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這麼做是必須,一種無奈的必須,就像杜莫那樣做時,會間接暴露戀囚童僞裝的位置。更甚至,杜莫可以在那一刻一槍打死戀囚童。
“追馬先生,咱們現在所處的這座島上,還有一個危險的傢伙,他可能也是八大傳奇裡的人,那傢伙居然用穿甲彈射擊我躲藏的大石頭。您瞧我這臉上,還有胸口,胳臂上也有呢,都是給崩碎的石頭碴子彈射所致。”
我非常地疲憊,只稍稍睜開一隻左眼,粗略地瞅了一瞅。杜莫的顴骨下,盡是貓爪撓過的痕跡,他的胸口彷彿給毒蟲爬過,泛着急性過敏似的肉棱子,紅一道紫一道。
“那麼大的堅硬的花崗岩石,就跟刀切菜瓜一樣,轟地一聲悶響就開了。我啊,幸好長了個心眼,當時不是背靠在石頭後面蹲着,而是躺在了石頭根兒的縫隙下,這才撿着了一條命。我當時,真是看到了上帝的半張臉。”
這時的天空,開始有了些晴朗的氣息,斑駁的光線,透過濃密的藤蘿枝蔓滲透下來,即使照射在人的腳面上,也給人一種全身會熱乎起來的感覺。
到了這會兒,我和杜莫所在的這座島嶼,四周的槍聲只偶爾纔會響起一聲。那些射殺者,多是被慘烈的廝殺過濾到最後的海盜強兵,他們的實力已經不容小覷。
“人不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冥冥中感覺得到,追馬先生您會來救我。真的,我當時真是這麼想的。在這個世界上,在這片汪洋的大海上,如果我與海魔號斬斷了瓜葛,您就是我唯一可親近的人了。”
杜莫又灌了一口小洋酒,縮了縮瑟瑟發抖的脖子,接着說:“我看那些電影裡,人在中槍臨死的一刻,都是在叫着母親,像是召喚一道生命之門的打開,接收自己回去。杜莫我從小孤苦,哪裡還記得母親是誰,長得什麼樣子,我腦海中,就只有您了,與您相處的日子,雖然奔波勞苦,但卻是我一生中美好的回憶。”
杜莫又開始了他的長篇感言,我這會兒根本沒有心思去想,他是在用弱受的僞裝討好我而煽情,還是發自肺腑的真情流露。
“從那顆穿甲彈擊碎了我的掩體,我就不想再爲了別人去殺誰,我只想見到您,和您在一起,我才能殺得有目的,明白自己
在爲誰而活着。”
我雖然疲憊,但能聽得出來,杜莫是在想念朵骨瓦,在他的心裡,他一直渴望着誠摯的友情,渴望真摯的愛情。他有些像我了,這也令我想起了蘆雅。
“追馬先生,我跟您說啊!您可別笑話小杜莫沒出息。我當時真得不想死,看到那些從巖壁高處擊落下來的屍體,我嚇得……嚇得……”
我嫌他這種支支吾吾攪合得我從耳朵難受到心裡,就幫他接住了話茬說:“嚇得尿褲子了。”
杜莫立刻不知聲了,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才繼續開口。“我從那些死屍身上,扒下帶彈孔的衣服,然後穿在自己身上。我又掏出匕首,從那些傢伙身上割下了血肉,塞進衣服上彈孔處的底下,萬一再有敵人用狙擊鏡子掃視過來,或者有人從我身邊跑過,我就讓他們覺得,杜莫已經死了,這場廝殺是他們的事兒了。我自己就那麼躺着,雖然沒有睡在大牀上舒服,但我也有吃有喝,我樂意吃這份苦,我能活着就行。”
我大腦中的疲倦,依舊劇烈地翻滾着,心頭牽絆的積重,始終如一根堅韌的絲線,懸掛在腦仁兒上,往下墜得難受。
“我不會笑話你,你做的很對,就應該用裝死來回避他們。把死亡的擂臺留給戀囚童,和那個使用穿甲彈射擊的傢伙。”
杜莫聽到我不因爲他的膽怯和猥瑣而笑話他,他又露出那一嘴慘白的牙齒,但他這次的笑,比哭還難看。
“我就是這麼想呢,可我萬萬沒有想到,戀囚童那個混蛋,居然不與那個傢伙交鋒了。天快擦黑那會兒,我本想等到晚上,摸黑偷偷地爬起來跑掉。那些死屍旁的包裹裡,都裝有吃的,而且保質期又長,您要是不來,我就找個石頭窟窿貓起來,蝸居在裡面過上個一年半載,就不信耗不走他們。”
“哼!”杜莫的想法,令我鼻腔中再次發出一絲冷笑,他雖然說得有點誇張,但也只是一種理想化的偷生狀態。
因爲他畢竟不是一塊石頭,他不能保證自己完全處於靜止狀態,他得吃東西,他得新陳代謝,他得忍受住心理上的煎熬。
“可我萬萬沒能想到,戀囚童竟然在臨近天黑之際,混在幽暗的光線中摸了過來。我從虛眯的眼縫中,看到
了是他走過來。可您是知道的,我不能在僞裝成死屍的時候,手裡還攥着一把手槍,我得把赤裸裸的雙手暴露出來,這樣再被別人的視線勘驗時,纔不會捱上一槍‘試屍’。”
此時此刻,靠在身邊的杜莫,說到這些時,還不忘擡起一隻黑胖的手,拍怕他胸腔裡那顆餘悸尚存的心臟。
“我當時真恨不得自己立刻變成一隻螞蟻,哪怕再也轉回不了人類,只要不給他看到就行。可是,那個混蛋傢伙,竟然把步槍裝上刺刀,挨個兒地戳那些死屍。”
杜莫說着,又啐了一小口兒洋酒,壓驚似的讓自己緊張的心緒緩和一會兒。
“哼哼,戀囚童是小看不得的,他見過很多你我所不曾見過的東西,對於那種趴在死人堆兒裡假死的僞裝,即使你做得再猥瑣,也別想在他眼皮子底下漏掉。如若不然,他也不會活到今天。”
我淡而無奈地對杜莫說着,身體上的疲憊宛如風捲殘雲,將我的大腦盪滌的空空,只要稍不留神,人就會睡去了。
“您是不知道,我那會兒心裡有多矛盾和驚恐,眼瞅着他那血糊糊地刺刀就輪到扎我了,我脊背上的神經,幾乎快要像詐屍一般抽搐,使我忽地坐起。我是真想反手弄死他,可我又打不過他。”
杜莫臉上泛起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失落,現在的他,或許更能明白和體會,功到用時方恨少的殘酷。如果杜莫當時真的突然坐起,以戀囚童的出手速度和反應,會一槍崩了他。
“可那混蛋走到我身旁時,他突然冷靜地停了下來。唉吆,我那顆心噢!簡直像在油鍋裡煎。我當時爲了更好地僞裝成死屍,就嘴巴半張開,眼睛睜到最大,眼珠翻白得和死魚眼一樣。就像這樣。”
杜莫說着,臉上竟還模仿起當時裝死欺騙戀囚童的模樣,我再次半擡起一隻左眼皮,疲倦地瞅了瞅了他。
“那個混蛋噢!居然一動不動地蹲在我頭前和我對視。我……,我……,我忍啊忍啊,只感覺眼球給山風吹得乾燥灼熱,快從視網神經上斷裂開似的難受,我再也忍受不住,終於眨了一下眼睛。”
聽杜莫緊張兮兮地講述到這裡,我不由得被他的滑稽逗笑,這笑略略減緩了一下我沉重的睏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