。
他看着她眼角的眼淚一滴滴落下,看着她軟弱無助,看着……
“別哭了。”
沉啞中帶着絲絲憐惜的嗓音一經響起,趙綰煙身體猛的一僵。
入眼所見,是一張紙巾,以及,熟悉的好看手指。
緩緩擡頭,她怔住。
視線在空中交匯,一站一坐,兩人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
微妙複雜的情緒在胸腔內翻騰,良久,趙綰煙無意識的咬了咬脣,低眸接過,而後緊緊的拽在手中,像是拽着最後的希望一般。
厲佑霖看着她,神色依舊。
片刻後,他轉身。
不想他才動,手毫無徵兆被拽住!
“厲佑霖!”
身體微僵,厲佑霖沒有動,只是淡淡道:“什麼……”
“對不起。”
猝不及防的三個字,徹底打亂了他的話語,最後一個“事”字硬生生被堵在了喉嚨口。
她……
說什麼?
低眸,他望着她,像是浮了層水霧的眸子異常的柔弱,楚楚可憐。
一瞬間,厲佑霖只覺心頭狠狠一震!
“你……”
“對不起。”像是察覺不到他的異樣,趙綰煙紅着眼睛,不自覺加大了拽他手的力道,“對不起,爺爺走的那天,我……我情緒不好,對你……對不起。”
認識這麼多年,他從來沒聽過她說對不起,更別說是此時此刻這番令人心疼不已的柔弱樣子。
喉間發澀,他開口:“綰煙……”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眼前突然一黑!
柔軟的身軀緊緊和他相依。
下一秒,帶着哭音的道歉悶聲響起。
“對不起……是我的錯,可是我……我……”
厲佑霖渾身緊繃。
他想伸手抱住她,安慰她,可手伸到在離她的背僅剩半拳距離的時候,還是僵在了那。
半晌,他啞着嗓音說道:“綰……”
“厲佑霖,我後悔了,我們在一起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