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到達情侶堡壘時,已經是晚上了。一下登陸艇,兩人立刻來到大樓裡,找到貞姐:“人呢?”
“人?”貞姐苦笑:“在下面呢!”
貞姐說着,帶着舒雲鵬、易如來到地下室。在原來關押黎抱真的牢房裡,他們一眼看到,黎抱真渾身**,捲縮在地上。她的身上髒得象在泥水裡打過滾似的,就象一頭骯髒的豬。
“你怎麼?……”舒雲鵬回頭看着貞姐:“你又幹什麼了?”
“呵呵!這你可別怪我!”貞姐笑道:“她現在就這樣,不肯穿衣服,給她穿上立馬扯爛!時不時的發作,發作起來力大如牛,兩三個人摁她不住!我沒辦法,只能把她關在這裡了。”
舒雲鵬看看黎抱真的牢房,四面牆上都訂上了帶有軟墊的板,以防黎抱真發作時撞爛自己的腦袋。顯而易見,聰明過人的貞姐,生怕黎抱真萬一死了,她有口難辨。
“她什麼時候開始這樣的?”
“具體什麼時候開始,我也不清楚,”貞姐說:“一開始,看守的人發現她有些傻支支的,有時莫名其妙的傻笑。後來就不吃不喝,開始撕扯自己的衣服……最後,就成了現在這般模樣了。”
“找幾個人來,把她弄到上面去洗乾淨了,我就帶她走!……“舒雲鵬想了下,說:”另外,把舒醫生找來,我問下情況,看看她的病嚴重到什麼程度了。”
貞姐叫了幾個人,打開牢房門,把黎抱真弄到樓上的衛生間裡。黎抱真見有人來拉她,手腳亂踢亂打,嘴裡大喊大叫。沒辦法,幾個人一起動手,把她象捆待宰的豬一樣捆好,才總算把她弄到樓上。到了樓上的衛生間裡,也是幾個人一起,才解開繩子,把她強按進浴缸給她清洗。
舒醫生來了,舒雲鵬問她黎抱真的病情,舒醫生搖搖頭:“怕是不可逆轉,只會越來越嚴重……”
說話間,黎抱真又開始掙扎喊叫。她喊什麼,沒人聽得懂。畢竟曾經一名優秀戰士,力氣很大,極有格鬥能力。幫她洗刷的人都快對付不了了,舒雲鵬只好親自動手,連勸帶強制的把她按住。幾個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纔算把她安撫得安靜下來。
“那我們還帶她走嗎?”易如問道:“這個樣子帶去,將軍姐姐想問什麼,怕也是問不出什麼來了!”
“既然來了,不管她怎樣,都帶走吧!”舒雲鵬回答。看看黎抱真安靜下來,很順從地讓人給她洗刷了,舒雲鵬才鬆了手。
“真想不通,”貞姐也說了:“就這麼個廢人,還特意送中央城去,克萊爾將軍看到你送這麼個活寶給她,會不會當你的精神也出問題了?”
“不會!我已經告訴她黎抱真的現在的狀況了,”舒雲鵬。
“那行,來都來了,那就帶走吧!”易如說:“快洗完了,你跟貞姐去找些衣服來給她穿上,我們好儘快帶她走。”
舒雲鵬想也沒想,就跟着貞姐走了。貞姐找了些衣服,兩人一起回到衛生間時,看到了令人吃驚的一幕!
易如垂手立在浴缸旁邊,她的手裡拿着一把軍用匕首,匕首的刀尖上,鮮血正在往下滴落。其他人都呆立不動,看着易如。
浴缸裡,黎抱真癱在那裡,下半身浸在水中。她的腦袋靠着牆,她的兩眼睜的大大的,但已經無神。她的脖子上有一條長長的割痕,很深,血從外翻的傷口向外涌。她剛剛被洗乾淨的身體,由於失血而顯得格外白淨的皮膚上,殷紅的鮮血顯得十分刺眼,浴缸裡的水,也已經變成紅色……
“你殺了她……”舒雲鵬看看易如,驚得說不出話來:“你怎麼,你怎麼……”
“是的,我殺了她!”易如臉色慘白,但她的神情十分堅定:“本來留着她,無非是爲了能從她嘴裡掏出點東西來,現在她是廢物一個,什麼也記不得了,還留她幹嘛!”
“那你也不能……唉,”舒雲鵬都不知該說什麼了:“你讓我怎麼對克萊爾說?”
“我自己會去向將軍姐姐請罪!”易如依然堅定:“不關你的事!”
“算了,人已經死了,”貞姐連忙打圓場:“易如說的也對,廢物一個,死了就死了,你也別怪易如了!”
她說着,對那幾個人說:“你們清理一下!”然後就推着舒雲鵬出了衛生間,到了外面,她才輕輕地說:
“這丫頭如此果敢,讓我害怕!”
舒雲鵬沒搭話。從看到那血腥的一幕起,他的心一直在狂跳,但他不想多說。
登陸艇連夜趕回,一路上,舒雲鵬沒和易如說一句話。易如也知道他不高興,也不找他說話,兩人默默而行,回到太空船上。
“你別在意,她本來就該死!”克萊爾聽完易如的話,心裡不免七上八下的不是滋味。但人已經死了,她也只能作罷:“你也別責怪自己,也許你這麼做纔是對的呢!……去休息吧!”
易如走了,克萊爾轉身看着舒雲鵬。她看到,他耷拉着腦袋,看來十分沮喪,就笑道:“別垂頭喪氣好吧?”
“我能不喪氣嗎?”舒雲鵬有氣無力地說:“一個才二十出頭的小姑娘,居然這麼心狠手辣,說殺人就殺人,這都什麼世道?”
“不管你怎麼想,要我說,這纔是我們這個世界裡的正常行爲!”克萊爾不笑了:“果斷地解決問題,絕不拖泥帶水,纔有可能活得更久,這是這個世界的生存法則!”
“秦懷玉會這麼幹嗎?”
“不會,秦懷玉是個例外!”克萊爾答道:“你要有心理準備,在這裡,你也許永遠也不會碰到第二個秦懷玉了!”
“是啊,看來我必須如此!”舒雲鵬說:“這世界時不時地會給我來點驚喜,讓我消化不良。”
克萊爾笑了:“你也是,說怪話都這麼有特色,總是給我驚喜!”
“我也只能發發牢騷,說說怪話了!”舒雲鵬聳聳肩:“黎抱真死了,她的媽媽,她的妹妹,再也沒人記掛她們了。”
“嚴格地說,是她們害了她,現在還能怪誰?”克萊爾不以爲然:“無論是誰,每個人只能接受自己的所作所爲造成的後果,怪不得別人!至於你,你總不能事事關心、人人關心吧?”
“是的,我不能!”舒雲鵬知道,這世界上無時不刻在發生一些慘絕人寰的悲劇,只不過他不知道罷了。眼前的,熟悉的人中間發生的事,尚且顧不過來,何況跟自己八杆子打不到的人。所以,他只能老實承認:“好了,不說了,這裡有情況嗎?”
“沒有,你也去休息吧!”
他點點頭,站起來往外走,克萊爾突然叫他等等,他站住了。
“你可別再去責怪易如了,更不能因此而冷落她!”克萊爾很認真地關照他:“她這麼做,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知道你下不了手,她才幹脆自己動手了!”
“我知道,謝謝你,克萊爾!”
舒雲鵬離開艦橋,打算去睡一覺。他拉開睡艙門,看見易如坐在裡面。一看到他進來,她立刻跳起來。
“哥,對不起……”易如那還帶點兒稚氣的臉,怯生生的表情,讓他真的很難把此時此刻的她,與那個意志堅決,一刀割開黎抱真脖子的易如聯繫起來。
“不說了,易如!也許你做得對呢,克萊爾也這麼說!”他連忙攔住她的話頭:“一個人精神失常,其實跟死了差不多,也許比死了更糟。你這麼做,是讓她解脫了,沒什麼不好。”
“可我沒問你就自己動了手……”易如象個犯了錯的孩子,低頭說。
“不說了,易如!我知道,你是怕我軟心腸下不了手,”舒雲鵬摸摸她的臉蛋:“來來回回的折騰,你一定累壞了,好好睡一覺吧!”
“真的不怪我了?”易如觀察着他的表情,問道。
“真的,”舒雲鵬說:“很不好意思,讓你手上沾血了。”
“我沒事,”看他臉色平靜,易如放心了:“那我去啦!”
送易如出門,他回身躺下,卻一時睡不着。他在想克萊爾的話,易如知道他不會動手,所以自己動手了。他當然知道是這麼回事,所以也安慰了易如,讓她別放在心上。
但是,他自己是放在心上了。貞姐說,這小丫頭的果敢讓她害怕,他何嘗不怕?這種果敢,這裡差不多的人都有,除了秦懷玉,還真沒人下不了這個決心。但秦懷玉就此一個,也許真象克萊爾所說,此生恐怕再也碰不到第二個秦懷玉了!
他看到了,他在這裡,以秦懷玉之死作爲界線,前階段他不接受這裡的價值觀,但慢慢的在改變,他的心也慢慢地接受了這個世界。
而後一階段,他開始接受這裡的價值觀了,但他的心卻離這世界越來越遠。他的內心深處,已經不再有接納這個世界的興趣了。
他體會到了,他是如此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