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夜冰雹從空下 母親淚下如急雨

恍然間,回村已經過去一個月了,夏天蛻下了白嫩的皮,穿上了小麥一般的保護色,曬得很均勻,以至於他找不到可以挑剔的地方,一時間竟覺得自己帥了不少。他輕輕地擡起頭,讓微風吹乾臉上的汗水,捋了捋頭髮,拿起手機找好四十五度自拍了一張,背景是一片菸草地,綠油油地,他儼然成了這土地上的一份子,與剛回村的格格不入相比,現在的他纔是在這裡生根的。

他的村子叫鹽井村,聽爺爺說起,這村子在古時候經常是土匪霸佔着的,因爲裡面有一口鹽井,十里八村的鹽都從這裡產出,自從土匪來了之後,這些村子都只能走百八十里去城鎮買鹽,古時候的鹽又特別貴,久而久之村裡有個特別聰明的人發現鹽是官營之後便去報了官。官方得到這個消息之後便組織人前來剿匪,但是土匪很強大,無論怎麼剿都剿不完。聰明的人當然知道這裡有官匪勾結,但是這麼偏遠的地方又有誰管得着呢,後來人們也不願去管了。

不過傳說便是傳說,當不得真,夏天也曾經好奇的去找尋過,從他知道鹽井這個傳說開始已經五六年了,但是他沒有找到過,反而一次不小心掉進了一個洞裡,好在洞不深,只待了幾個小時,父母便找到了他,從那以後他也明白了這個事情當不得真。

鹽井村屬於邊遠山村,都是一些山地丘陵,鹽井村屬於山間小盆地,被山所包圍,只有朝着村子的東邊纔是視野最開闊的地方,也是遠遠的只能望見天邊。

山村有山村的好處,這裡年年鳥語花香,百姓樸素,雞犬相聞,大有點陶淵明所描寫的桃花源的感覺,唯一不足就是信息傳播速度極慢,就連天氣預報都不準,夏天時常上這樣的當,每次看着天氣晴朗,出門之後一到午後就是傾盆大雨,而天氣預報則是晴天注意防曬的提醒。

就像今日午後,太陽開始退去,烏雲將天空包裹,明眼人都知道今天可能將是一場大雨,然而天氣預報還是晴朗多雲。生氣也無濟於事,只好揹着背篼趕緊往家跑。果不其然,天空開始下起大雨,一會兒便人淋溼了。他揹着菸葉感覺越來越沉,路也越來越滑,他顫顫巍巍的走着,走了好大一會兒纔回到家中,妹妹嘲笑他是落湯雞,他話都沒接,拿起帕子擦了擦頭髮。

不過下雨了又能怎麼辦,栽種烤煙的人家只要到了烘烤的季節,即使再大的雨也要去採摘,因爲過了一兩天地裡的菸葉就要掉級,掉級之後價值也就不高了。所以,夏天也要頂着雨同父母一起去地裡,好在夏天的雨不冷,淋在身上反而舒服。但是,背在肩上的菸葉就會減少很多,雨會加重肩上的擔子。

黃昏時,突然烏雲撤裡了半邊天空,留下了一半天空特別明亮,夏天露出了喜色,認爲雨停了,明天是個好天氣。然而母親李澤蘭便露出憂色說“但願不要下冰雹”。

夏天轉身不解的看了看母親,隨即身邊又響起幫他家採摘烤煙的姨媽的聲音。

“是啊,這天一半白一半黑的,怕是要下冰雹了,下冰雹了我們這一季烤煙怕是白栽種了!”

在大人的認知裡,這樣的天氣多半是要下冰雹了,而烤煙最經不起的便是冰雹,一場冰雹落下,今年的烤煙相當於白栽種了。夏天默默在心裡祈禱不要下冰雹,下冰雹自家的烤煙至少損失兩三萬元。

“不要亂說,下什麼冰雹,明天肯定是大太陽。”父親夏志達有點怒色的說,他當然是不喜歡這種情況發生的,所以纔對母親和姨媽這樣說。

父親這樣說衆人都沉默了,但是臉上還是掛着憂色,心裡也只能默默祈禱上天不要下冰雹。夜晚來臨,夏天家的這一房烤煙算是採摘結束了,地裡大概還夠三房的樣子。

深夜的時候,電閃雷鳴便把村莊籠罩着,伴隨着大風呼嘯,着實很嚇人。不一會兒,天空便下起了暴雨,雨打着瓦片啪啪作響,夏天爬了起來,他感覺這不是雨那麼簡單。伴隨着他一起起來的還有父親和母親以及奶奶,只有妹妹還在熟睡。

果不其然,推開門一看,拇指大的冰雹一顆顆落下,打在瓦礫上啪啪作響,也打在人的心頭。只聽到身旁傳來母親的聲音“這下切底完了”。

夏天轉過頭看了看,在昏黃的燈光裡看見了母親的淚水,這一場冰雹擊垮了母親的內心,她和所有農民一樣,不怕苦也不怕累,就怕這樣的天災。地裡損失的相當於大部分利潤了,損失這部分利潤之後,家裡就會變得拮据,孩子上學的學費就要找別人借。

父親則是一句話不說的找個凳子坐了下來,一支接着一支的抽着煙,奶奶也沒有繼續去睡覺了,嘴裡唸叨着“老天爺,你爲什麼要這樣做。”

夏天心如刀割,他不知怎麼辦,他沒有流淚,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拉了一張凳子在爐子邊坐了下來,他覺得心裡特別冷。

一家人就這樣坐着,母親流着淚,父親抽着煙,奶奶唸叨着,他沉默着,妹妹熟睡着,冰雹噼裡啪啦的下着。

天剛剛矇矇亮,一抹陽光從天際爬了出來,母親終於沒哭了,拿起背篼去了地裡,父親也跟着去了,夏天默默地跟在了後面。

土地經歷了一場暴雨加冰雹之後變得一片狼藉,烤煙有三分之一被打落在了地上,還在煙桿上的都是些千瘡百孔的模樣。母親來到地裡後,一下癱坐在了地上,嘴裡哭喊着。

父親出奇冷靜地說:“把好的撿起來吧,看看能不能找到一家空餘的煙房,能撿回多少是多少吧!這漫山遍野的,不止是咱們一家,好在離懸崖邊的地方沒有遭冰雹。”

父親的話似乎帶着希望,夏天和母親同時看向父親說的地方,那靠近懸崖邊的土地並沒有下冰雹,每一株煙都昂揚着身姿沐浴着陽光;再看另一邊,每一戶人家都遭了災,每戶人家都在地裡撿菸葉,也有直接放棄的。

夏天拿出了手機,拍下了這一場災害,並配上了一段憂傷的文字,內容大概講的是天不如人意這樣的話。一時間下面有很多評論,有安慰的,有感同身受的。齊夢沒有評論也沒有點贊,她看到之後立馬給夏天發了一條消息問着情況,夏天告訴她沒事。

母親依舊很傷心,不過相比剛剛開始的時候已經好很多。一家人開始搶救着菸葉,但願能將損失降到最小吧。

大概早晨八點過的時候,菸葉站的便趕到了現場,用喇叭告訴農民,菸草公司給所有菸農買了保險,保險公司會對大家賠償的,按照栽種畝數多少進行賠償。聽到這裡之後,地裡的夏天鬆了一口氣。倒是母親抱怨着“這能賠多少?損失這麼多,唉。”

父親選擇沉默,他心裡明白,菸草公司能賠償已經很不錯了,不賠償自己只能該遭,只能怪老天啊。父親擡頭看了看天,此時太陽已經照常升起了。

對於莊稼人來說,無情莫過於老天,昨夜還在狂風驟雨,今天就是豔陽高照。但是又能如何呢!莊稼人本就是靠天吃飯的,這是亙古未變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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