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手機振動聲毫無徵兆響起的剎那，紀微染回過了神。
臉上，有些溼。
她下意識摸了下，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哭了。
車裡沒開暖氣，很冷。
動了動微僵的右手，她摸出手機。
屏幕上，江聿琛的名字閃爍。
“喂……”
“一個月的時間快到了，什麼時候回劇組？所有人都在等你。”電話那端，江聿琛嗓音淡淡，有朋友間的關心，也有作爲導演的不近人情。
紀微染胡亂抹掉眼淚。
睫毛微顫，她仰頭，又閉上了眼，輕聲道：“今天吧，我讓小唐訂機票，今天就能回來。抱歉，因爲我的原因……”
“你哭了？”
話，倏地被堵住。
咬住脣，紀微染呼吸微滯。
“紀微染？”沒等到她的回答，江聿琛眉頭皺了起來，“他欺負你了？”
“沒有！”紀微染想也沒想搖頭否認。
江聿琛默了兩秒。
紀微染心中說不出的難受，但此時此刻，她並不打算說：“我沒事，他……也沒欺負我。最遲晚上我就能回劇組了，你安排我的戲吧。”
江聿琛瞭解她，只要她不想說，再怎麼逼也沒用。
“好。”他沉聲應道，“航班確定後告訴我，我讓助理去機場接你。”
“嗯。”
“那就這樣吧，收拾好東西和心情，回了劇組，你就是演員紀微染，明白麼？”
“……嗯。”紀微染握着手機的手緊了緊：“我明白，拜。”
“拜。”
通話結束。
紀微染渾身的力氣像是突然被抽乾一樣，整個人無力的趴在了方向盤上。
壓在胸口的那塊巨石大有越來越重的趨勢，壓的她透不過氣，也無法呼吸。
很難受。
可再難受，她想，也比不過聽到婆婆說出那些話時從心臟處蔓延而出的鈍痛。
疼。
悶。
原來……
他的心結比她重，放不下的……也是他。
南園別墅。
牀上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臥室裡空無一人。
“染染！”
厲佑霖快步走近浴室推開門。
沒人。
心跳一下漏了拍，一股不好的預感冒出，眉頭緊皺，二話不說，他轉身迅速回答客臥拿過手機撥通她的電話。
“嘟……嘟……”
電話通了，但直到自動掛斷都沒人接。
厲佑霖心情愈發煩躁，根本控制不住，不甘心，他又打了一個，同時又一間間房找過去。
但，都沒人。
不安逐漸變成心慌，一個激靈，後知後覺想到什麼，厲佑霖又大步奔向書房，調出了別墅周圍的監控查看。
當那輛白色的車駛離別墅大門，他只覺整個人被驟然扔進了冰窟一樣。
冷。
她走了？！
這個念頭一經冒出，他雙手倏地緊握成拳，青筋更是畢露，再也等不下去，哪怕一秒，他起身回到房間胡亂找出一身衣服換上。
換完衣服，他一邊快速下樓，一邊煩躁的撥通賀舟的電話：“她不見了，趕快派人找，半小時……”
“咔嚓”一聲。
厲佑霖話音戛然而止。
四目相對。
一顆緊繃的心終是放下。
“不用了！”緊繃着嗓音扔下沙啞的三字，厲佑霖掐斷電話，一個箭步衝過去握住紀微染的手，“你去哪……”
她的手移開，他的手僵在半空。
心，重新被吊起，又像是突然被針紮了一樣，疼得厲害。
厲佑霖盯着她，眸色晦暗難辨，一些話在喉嚨口轉了又轉，最終，他還是嚥了回去，剋制着某些情緒放柔了聲音問：“染染，你去哪了？怎麼不叫我陪你？”
他的聲音很溫柔，和往常沒什麼區別，若硬要說有，那便是其中夾雜着幾分因昨晚事而起的不安和愧疚。
小心翼翼，怕她生氣。
只是聽着他的聲音，紀微染好不容易壓下去的那份難過再一次席捲而來，密不透風的將她包圍，勢要她投降一樣。
又酸又漲。
她說不出話，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甚至……
將她的沉默委屈看在眼中，厲佑霖一下就想到了昨晚，以爲她還在生氣，一時間，他有些無措，想要抱她卻又猶豫：“染染，不生氣了，可以麼？”
紀微染閉了閉眼。
她想，她需要點時間好好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
“厲佑霖，我暫時不想談這事。”側過身，她依舊沒有看他，直接往樓梯口方向走去，“你忙你的吧。”
厲佑霖心口一下窒悶。
這種情況，他怎麼可能去忙自己的事？再者，再忙的事，又哪有她重要？
薄脣緊抿成線，強壓着那股難受，他快步跟上。
“染染！”
只是，當他一路跟進衣帽間，看到她要拿出行李箱時，他腦袋“嗡”的一下就亂了，渾身的血液也彷彿在一瞬間停止了流動，又變的冰涼無比。
“染染！”情緒隱約失控，他一個箭步衝過去抓住她的手死死盯着她，“你……要走？想離開我？”
紀微染垂着頭，依舊沒看他。
“不是，是拍戲。”她低聲解釋，“江聿琛通知我回劇組，我休息的時間夠久了，不能再繼續拖累劇組的進程，我下午的飛機，等下小唐來接我……啊！”
話音才落，手腕處忽然傳來一陣痛意，緊接着，下顎被扼住，她被迫和男人對視。
幽暗，隱忍，難受，以及……怒意。
她都看到了。
“只是這樣？而不是想躲開我？”胸膛裡的那股情緒橫衝直撞的厲害，厲佑霖難受得幾乎窒息，每個字，他幾乎是從喉骨深處溢出，“染染，如果你生我的氣，大可以告訴我，我都可以改，我保證以後不會再發生昨晚的事，你怎麼樣懲罰我都沒問題，除了離開我！”
情緒似乎控制不住，他的胸膛已明顯起伏。
而他的眼神……
眼眶裡的酸澀在這一刻忽然達到了頂峰，壓了一路的某些情緒也終於重新衝出來，紀微染再也忍不住，用力甩開了他的手。
“厲佑霖。”深吸口氣，她後退一步看着他，緩緩吐出幾字，“你不是想知道我去了哪？好，我告訴你，我去了早餐店，就是在公寓附近的那家，我們離婚那天你帶我去的那家。”
空氣好似靜滯。
衣帽間的氣壓彷彿也在她話音落地的那一秒變得壓抑。
厲佑霖僵在原地，薄脣緊抿成線。
良久，他才動了下脣：“你……”
“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了。”紀微染努力想要讓自己冷靜，可終究，她辦不到，她看着他，近乎質問，“在林嬸家那晚，你是怎麼跟我說的？你說放不下心結沒關係，我們一起面對。可厲佑霖，你告訴我，這就是你所謂的一起面對？”
一字字，一聲聲。
厲佑霖慌了。
“染染，我……”
“讓我說完。”躲開他伸過來的手，紀微染心尖酸意，差一點就掉眼淚，“厲佑霖，既然你做不到，爲什麼還要和我在一起？”
腦中又一次閃過婆婆的話，她只覺心口難受的就想要死去一樣。
忍不住的，她扯了下脣：“孩子的事……一起面對是假，你打算懲罰自己到什麼時候？在你心裡，我就那麼脆弱？還是你以爲，這就是你愛我的方式，我只要負責接受你對我的好就可以？其他所有的事都由你一個人承擔？”
情緒終究還是失控了，下一秒，她的眼淚一滴滴流下，漫過臉頰，最後滴落在地上。
剎那間，厲佑霖只覺心臟被突然攥住，延綿不絕的鈍痛像是積累了一個世紀之久一般，洶涌朝他而來。
他試圖解釋：“染染，不是你想的那樣，我……”
然而對上她那雙眼睛，不知怎麼回事，他就像突然間失聲了一樣，一個字都發不出來。
垂落在身側的手一點點的攥緊，沒等到他的解釋，紀微染心更涼了，那種鈍痛的感覺也愈發明顯；了起來。
她忽然想逃離，不想再待下去。
她怕。
可是，她不能。
“厲佑霖，你愛我麼？”重新看向他，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的問。
他當然愛她。
心慌到極致，顧不得她會掙扎會排斥，厲佑霖伸手將她的手牢牢攥住。
“我當然愛你。”
“可我覺得你不愛我。”
兩道聲音幾乎是同一時間響起。
“染染！我……”
“從我們重新在一起，到剛剛之前，你沒有說過一句你愛我，哪怕昨天那樣的情況，你也沒有迴應我，兩次。而剛剛，你是怕我要走了，所以纔不得已給我的迴應麼？”
眼淚似乎有些控制不住，但紀微染不想哭，她隱忍着，剋制着，指甲卻無意識的掐進了掌心裡，印出道道痕跡。
“你不說愛我，其實，在你心裡，你也不相信我是因爲愛你，所以纔會重新和你在一起，你覺得那晚我把你當成了救命稻草，是不是你覺得那晚如果是其他人出現，我也會毫不猶豫的抓住那個人，你是不是還覺得，昨天我的那句愛你，也不是真心的？是不是覺得，我隨時都能全身而退離開你？是不是覺得，在我心裡，其實我也不相信你是百分百的愛我，而是以爲你是因爲愧疚纔對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