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間,孫伏伽與杜構都已經來到了林楓面前。
林楓率先看向孫伏伽,道:“孫郎中,如何?”
孫伏伽二話不說,直接從懷中取出了一本書簿。
他一邊將書簿展開,一邊道:“虧得陛下登基後,對地方上的官吏有了更細緻更全面的考覈標準,官吏們不敢偷懶,這才讓過所記錄十分詳細,且完好保存,否則還真的找不到這詳細的名單。”
說話間,孫伏伽已經將書簿翻到了自己做好標記的那頁,他指着這頁道:“從這頁向後五頁,記載的便是案發前兩個月內,來安陽縣的外地人的名單。”
“而在這五頁名單裡,姓陳之人,一共有八個。”
“其中女子……”
孫伏伽看向林楓,道:“三人!”
聽着孫伏伽的話,林楓視線直接向書簿看去,便見孫伏伽專門用筆做了標記,那三個名字,十分明顯的映入眼簾。
“陳樂萱、陳詩竹、陳珠珠。”
孫伏伽說道:“不出意外,神秘人的身份就在她們三人之中,但遺憾的是,我對潞州陳家並不瞭解,所以不確定哪個是我們要找的陳家神秘人。”
林楓微微點了點頭,陳家非是五姓七望那種級別的世家豪族,而且還是在遠離長安的潞州,孫伏伽認不出也正常。
他也一樣認不出來,不過不要緊,還有杜構的名單呢。
想着,林楓視線直接看向杜構,道:“萊國公,你那裡怎麼樣?”
杜構從懷裡取出一張紙,他將紙展開,道:“說來也巧,我先打聽了安陽縣讀書人經常會聚會的酒樓,然後前去那裡,以官府身份見了酒樓掌櫃。”
“在聽到我的來意後,酒樓掌櫃便說他直接就有名單,原來是這座酒樓的掌櫃一直保存着歷年在他那裡聚會的讀書人名單,他有着自己的小心思,想着在那些出身貧困的讀書人沒有起勢之前,爲他們送一些書籍衣物,送一些水酒之類的東西,來結個善緣,一旦哪個讀書人科舉成功,入朝爲官,必然會念着他在貧困時的資助,對他有所幫襯。”
“所以,那些名單他都小心的保存着,六年前的名單,自然也有。”
林楓聽着杜構的話,心裡不由浮現秦朝呂不韋的“奇貨可居”,老祖宗們玩人才投資這套,可是一直都很熟練。
一邊說着,杜構一邊將紙張遞給了林楓。
林楓視線看去,只見紙張上寫着十五個名字。
這代表貞觀元年時,安陽縣只有十五個普通人家出身的讀書人。
雖然十五個不多,但要知道,那是貞觀元年,天下穩固、科舉開設纔沒幾年,而之前一直都是世家大族壟斷知識,普通人想要讀書比登天還難,所以一個安陽縣就有十五個普通出身的讀書人,已然不算少了。
現在,貞觀六年,肯定會更多,盛唐繁華,不僅是物質繁華,更有文化繁華,而這種繁華,已然初現。
看着名單上的十五人,林楓繼續道:“萊國公派人去他們家中,以及鄰居家詢問了嗎?”
杜構點頭,說道:“拿到了名單,我就立即吩咐護衛,以名單去問詢。”
“而結果,有一家人在五年前舉家搬遷離開了,不過通過對他家的鄰居問詢,得知……”
杜構看向林楓,沉聲道:“在六年前,他們確實看到了大戶人家的小姐,進過他家。”
“甚至……”
一聽甚至兩個字,林楓就知道肯定有更重要的情報。
他視線看向杜構的雙眼,便聽杜構道:“他們已經成婚了。”
“而大婚之日……正是夏浩瀚被殺當天!”
林楓聽到杜構的話,眼眸陡然一閃,腦海中剎那間風雲涌動,無數的思緒在這一刻迅速轉化爲實質的線索,並且不斷自動連接,案發當日所發生的一切,在此刻,於林楓腦海,終於徹底確定。
一旁的孫伏伽,因爲離開的早,並不知道林楓讓杜構調查什麼,此刻一臉茫然:“萊國公,你們說的名單和成婚是?”
杜構簡單的爲孫伏伽解釋了一下林楓對神秘人移情別戀,以及夏浩瀚要害神秘人喜歡的第三者,並且由此引發神秘人殺人的最終結果,告訴了孫伏伽。
孫伏伽聽過後,只覺得念頭瞬間通達,籠罩在自己頭頂的疑雲,在這一刻,徹底散去,整個人滿是激動,道:“這不就形成閉環了!神秘人和第三者要成婚,夏浩瀚內心定然充滿恨意,所以在他們大婚之夜,偷偷離開了青樓,連好兄弟都沒有通知,然後潛入了神秘人與第三者的新婚之家,想要殺害他們進行報復。”
“可是,夏浩瀚沒想到,他殺人不成反被殺!最後,卻是他慘死於此!”
杜構也贊同孫伏伽的話,點頭道:“以我們目前掌握的線索,事實應該就是如此!”
可誰知,林楓聽着他們的話,卻是搖了搖頭:“錯了。”
“什麼!?”正在高興的杜構和孫伏伽一愣。
孫伏伽蹙眉道:“什麼錯了?子德你是認爲我哪裡推斷錯了?”
“不是哪裡,是都錯了!”
“什麼!?”這下,連杜構都神色一驚。
可杜構仔細思考着他目前得到的線索,一切都是如孫伏伽說的那樣啊。
他不解道:“子德,怎麼回事?”
孫伏伽也緊緊盯着林楓。
“我得到的線索,是夏浩瀚不是自己主動離開的,而是被引走的!”林楓直接說出了最關鍵的部分。
之前他就說過,夏浩瀚是主動離開,還是被引走離開,直接代表的就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方向。
而現在,杜構他們得出的結論,正是與夏浩瀚被引走的方向,完全南轅北轍。
“被引走的?”
孫伏伽一驚:“怎麼會這樣?”
杜構眉頭也緊皺了起來:“不應該啊,目前我們得到的線索,明明指向的就是這樣的結論,可爲何他卻是被引出去的……”
林楓目光閃爍片刻,直接向外走去,道:“時間緊迫,我們先去一個地方。”
“哪裡?”兩人連忙詢問。
林楓道:“衙門,戶籍登記之所,去確定神秘人的真正身份!”
“還有……”
他突然腳步一頓,轉過身看向杜構,道:“萊國公,麻煩伱派人再去一趟第三人的鄰居家,去那裡幫我詢問一件事……”
…………
安陽縣衙。
後堂。
縣令筆直着腰,很是淡然的吩咐衙役將戶籍冊搬來,放到桌子上。
“下去吧。”
他目送衙役離開,然後迅速點頭哈腰,臉上滿是恭順之色,道:“萊國公,林寺正,孫郎中……你們要的東西,都在這裡了。”
林楓平靜的看着縣令前後的變化,微微頷首:“多謝。”
安陽縣令忙搖頭:“都是下官該做的,希望能幫到林寺正。”
林楓沒再和他廢話,迅速拿起桌子上的戶籍冊翻閱起來。
根據《唐律·戶婚律》規定,嫁娶和離都需向衙門申請報備,然後由衙門登記造冊,或者出具許可和離文書,纔算具有法律效力。
因此,神秘人與第三者的成婚,必然要在縣衙登記,縣衙定會有關於兩人身份的詳細信息。
林楓三人迅速找到貞觀元年六月份的新婚戶籍冊,查找翻閱。
因爲杜構已然知曉第三者,也就是新郎一方的名字,所以他們目標很是明確,沒多久,便聽孫伏伽道:“找到了!”
聽到孫伏伽的話,林楓與杜構迅速看去。
只見孫伏伽將桌面上的其他書簿掃到一旁,然後將自己找到的書簿展開,放在桌子上,手指指向其中一行,道:“你們看這裡,新郎一方的名字叫卓凡,正是萊國公所找到的那個讀書人的名字。”
“而女方……”
孫伏伽指尖向下挪動,很快停下,看着女方的名字,他擡起頭道:“陳珠珠。”
陳珠珠正是孫伏伽在過所記錄裡,所找到的三個陳姓女子之一。
此刻在這裡又發現了陳珠珠的名字,正好與孫伏伽之前的調查結果互相驗證。
“肯定不會錯了!”
孫伏伽長出一口氣,他看向林楓與杜構,道:“神秘人絕對就是這個陳珠珠。”
杜構聞言,視線看向官府對陳珠珠戶籍信息的記錄,說道:“陳珠珠,祖籍潞州黎城縣……黎城,夏家主說過,潞州的陳姓大族,一個在鄉縣,一個就在黎城,這方面的信息也對應上了。”
因爲神秘人的身份畢竟太過特殊,而且林楓他們也沒有試錯的機會,所以在對神秘人身份的確定上,他們是十分小心謹慎的,力求方方面面的信息都能應對。
現在,有新婚戶籍冊,有過所記錄,還有籍貫信息,三者一致……那就足以確保萬無一失了!
杜構與孫伏伽都一臉振奮的看着林楓,眼中滿是期待之色。
然後,他們就見林楓露出了笑容,點頭道:“法網恢恢,疏而不漏,他隱藏的再深,可終究……還是被我們找到了!”
見林楓贊同,杜構和孫伏伽心中最大的石頭,直接落了下來,臉上都難掩激動之色!
神秘人的狡詐程度,是他們親眼所見的,畢竟若非林楓將沉船打撈上來,他們甚至都不知道還有這個神秘人的存在!
而中間的調查,因時間太過緊迫,太多人的命壓在他們肩上,讓他們都不由感到窒息和焦慮。
但終究,林楓扛住了所有的壓力,完美髮揮出神探該有的探案水準,到安陽縣不過半日,便將神秘人徹底揪出!
孫伏伽深吸一口氣,壓下激動的心緒,他說道:“只可惜卓凡已經搬走了,而且還是舉家搬遷,我們接下來得需要知道他們搬到了何處。”
“我知道他在哪。”
孫伏伽剛說完,杜構的聲音便迅速響起。
“什麼?你知道?”孫伏伽一臉驚異的看着杜構。
林楓神色也有些意外。
杜構迎着兩人視線,神色有些複雜,他緩緩道:“之前我在得到卓凡的名字時,其實我就有些懷疑這個人,是不是我知道的那個。”
“而直到剛剛,確認了他的戶籍信息後,我才終於確定,這個卓凡,就是我知道的卓凡。”
看着杜構複雜的神情,林楓心中不由一動,道:“萊國公,這個卓凡,不會在你手下做過事吧?”
杜如晦身死之前,杜構一直在長安,杜如晦死後,杜構離開長安在登州與萊州做官,後來立功,又調到了慈州擔任刺史,與遠在相州的普通人不會有多少接觸的機會,更別說還能讓他記住。
再加上卓凡本是讀書人,讀書人即便六年前再貧困潦倒,可一朝科舉有名,那就會立馬翻身。
因此種種,再結合杜構那特殊的神情,讓林楓頓時意識到,這個卓凡,很可能已然通過科舉,入朝爲官,且曾經……甚至現在,就在杜構手下任職!
孫伏伽忙道:“萊國公,當真如此嗎?”
杜構深吸一口氣,終於點頭,道:“如林寺正所言,他的確在我手下做過事,並且現在,仍是我管轄的官員。”
“誰?”
孫伏伽連忙追問。
林楓也看向杜構。
便見杜構沉聲道:“臨水縣縣丞。”
“臨水縣縣丞?”孫伏伽一臉意外:“竟然是臨水縣的縣丞!豈不是說說,他的娘子……神秘人一直就在我們眼皮底下?”
林楓神色也帶着異樣,他大腦迅速回憶關於臨水縣縣丞的記憶,可是林楓思索再三,卻發現對卓凡基本上沒有任何記憶,唯一的記憶,也只有未曾說過話的一面之緣……他看向杜構,問道:“我們打撈沉船那天,與付縣令站在一起的,臉色蒼白,身體單薄的那個人?”
杜構有些意外,道:“林寺正竟然記得?”
他點了點頭,道:“沒錯,當日與付縣令出現在岸邊的,就是縣丞卓凡,卓凡三個月前帶隊剿匪,受了傷,又因夜晚行動感染風寒,因此病情較爲嚴重,一直在家養傷養病,在你打撈沉船那日,纔剛剛返回衙門當值,所以林寺正你在縣衙沒有見過他。”
林楓恍然點頭:“原來如此。”
杜構神色複雜,說道:“卓凡在安陽縣表現十分出色,在我看來比縣令付遠懷還要好,我都準備今年年底將他向吏部舉薦了,他有能力去擔任一縣縣令。”
“可是沒想到……”他搖了搖頭,嘆息道:“他的娘子,竟然會是犯下這一切罪行的四象神秘人!”
孫伏伽理解杜構的複雜心情,畢竟卓凡算是杜構看重的下屬,被杜構舉薦後,很可能會成爲杜構的左膀右臂,但現在這般,其娘子是四象賊人,只此一條,卓凡的前程算是徹底毀了,甚至還可能連坐入獄。
他感慨道:“這就是遇人不淑啊……但那神秘人若是卓凡娘子,也就很合理了,畢竟神秘人作案之地,都是在臨水縣境內,而她身爲縣丞娘子,身份地位都極高,足以爲她提供所需要的一切便利,對她來說,沒有任何地方,比臨水縣更適合作案。”
杜構內心複雜,充滿着對世事無常的嘆息,卻也重重點着頭,對孫伏伽的話表示認同。
神秘人將所有的滅口行動,都選擇在臨水縣的漳河水域動手,本就值得思考,現在得知神秘人的具體身份,一切也就徹底順理成章了。
“子德!”
杜構看向林楓,道:“神秘人身份已經確定,我們得抓緊了!”
孫伏伽也忙看向林楓。
卻見林楓穩坐如山,道:“再等等。”
“等?還等什麼?”兩人不解。
林楓看向緊閉門扉,眸光沉凝道:“等去打探消息的護衛回來,我需要最後確定一件事。”
…………
夜色已深。城門緊閉的臨水縣縣城外,一架馬車和數十個護衛策馬而來,停在了門外。
馬蹄濺起的灰塵被夜風吹走,城牆上值守的將士,便看到駕車的魁梧男子擡起頭看向他們,同時一道大喝也隨之傳來:“萊國公、大理寺林寺正、刑部孫郎中要入城辦案,速速開門!”
聽到趙十五的話,他們當即伸長脖子低頭看去。
在看清趙十五的臉,以及趙十五舉起的令牌後,將士們不敢有任何耽擱,連忙大聲道:“開城門!”
杜構本就是慈州刺史,林楓之前更是一直在縣衙查案,所以將士們對他們都很熟悉,此時看到熟悉的面龐與令牌,自然不敢怠慢爲難。
很快,緊閉的巨大門扉發出刺耳的聲響,緩緩打開。
“義父,城門開了。”趙十五道。
馬車內的林楓手上正拿着一本書簿在翻閱,聽到趙十五的話,他沉聲道:“直接去卓凡宅邸,到那裡的第一時間,命人包圍。”
趙十五聞言,頓時挺直了腰桿,全身肌肉在這一刻悄然繃緊,他知道最關鍵的時刻要到來了。
“駕!”
他趕動馬匹,帶着馬車迅速進入了縣城之內,數十護衛也隨之迅速入城。
此時已經過了子時。
整座縣城都已陷入了沉睡之中,白日裡熱鬧擁擠的街道,此刻空落落的,馬蹄踩踏在地面上,發出的聲音,甚至還帶着迴響,給人一種寂寥肅穆沉重之感。
馬車裡的孫伏伽和杜構此刻都十分安靜,兩人視線皆各自看着車窗外的漆黑街道,對接下來的行動,充滿着期待與擔憂。
期待是他們馬上就要能抓到神秘人了。
而擔憂……則是擔心對手是四象組織,會有變故。
時間已經來到最後一天了,他們沒有更多時間去尋找神秘人了。
此行,幾乎決定最終結果,決定那些被擄走的無辜百姓,是死……還是活!
在這種肅穆氣氛下,馬車於縣城內行駛了一刻鐘後,終於停下。
“義父,我們到了。”趙十五似乎怕驚動敵人,壓着聲音開口。
聽到趙十五的話,杜構與孫伏伽頓時齊刷刷看向林楓。
林楓這時,才終於合上手中的書簿,擡起頭迎着兩人的注視,道:“勝負,就在這一刻了,兩位……去迎接最終結果吧。”
三人依次下了馬車。
林楓擡眸看去,便見眼前是一座很普通的宅邸。
宅邸面積不算大,門上的朱漆都剝落了不少,給人一種頹敗之感。
他說道:“後門有人守着嗎?”
趙十五道:“兄弟們已經過去了,且爲了防止有人翻牆逃走,每隔一段距離,街道上都有人看着,沿途路口也有人把守……絕對叫一隻蒼蠅也逃不掉。”
林楓聞言,十分欣慰的點着頭,經歷了這些案子,趙十五也得到了成長,現在做很多事都能考慮周全。
他收斂心緒,不再耽擱,直接道:“行動!”
聽到林楓的話,趙十五他們當即行動了起來。
只見他們紛紛來到院門旁邊的牆壁下,兩人一組,彼此面對面,雙手交叉,扎着馬步,然後轉過頭看向站在遠處的護衛。
這些護衛見狀,當即向牆壁衝去,藉助長距離的街道助跑,到了牆角下,便直接向上一躍。
雙腳先後落在已然準備好的另外兩個袍澤手上,這兩個袍澤再用力向上一送。
護衛便借力直接向上跳去,雙手輕鬆抓住院牆的頂端,繼而順勢一爬,便翻到了院牆之上。
他們向院子裡看了看,然後向外面的林楓等人打了一個安全的手勢,便綁好繩子,順着繩子進入了院子內。
沒過多久,就聽緊閉的門扉傳來一些聲響,旋即門被翻牆進入的護衛從內部打開。
從林楓說出“行動”二字開始,到他們從內部將門打開,不過二十息的時間,且沒有驚動卓府內任何人員。
“記住。”
林楓見門被打開,直接道:“接下來無論遇到任何人,都先將其綁起來,我們不確定卓府內是否還有其他的四象賊人,爲了穩妥起見,先抓後審,以免被賊人逃脫。”
趙十五等人自是毫無遲疑的點頭。
“去吧。”
林楓看着他們,拱手道:“今夜勝負之關鍵,就仰仗諸君了。”
衆護衛見狀,早已熱血沸騰,哪裡還會耽擱,紛紛轉身衝進了卓府內。
原本寂靜無聲的卓府,彷彿一瞬間,被石頭砸中了水面一般,迅速起了漣漪,繼而有如暴雨傾盆,水沸涌動,喧囂驟起。
驚呼聲,怒喝聲,質問聲,聲聲入耳。
夜晚的安靜,終究被打破了。
林楓看向孫伏伽和杜構二人,道:“我們也進去吧,該是結束這一切了。”
杜構二人對視一眼,旋即重重點頭,與林楓相繼邁入卓府內。
卓府面積不大,宅邸老舊,地面的磚石有些都翹了起來,走起路來並不平整。
沿途所經,先看到的是護院家丁被按在地上綁了起來,他們不斷掙扎,不斷質問來人知不知道這裡是縣丞的宅邸,還呵斥他們敢在卓府撒野不知死活,可在看到林楓三人到來後,這些喧囂聲瞬間戛然而止。
“萊……萊國公!?”
“還有林寺正!”
“怎麼會是他們?”
護院家丁們直接蔫了。
林楓三人沒有理睬這些下人,穿過廊道,饒過前堂,來到了後院主人居住的院落。
而他們還未到達最後的房間,就見趙十五綁着一個人快步前來。
此人披頭散髮,臉色蒼白,有着病態,被趙十五一推,差點沒有踉蹌倒地……杜構看到此人,連忙道:“卓縣丞。”
“他就是被四象賊人坑了的卓凡?”孫伏伽看向此人。
林楓視線,也落在了卓凡身上。
“萊國公,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卓凡看到杜構後,雙眼頓時亮起,臉上原本的驚慌之色,終於消退了一些,他忙道:“爲何他們會突然闖入下官宅邸?又爲何二話不說,直接將下官綁了起來?”
杜構對自己這個有能力,但遇人不淑,運氣很差的下屬,內心很是憐憫,他輕聲道:“你不用緊張,此事和你無關。”
“和我無關?”卓凡神色更茫然了。
孫伏伽在意神秘人,沒心情向卓凡解釋這些,他直接向趙十五問道:“十五,你怎麼只抓了卓縣丞一個?他的娘子呢?陳珠珠呢?”
趙十五搖頭道:“臥房裡只有卓縣丞一人,沒有他的娘子,兄弟們也搜了其他房間,同樣沒有找到陳珠珠。”
“什麼?沒有?”
孫伏伽聞言,臉色不由一變。
杜構內心也是一驚。
兩人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與擔憂,他們最怕的,就是陳珠珠察覺不對,提前溜了……若是這般,那他們此次行動就撲空了。
並且,他們也沒有任何時間再去追查陳珠珠的下落了。
那些百姓根本等不起,他們真的沒時間了。
“你娘子呢?”林楓雙眼盯着卓凡,聲音帶着一股讓人心悸的低沉。
聽到林楓幾人的話後,卓凡終於明白過來,他一臉意外道:“你們要找珠珠?”
“你們找珠珠幹什麼?珠珠做了什麼嗎?至於讓你們這樣深更半夜來抓她?”
“別廢話!”
林楓緊盯着他,道:“陳珠珠哪裡去了?”
杜構解釋道:“卓縣丞,你可能不知道,你娘子就是臨水縣漳河水鬼殺人案的主謀,最近一段時間死的這數十人,都和她有關係,現在她身上更是關乎數百乃至數千無辜百姓的性命……所以,你趕緊告訴我們你娘子的下落!”
“什麼!?水鬼殺人案的主謀?還關係到數百數千人的命……這,這怎麼可能呢!?”
卓凡聽着杜構的話,雙眼瞪大,臉上充滿着不敢置信的表情。
他似乎完全無法想象,平日裡與他同牀共枕的溫柔娘子,會是那樣的人。
孫伏伽道:“具體的事稍後我們再爲你解釋,先告訴我們陳珠珠的下落。”
卓凡深吸了幾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身爲縣丞,還是被杜構看重的下屬,他總歸要比普通人有更強大的內心。
他雖然臉上仍舊帶着不敢置信的神色,但聲音已經勉強冷靜了下來,道:“珠珠昨天跟我說,想要回潞州看望岳丈岳母,我之前因爲傷病已經歇了很長時間,沒法陪她去潞州,所以她便自己帶着丫鬟離開了。”
“她是昨天清晨離開的,先行水路,再走陸路,算算時間,現在應該已經走了能有一半路程了。”
“什麼!?回潞州了?”聽到卓凡的話,孫伏伽臉色頓時大變。
杜構瞳孔一縮,臉色也發白了起來。
他們只覺得一股寒意,瞬間籠罩自身。
絕望的情緒,直接浮上心頭,最糟糕的,他們一直不敢去想的意外,發生了。
陳珠珠走了……而且是昨天就走了!
昨天正是他們去安陽縣的時候,而陳珠珠就在他們在安陽縣查案時離開,這絕不可能是巧合。
也就是說,陳珠珠已經料想到,他們很可能會破解夏浩瀚被殺一案,很可能找到她。
所以,謹慎如她,直接跑了!
現在,他們對陳珠珠逃到了哪裡全然無知……哪怕他們知道陳珠珠要去哪,可陳珠珠已經離開一天了,他們想追也來不及了。
那些等待他們救援的百姓,更是等不及。
“完了……”
孫伏伽內心徹底涼了。
杜構忍不住雙手顫抖,往日裡溫潤如玉的含笑臉龐,此刻充滿灰敗。
“怎麼會這樣……明明我們已經這樣努力了,明明我們已經拼盡一切了……”
杜構的內心,難以控制的流露悲觀與絕望。
趙十五這個超過兩米的壯漢,此刻眼眶也都紅了,他雖然不聰明,但到了此刻,他也已然明白一切。
知道義父他們所努力的一切,都白費了。
人救不了了。
他死死地咬着牙,不由看向林楓:“義父,這該怎麼辦啊?”
孫伏伽和杜構聽到趙十五的話,也都下意識看向林楓。
可是,當他們看向林楓後,卻都忽然一愣。
因爲他們發現,林楓的神色,和他們完全不同,林楓嘴角噙着冷笑,哪有一點絕望的樣子。
“子德,你這是?”孫伏伽忍不住說道。
然後,他們就見林楓平靜道:“孫郎中,我怎麼了?我很奇怪嗎?”
孫伏伽有些發懵:“陳珠珠已經逃了,我們來不及抓她了。”
“我知道。”林楓說道。
“那你爲何一點都不緊張?”孫伏伽忍不住問道。
“緊張?我爲何要緊張?”
林楓奇怪的向孫伏伽幾人道:“陳珠珠又不是四象組織的神秘人。”
“什麼!?”
孫伏伽等人聽到林楓的話,全都愣住了。
他們怔怔的看着林楓,然後就見林楓視線看向被趙十五綁起來的縣丞卓凡,緩緩道:“真正的四象神秘人,那個手上沾滿了鮮血的劊子手……其實是你吧,卓縣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