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天禍之始
話說億萬年前,天地本是圓如雞卵,一片黑暗,毫無生機,但幸得陰陽二氣周遊循環,無限膨脹,終於有一天,驟然破裂,從此混沌初開,清淨而輕者升爲天,渾濁而重者降爲地,風嘯雲起,雷鳴電閃,經歷無數夏雨冬雪,漸漸孕育了有機的生命,又過了數百億年,幾經滄海桑田,盤古一族初成人形,成爲天地間靈智最高的生物,但天有不測風雲,地殼再次裂變,茫茫大地成了一片瀚海,唯有一對兄妹藉着葫蘆逃得性命,等到海水隱退,陸地再露,這對兄妹爲了傳播人種,繁衍後代,結爲了夫婦,便是後人類的始祖伏羲與女媧。
這伏羲與女媧自受了這次大禍之後,孤心苦詣的思索不讓人類滅絕之法,終有一日豁然明白一切天地之間的造化皆是陰陽二氣在作祟,能掌握二氣,不僅可超越生死,更能上天入地,移山倒海,有萬千莫測之功,因此雙雙隱居於東方無妄山中,每日吸氣納元,前後歷經三百年,怡神守形,養神煉精,積精化氣,煉氣合神,最後煉神還虛,終於脫離了自身軀殼,有了掌天控地的能力,後來更揀自己的後代之中有悟性者一脈相傳,居於天上,各管風雲雷電等諸般天象,掌握着人間禍福榮貴,世上便從此有了人神之分。神,成爲了人間祭祀供奉的對象,是高高在上,受人頂禮的尊者,稍若有冒犯,必遭天譴。而云端之上的天界,更是所有的凡人神秘嚮往的聖地。
再說水患過去,地上露出的陸地共分爲四大部洲,一爲東勝神洲,一爲西牛賀洲,一爲南贍部洲,一爲北俱蘆洲。
四洲之中,以這東勝神洲最是人物殷盛,繁華似錦,堯舜禹三王之後,部落的人更是從過去的散居山林漸漸懂得了如何築城爲界,砌石爲屋,不僅可以抵禦敵人與野獸的進攻,居住的環境也要乾燥溫和得多了,而部族的聯盟愈大,聚居在一起的人也愈多,到了禹的兒子啓,廢除了部落中一向延續的“禪讓”之制,成立了中國第一個朝代夏朝,而後由商而周,然後歷春秋戰國,秦始皇一統中國,跟着又過了東西兩漢,三國歸晉,之後南北朝戰亂百餘年後,隋文帝楊堅再次統一中國,只惜傳到隋煬帝楊廣,終日只知道眠花臥柳,貪淫好色,勞民傷財,惹得天下百姓怨聲載道,而後紛紛揭竿而起,共計十八路風煙,血雨腥風之後,天下又歸了太原留守李淵,建立了大唐帝國。
李淵稱帝后,其二子李世民與大哥李建成、三弟李元吉卻陷入了一場殘酷的帝位之爭,最後李世民發動玄武門之變,殺兄弒弟,又逼得父皇李淵提前退位,登基大寶,成爲了唐太宗。
唐太宗本是雄才大略之輩,繼位之後,心懷有愧,日夜難寐,爲塞悠悠衆口,吏官之筆,更是勤於政事,虛懷若谷,又有魏徵、房玄齡等良才輔佐,分天下國土爲十道,即京城長安所在的關內道(今陝西諸地)、河南道(今河南諸地)、河北道(今河北諸地)、山南道(今湖北諸地)、淮南道(今江蘇揚州一帶)、江南道(今江蘇蘇州一帶)、隴右道(今青海諸地)、劍南道(今四川諸地)、嶺南道(今廣東諸地),十道各配賢臣,體恤民情,修行仁義,通達道德,竟創下了中國數千年間從未有的貞觀盛世。
太宗駕崩之後,傳位高宗,此人卻是個懦弱無能的庸君,最終讓皇位落入一女中丈夫之手,便是中國第一位女皇武則天,改大唐國號爲大周,這則天皇帝冶國有方,對官吏嚴苛,而對百姓寬洪,深得民心,因此雖有李家宗室作亂,卻得保皇位。武則天駕崩之後,睿宗李旦在其子李隆基的幫助下登上皇帝寶座,恢復了大唐的國號,但武則天之女太平公主在朝中仍然呼風喚雨,掌握着權柄,睿宗自知不是對手,便將帝位傳給兒子李隆基,稱爲唐玄宗。
這唐玄宗少年時便英武果絕,大有乃祖太宗之風,即位之後,立刻清除太平公主在朝中的黨羽,太平公主不甘雌伏,率人準備發動政變,學習自己的母親,再一次顛覆大唐帝國,但唐玄宗早有提防,先發制人,將一干人等全部抓下,將太平公主賜死在她自己的家中。
唐玄宗掌穩皇權,又先後任用了姚崇、盧懷慎、宋璟、張九齡這些賢臣爲相,廣施德政,重視民生,天下間一時真是海清河晏,百姓安居樂業,萬國使臣來朝,唐王朝到了從所未有的顛峰,史稱爲開元盛世。
然而,唐玄宗眼瞧自己的國家如此的強盛,便起了擴疆的念頭,要創前人未有的偉業,在國土四邊大舉用兵,極快的耗空着國力,除了一筆筆數目巨大的軍費,國中所有的精兵強將幾乎全部給了邊疆,但是邊疆的節度使們卻多由胡人擔任,形成了外重內輕,枝強幹弱的局面,而志得意滿的唐玄宗此時還沒有察覺,反而還在長安城廣選秀女,享受風liu,渾然不知一場讓大唐帝國從此走向衰落,將要血流成河,屍橫遍野的風暴正在悄然來臨。
××××××××××××××××××××××××××××××××××
唐玄宗開元十四年,大唐西南劍南道的合洲。
這合洲城古名墊江縣,本是巴人入川前濮族人的重要居住地,因巴蜀內的三條大江,嘉陵江、渠江、涪江三江交匯於此,南北朝時改名爲合洲,由於水路便暢,四通八達,自古有“巴蜀要津”之名,當真是個車馬輻輳,人煙稠密的好地方。
就在離合州城十數裡有一座直聳入雲的高山,峰高嶺峻,古怪崎嶇,異樹奇花,疊翠重碧,更有一件奇景,每到細雨朦朧之時,就有云霧從山上涌出,將整座由罩得猶如仙景一般,只是因山下無路可通,又佈滿了荊棘亂葛,不時有毒物與野獸隱沒其中,因此少有人跡,當地人都稱爲其爲“孤老山”。
然後就在這罕有人至的“孤老山”之上,卻有一塊極平坦的寬闊之地,不知在什麼時候,有人建起了一座茅草屋,屋外四周編竹爲籬做成一個大院,籬上交相纏滿了薔薇、荼縻、木香、美人蓼等花草,而院外又有一大片的花叢,又種着牡丹、芍藥、茉莉、海棠等花,時值三春季節,萬卉吐豔,光輝嬌媚,芳香隨風在山中飄蕩,惹來無數的峰蝶在其間採花吸蕊。
就在這花叢中之中,盤膝閉眸坐着一男一女,男的穿着藍色的縐綢長衫,頭上戴着一頂玉色方巾,眉如劍峰,鼻似懸膽,長相俊朗清奇,卻是一名儒生。而那女子,卻是天下間難覓難尋的絕色了。
只見她霧鬢風鬟,眉如遠黛,瓊鼻櫻脣,肌如凝脂,勝於豔雪,穿着一襲輕柔猶如蟬翼的白色長裾,晚風吹拂之中,顯出了楊柳般身段來,此時盤坐於花叢之中,花光人面,掩映流輝,但所有的花將豔光盡數投照於她的容顏之上,卻是黯然失色,她的身上充滿着的那絕塵絕世的超脫飄逸之氣,全然不是人間所有。
不知不覺,天色漸漸的暮藹下來,晚風微起,山霧漸升,一羣羣的鳥雀嘰嘰喳喳的回到林中,偶然可以聽到山猿的沉吼,一輪淡月浮現在了天空之中。
正在這時,那茅草屋裡突然傳出了一聲嬰兒的哭聲,跟着便再也止不住了,
聽到嬰兒的哭聲,那女子首先睜開眼來,臉色微變道:“任郎,糟糕了,是凡兒餓醒啦。”聲音也是清柔婉轉,猶如天籟。
這時那男子也睜開眼來,道:“這小子,今天好像要比平時醒得早一些。也好,夫人,你也該帶他出來呼吸呼吸這山中的純淨之氣了。”
那女子本來態如凌波仙子,但此時心繫着愛子,卻和天下間普通的母親一般無二,立刻從花叢中站了起來,匆匆忙忙的走進了屋裡,不一會就抱着一名男嬰出來,那男嬰雖然不過三四個月大,但卻長得粉白可愛,五官上似乎吸取了父母容貌上的優點,總體上與母親要相近一些,毋庸置疑,長大了必然是一名讓女人顛倒夢想的豔世美男。
那女子瞧着自己兒子,臉上露出幸福甜美的笑容,坐在一塊光滑平坦的大石上,解開自己的衣裳,露出了一隻瑩光如玉,溫軟香膩的酥胸來,將*放入了那男嬰的口中,那男嬰津津有味的吸吮着母親的乳汁,臉上真是愜意十足。
這時那男子也走到了女人身邊,低頭逗着自己的兒子一會兒,然後道:“夫人,你本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瑤池仙子,總領天界歌舞,已是上仙之位,如今卻跟我下了凡間,自毀仙體,生子哺乳,你真是不會後悔麼?”
那女子微微一笑,一時沒有回答,等到兒子吃飽了自己的乳汁,掩上了衣裳,一手抱着兒子,一手拉着那男子,走到了西方的山崖邊,卻見碧空萬里,皓月明輝,照得大地一遍銀光,奇樹異草,宛若翡翠,小澗清流,猶如玉帶,而遙望山下,卻是一條寬闊的大江,江面之上帆影隱隱,閃爍着數點漁火,兩人耳力靈敏,清晰可聽見漁夫漁婆們在用村俚之歌相互唱答嘻鬧,真是好一付平和幽靜的人間美景。
那女子默默的向山下望了一陣,然後幽幽的道:“任郞,你曾經也到過天界,你說,天界有這般秀麗真實,這般讓人心情舒暢的景緻麼?”
那男子思索了一陣,才沉聲道:“天界上雖然多有朱宮貝闕,瓊樓玉宇,又有龍鳳麒麟這些異獸,但是卻讓人感到太飄渺,太冷清了。”
女子緩緩的點了點頭,嘴角中露出了一絲苦澀的笑容,道:“可不是,人人都說神仙好,可是沒有真正身臨其境,又如何明白天界背後隱藏的秘密,又如何明白做神仙的悲哀,任郎,你問我跟你下凡有沒有後悔,其實你也應該感覺到,和你在一起的這些日子,才讓我懂得了什麼是快樂,什麼是刻骨銘心的相愛。”她說到這裡,又用手摸了摸又開始沉睡的兒子,柔聲道:“現在咱們又有了凡兒,讓我又品嚐到了一個當母親的幸福,這種日子,能多過一天也是好的,我就會多一天快樂的記憶。”
那男子聽妻子言語中似乎有些不祥的意味,連忙道:“什麼叫能多過一天也是好的,咱們天天過的都是這樣的日子,你又教了我超脫生死,延壽長生之法,等凡兒長大了,咱們再教給他,等他成家之後,再教給咱們的媳婦,然後再傳給咱們的孫子,這樣一來,咱們的血脈就越來越多,也會越來越熱鬧,只是等到咱們曾孫的曾孫喊咱們老祖宗的時候,咱們還是這樣的年輕,可真是有些滑稽了。”
那女子聽他這麼一說,不由星眸微閃,嫣然一笑,這一笑之下,頓時讓夜花失色,皎月減輝,也讓那男子瞧得癡了,呆了,忍不住擁她入懷,在她紅潤嬌豔的櫻脣上輕輕吻了一下,那女子順勢將纖細如柳的身子緩緩依偎在丈夫的胸前,臉色又漸漸憂鬱起來,道:“一千年前,織女偷下凡塵與牛郎成親,結果讓王母娘娘以天河相隔,只因天界無法缺少織女所造的無縫天衣,這才特許他們每年七夕借鵲橋相會一次,而三百年前,七仙女偷下凡塵與董永成婚,結果被抓入天庭,至今冰凍於萬年雪山之顛,而董永卻被玉帝下旨於地府受剝皮抽腸,火海油煎之苦,永世不得超生,任郞,我好怕,好怕……”
那叫任郞的男子想起天規之嚴,衆神之威,心中也有些凜懼,但立刻將心一橫,大聲道:“怕什麼,咱們不是有上元夫人送的避形仙符麼,再說,要是他們真的派人來了,我就是死也要和你在一起。”
那女子微微一嘆,仰起頭來,用一雙清水無塵的秀眸深情的凝視了丈夫好一陣,才道:“任郎,這幾日我一直有個預感,上元夫人送的神符只怕保不了咱們多久了,其實在這之前,我早就想好了後路,任郎,你千萬不可莽撞,一定要按我說的辦,你一定要答應我,好不好?”
那任郎見到妻子一臉焦急之色,心中不忍,忙道:“好,夫人,我都聽你的。”
那女子道:“要是玉帝派天神前來抓咱們,你萬萬不要對他們有所衝撞,嫦娥姐姐自當年被天蓬元帥調戲之後,終日幽閉於廣寒宮中再不露面,如今天界之中還沒有人的歌舞在我之上,玉帝與王母尚有用我之處,如果我以自毀仙元,魂消魄散相挾,自然可以保得你和凡兒的性命,我走之後,你務必好好的撫養凡兒,將修仙之法傳授於他,好好的看着他結婚生子,快快樂樂,不過要給他說我生了他不久便死了,萬萬不可說出我在什麼地方,切記切記,否則定會給他惹來滅頂之災。”
那任郞心中一陣悽慘,道:“不,不,我要你和我一起瞧着凡兒長大。”
那女子聞言,心下也是酸楚,微展笑顏道:“要是能瞧着凡兒長大當然是最好啦。”她說到這裡,想起一事,驟地擡腕,纖指一動,在兒子胸前虛化了幾筆。
那任郎正在不解,女子含笑道:“任郎,你解開咱們兒子的衣裳,瞧一瞧他的胸口。”
那任郎依言解開兒子胸前的衣裳,一個鮮豔光耀眸,紅如胭脂的“任”字頓時印入眼簾。
那女子道:“任郎,這是我給兒子做的一個表記,要是你們萬一失散,可以通過這表記找到他。”
那任郎聽妻子說話越來越悲觀,熱淚不由涌在眼眶,哽咽着道:“你放心,我絕不會和兒子失散的……”
正說到這裡,猛然聽得半空風響,霎時間雲霧密涌,將一輪明月遮掩起來。
那女子見到如此情景,臉色頓時大變,將兒子一把塞在丈夫懷中,嬌聲急促的道:“任郞,你快帶着孩子進屋去,記牢我剛纔對你說的話,千萬不要出屋來,這裡有我來應付。”
那任郞見到妻子這般模樣,知道該來的終於來了,自己的好日子也算到了頭,但想到極有可能要與妻子從此天地相隔,永無相見之日,那裡捨得,瞧着妻子粉光瑩豔,海棠曉露般的容顏,一時移不出半步。
就在這猶豫之時,山崖之上忽然悄無聲息的現出兩個神仙來,皆是人形模樣,一個頭上頂着銀色束髮的紫金冠,穿着一副閃閃發光的細砌魚鱗甲,月白色紫薇戰袍,腳踏一雙綠皮寶珠戰靴,身高九尺,虎背熊腰,面似黑漆,銅鈴般的眼中露着兇光,手裡拿着一柄赤紅色的九環大刀,而另一人則瞧來慈祥多了,頭戴青緞九樑道冠,身穿着寶緞道袍,腰繫杏黃絲絛,白襪雲鞋,面如銀盤,眉毛長垂,銀白如染,兩耳極大,一尺長的銀髯飄於胸前,一臉的忠厚和善,手裡拿着一柄拂塵。
那女子見着了這兩位神仙,心中一嘆,向丈夫遞了個眼色,示意他照顧好孩子,蓮步輕移,已經迎了上去,嬌聲道:“原來是九耀星君與太白金星兩位上仙,小妹接駕來遲,恕無見怪。”
那凶神惡煞的九耀星君重重的“哼”了一聲道:“瑤池仙子,你好大的膽子,生爲上仙,竟敢私下凡間,與俗子婚配,竟然還生下了一個小孽種,你可知罪?”
那瑤池仙子道:“小妹也知自己的行徑有違天條,但大錯已鑄,無可挽回,不過這一切皆是小妹一人之錯,與任郎和孩子無關,小妹願隨二位上仙迴天庭面見玉帝與王母跪請嚴懲,但務請兩位上仙放過任郎與我的孩子。”
那九耀星君乃天上的兇星之一,生性好鬥,在天庭之上任托塔天王屬下先鋒,早就垂涎這瑤池仙子的絕色容顏與曼妙舞姿,只是天界條規森嚴,又有天蓬元帥的前車之鑑,不敢稍有表露,但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心目中一向冰清玉潔,高高在上的瑤池仙子竟然會與一偶入天界的凡人一見鍾情,私奔下凡,心中早就嫉恨萬分,知道了她的下落後,便主動向玉帝請纓,想要公報私仇,用自己手中的赤血龍刀將那姓任的書生弄得魂魄四散,連鬼都做不成,就連那小孽種也不能留在世上,這樣才能一泄自己心頭之恨。
當下一揚手中的赤血龍刀,斷然道:“不行,玉帝有旨,任世傑本是人間才子,得蒙天幸,破例攜入天庭參與仙家的無虛華會,錄其盛典,卻不料色膽包天,竟敢挑逗瑤池仙子與其私下凡間,該當嚴懲,以正天規,其子任凡,本屬仙凡孽種,一併不能留於世上,瑤池仙子,這是玉帝的仙旨,你怪不得我了。”
瑤池仙子聽到這話,當真是駭得月慘花蔫,慌亂向九耀星君旁的太白金星道:“仙長,世傑能上天庭,全是得你所助,到了現在,你可不能袖手旁觀啊。”
那太白金星是天界之上出了名的老好人,此時瞧着這一家三口,微低下頭,嘆了一口氣道:“唉,本仙當日也是瞧任世傑文才出衆,而無虛華會又正好差人筆錄盛事,便向玉帝請了仙旨,帶着他上天庭,本想盛會之後,啓稟玉帝,賜他個散仙之位,卻不料……卻不料你們兩個居然做出這樣的好事來,害得我被玉帝與王母痛罵了好久,差點兒仙籍也弄掉啦,要我戴罪立功,將你擒回凌霄寶殿候旨,現在你還要我怎麼幫你們。”
瑤池仙子也早料到了這個結果,悽然一笑,從頭上撥出了一枝碧綠色的玉釵來,向九耀星君道:“你應該知道我手中拿着的是什麼東西了。”
九耀星君兇眸閃爍,沉聲道:“是你的如意寶釵。”
瑤池仙子點點頭道:“不錯,我這寶釵是太上老君用三昧真火煉製而成,一但刺入身體,無論是仙是凡,皆不能再聚元神魂魄,便是老君親臨也無法相救,你要是敢傷我相公與孩子半分,我便將這釵子刺入自己的喉嚨,看你們如何回去交差。”說着就仰着將如意寶釵抵在了自己細長的玉脖之上。
九耀星君見狀頓時一愣,他知道這瑤池仙子玉帝還有所用處,她要真是元神消散,自己還真難以向玉帝交待。
這時那太白金星也駭了一跳,連忙來打圓場道:“仙子切莫如此,咱們萬事好商量,好商量,千萬不要一時莽撞,做了傻事。”
就在這時,那任世傑再也無法忍耐得住,從瑤池仙子身後衝了出來,抓住她拿着如意寶釵的手道:“夫人不要如此,一切都是爲夫的錯,就讓爲夫來承擔,只要他們放過凡兒,我雖死無憾。”
他說到這裡,臉上已現出視死如歸的毅然之色,向着九耀星君與太白金星突然“哈哈”一陣狂笑道:“任某怎麼死不要緊,我只是想笑這天規太過荒唐,既然要絕情絕欲,不準相愛,那玉帝與王母爲何又要並駕齊驅,形影不離,還生出了七個女兒來,既然人仙不能通婚,那蕭史爲何又與秦穆公的女兒弄玉婚配,最後乘龍乘鳳,雙宿雙棲,哈哈,好笑,好笑,你們神仙瞧上了咱們凡間的女子就叫仙緣,而咱們凡間的男子與女仙相愛便成了孽緣,你問你們,這是什麼仙規,這是什麼天條。”這一席話是他含憤所言,當真說得激烈慷慨,寂夜之中,彷彿漫山遍野都在迴盪着“這是什麼仙規,這是什麼天條。”的聲音。
那九耀星君聞言大怒,說了聲:“孽障找死。”
肩臂不動,手中那赤血龍刀已經祭在了空中,化成一條紅色的蛟龍,猙獰兇惡,張牙舞爪,就要向任世傑撲至。而瑤池仙子見勢不對,也將手中的如意寶釵向空中一拋,頓時變成了一對巨大的金剪,就要向那蛟龍的龍頭處絞去。
那太白金星見二仙就要交手,先向九耀星君呼了一聲:“星君,難道你忘了咱們來幹什麼嗎,要是失手傷了仙子,咱們如何面見玉帝?”跟着又向瑤池仙子道:“仙子,難道你還要增加自己的罪孽,讓事情無法挽回麼?”
太白金星這兩句話,各說中了二仙的要害,心中都是一動,收回了法器。
瑤池仙子再次癡望了丈夫與孩子一眼,見到任世傑一臉激越,似乎又要說出什麼大逆不道的話來,一咬銀牙,狠下心來,左手捏了個仙訣,向丈夫一指,任世傑便軟軟的倒了下來,瑤池仙子連忙過去將丈夫輕輕的扶到一片柔軟的綠茵之上躺好,又將兒子放在他的身邊,先親了親孩子,跟着又親了親丈夫,然後緩緩站起身,走到九耀星君與太白金星的面前道:“二位上仙,小妹也不會讓你們爲難,我的丈夫與孩子是生是死,一切等我回到凌霄寶殿再說,到時如果玉帝與王母仍是不願留我相公與孩子的性命,小妹也無話可說,反正他們是逃不過你們的仙法的。”
太白金星聽了這話,連忙點頭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還是等瑤池仙子見過了玉帝與王母再說吧。”
那九耀星君知道此時也無法殺得兩人,冷哼一聲,道:“好,那就快走。”那瑤池仙子心知此次回到天界,絕無機會再與丈夫兒子相見,心中奇痛無比,回頭望了一望,雪玉一般的臉頰上已是珠淚縱橫,在九耀星君的迭聲催促之下,終於下定了決心,默默唸動仙咒,身子立時凌空而起,衣袂飄飄,長袖舞展,已飛在了空中,九耀星君與太白金星連忙緊緊相隨。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山崖之上身影一晃,又現出一個身披戰甲的人形來,面目漆黑兇惡,正是那九耀星君去而復返。
此時任世傑仍然在昏睡之中,而那男嬰任凡卻睜着一雙清澈無邪的大眼睛,正在張手舞腳的擺動玩耍,渾然不知將要面臨的危險,不過他的膽子瞧來倒不小,瞧見到了那目露兇光,黑炭般的九耀星君,不僅不害怕,反而象是見到了什麼好玩的玩意似的,“格格”的笑了起來。
那九耀星君毫不心軟,緩緩舉起了手中的赤血龍刀,就要向這父子二人劈去。
就在這存亡續斷之時,他的身後忽然有人道:“星君,此事萬萬不可。”
九耀星君回過頭去,卻是太白金星又跟着自己到了這山崖。
那太白金星這時匆匆忙忙走到他的身前道:“星君,玉帝與王母在瑤池仙子的哀求之下,已經答應寬恕任世傑父子,你豈能有違天旨。”
九耀星君冷冷一笑道:“瑤池仙子仗恃歌舞無雙,以自毀元神來逼得玉帝放過任世傑與這個孽種,本神自然可以猜度他們的心思,就是殺了這兩人,想來玉帝還要暗贊本神此事做得對極。”
太白金星道:“星君,話雖如此,如今天庭之上還不能缺少瑤池仙子,她又最愛這兩人,要是日後她知道了這兩人死於你手,只怕後果堪慮,還望星君三思而後行。”
九耀星君聞言心中一動,這太白金星的話也並非空言恫駭,要是瑤池仙子得知此事之後鬧將起來,玉帝雖然對兩個凡人的生死不繫於心,但爲了安撫於她,弄不好就會來反過來責罰自己,這到是不得不防的事情,伴君如伴虎,無論天上人間,皆無絲毫區別。
他想到這裡,瞧了太白金星一眼,心想:“有這老匹夫在,本神就是想下手,只怕無法如願,罷了,罷了,就賣個人情給他,日後在天上也好相見。”
當下點了點頭道:“也好,我就放了這兩人。”
太白金星一臉喜色道:“那小老兒就替瑤池仙子謝過星君了。”
九耀星君一揮手道:“不過,死罪可免,活罪卻難饒,玉帝想來也無法怪我。”
他說到這裡,生怕太白金星再來阻止自己,將左手一指,兩道神光射出,正中那任世傑的眼眸,頓時鮮血迸流而出,而任世傑此時也痛醒過來,感覺眼前一片黑暗巨痛,臉上溼漉漉的一片,知道有事發生,叫了兩聲“夫人,夫人,你在那裡。”猛地想到兒子,跟着又急急忙忙去摸身邊,道:“凡兒,凡兒。”聲音尖厲,悽慘無比,迴盪山中,一時之間,鳥聞之不敢鳴,猿聞之不敢嘯。
那任凡聽到這聲音,頓時駭得“哇哇”哭了起來,任世傑便如見到一絲光明,血淋淋的臉上露出了狂喜之色,覓聲向任凡摸去。
眼瞧着就要摸着,那九耀星君將手一舉,已凌空將任凡攝在了手中,望着他粉嫩俊俏的小臉,忽然陰惻惻的笑了起來道:“瑤池仙子啊瑤池仙子,你一向自負美麗脫俗,清雅高貴,我偏偏要讓你的兒子變成一個最醜陋,最低賤的小人。”
太白金星在旁見勢不對,連忙道:“星君,這還是個孩子,你手下留情。”
九耀星君並不答話,口中默默的念動咒語,說也奇怪,那孩子又白又嫩的臉上竟慢慢了起了一層凹凸不平的血斑,讓人一見之下,就要心生厭惡之感。
太白金星見狀,失聲道:“惡面咒。”
九耀星君冷笑着道:“不錯,是惡面咒,還不僅這樣,這孽種是仙人合體,與常人終是有異,我已經封住了他所有的仙力,讓他完完全全的變成一個普通人,一生受人唾棄欺負。”
太白金星皺眉道:“星君,你是不是對這孩子做得太過份了。”
九耀星君沒有回答,忽然一個雲頭縱到空中,舉起神目向下方瞧了一陣,忽然向下一拋,那任凡便如有什麼東西託着,到了合州城內的一座大院之外。那大院四周共有十來間房屋,院外掛着一串燈籠,寫着“春滿園”三個大字,卻是一個規模並不大的妓院,此時將近黎明,妓女與客人交戰之止,已經各自安寢,整個大院顯得靜悄悄。
那任凡躺大院外冷冷的石階上,忽然“哇”的一聲哭了起來,頓時打破了大院內的寧靜,沒多久,便見到大院內的一間屋亮起了燈,有個女人在高聲罵道:“是那個該死的,管好自己的孩子,半夜三更的還讓人睡不睡覺。”
說話之間,一間門就“吱嘎”一聲開了,一個二十來歲,頭髮蓬亂,穿着件紅色短綢衫,還有幾分姿色的女子就一隻手提着個紅燈籠,一手扣着胸坎上的鈕子走了出來,兩個眼皮兒半睜不睜的,不時還打着呵欠。
那女子打開了院門,頓時見到了門口放着的嬰兒,一時駭了一跳,左右瞧了瞧,見四下無人,知道必然是遭人遺棄,彎下腰照着燈略看了一下,便又開始罵了起來道:“這是那個該死的小浪蹄子乾的好事,自己偷了漢子出了事,卻招惹到老孃門上來了,真是個砍腦殼,殺千刀的,你眼睛瞎了,老孃這裡是妓院,不是和尚廟,要送也送一個女娃兒來,長大後也能幫老孃掙錢,這樣一個醜八怪男娃兒拿來幹什麼,我呸,我呸,老孃知道你沒走多遠,快快拿了去重新找人家,否則凍死他也活該。”說着轉身關門,又返到了屋中。
任凡此時餓了,哭聲是越來越大,過了一陣,只聽到那院門響了一聲,那女子又走了出來,打着燈籠四處瞧着有人沒有,這才走到了任凡身邊罵道:“怪不得老孃昨天老是聽見烏鴉叫個不停,原來是你這個瘟神上門,真是大吉大利,大吉大利,沒人來領,明天叫人給你送到嘉陵江去喂王八。”
說着又要向裡走,這時任凡卻哭得更厲害了,那女子腳步漸漸慢了下來,似乎矛盾了很久,好半天才回過身來,抱起了任凡,口中仍然罵道:“瘟神,瘟神,老孃遇到你,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倒黴,真倒黴,看來還要辛苦老孃給你熬米湯了。”她一邊罵着,一邊抱着任凡重新進院,關上了大門。
那九耀星君見到任凡被那低賤的妓女抱入院中,心中嫉恨之情頓時大爲舒暢,哈哈大笑着駕雲向天庭飛去,而太白金星卻嘆着氣,搖着頭,跟在了他的身後。
(砸票收藏啊砸票收藏啊砸票收藏啊砸票收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