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顧父母都是外交官,常年在國外,她從小是被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帶大的,所以和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的感情最深。三年前爺爺奶奶去世,莫顧是全憑外公外婆的支撐才熬過來的。
所以一聽到外婆生病了,莫顧頓時慌了,拔腿就要往門外跑。
剛跑出去幾步就被塗思及攔住了,他制住莫顧,沉聲道:“別慌,”然後轉頭問楊琮,“你說清楚,什麼病,嚴不嚴重?”
楊琮也趕過來,說:“不太嚴重,就是外婆想見見你,我們先回去再說。”
莫顧這才恢復點理智,放開揪着塗思及衣袖的手,匆忙去收拾行李。
莫顧離開後,塗思及和楊琮就陷入了沉默之中。
最後是塗思及打破了沉默:“莫顧外婆的病,到底怎麼樣?”
楊琮先是看了他一眼,點上一支菸,壓低聲音說:“腦溢血,情況不太樂觀。”
“那瞞着莫顧,好嗎?”沉默幾秒,塗思及猶豫的問。
“暫時瞞着吧,到北京後再告訴她,不然她這一路都不安生。”楊琮嘆氣道,他比任何人都瞭解莫顧對外婆的感情,這一次的打擊又是巨大的,他不想再看到三年前那個失魂落魄的莫顧。
有楊琮在,效率頓時高了很多,三個人以最快的速度登機。在飛機上,莫顧抱着毛毯發愣。楊琮擔心她胡思亂想,就引着她說話。
“今天小琬那丫頭給你打電話報信了吧?”
“呃,你別怪她……是我要她通知我的……”莫顧有點緊張的回答,她怕楊琮,楊琬是最清楚的。所以從小楊琮一有什麼壞主意,楊琬都會偷摸的告訴莫顧,讓她有些心理準備,因爲她們是抵抗不了的。雖然現在長大了,但這個傳統卻一直延續下來。
“你們倆現在都敢聯手對付我了,有長進。”楊琮笑的又壞又痞。
“還不是你先欺負我們的……”莫顧小聲的嘟囔。
“我就是要來突擊一下,看你有沒有揹着我做壞事。哼,果然被我抓個正着!”楊琮說着說着臉色就是一陰,指着塗思及問,“那傢伙是誰?”
“一個朋友。前兩天我把電腦不小心落在北京了,他特意給我送來的,結果在機場錢包被偷了,就在我那住了一晚。真的沒什麼!”莫顧實話實說,沒有任何隱瞞。
“你前兩天來北京了?爲什麼不告訴我?”楊琮瞬間抓住這個細節,眯起眼威脅的靠近她。
“啊,只是路過……路過……”莫顧縮了縮身體,小聲的解釋。
“路過也要告訴我!聽到沒?”
“聽到了……”
下了飛機,三個人直奔醫院。莫顧在重症病房裡見到外婆時,立刻跪倒在牀前,眼淚一刻不停的往下掉。
外婆今天的神志還算比較清楚,她看到莫顧,顫巍巍的想伸手去摸莫顧的臉,可手臂已經沒什麼力氣了,根本擡不起來。莫顧捧起她的手,貼在臉上。
“莫莫,莫莫回……來了……”外婆斷斷續續的叫着莫顧的小名。
“外婆,我回來了,我回來了……”莫顧邊哭邊喊,原本站在一旁的楊琮拉了拉塗思及,兩人默默的退出去了。
“莫莫不喜歡別人看她哭。”兩人靠牆站着,楊琮忽然說道。
“嗯。”塗思及單音節的迴應。
“我上一次看她哭還是三年前,她爺爺奶奶去世那次。她哭了很長時間,後來就基本也沒見她在人前哭過。”楊琮不像是對塗思及說話,也不管塗思及的反應,自顧自的說下去。
“雖然我不太清楚那段時間還發生過什麼,但絕不僅僅是因爲爺爺奶奶的事。她當時整個人都崩潰了,雖然爺爺奶奶的事給她刺激很大,但也沒有大到能把一個人擊垮的程度。後來,她大病一場,從此以後像是換一個人似的。
“以前無論怎樣,她總是很開心,成天笑的像中了五百萬似的。現在雖然也笑,但一點也不喜人了。最大的一個轉變就是,以前沒人的時候,她會自己偷樂;而現在沒人的時候,她會自己偷哭。整個人的精神氣都沒了,就窩在家裡,不願見人不願出門……”
他絮絮叨叨說了很久,塗思及也安安靜靜聽了很久。
聽完後,塗思及就去了衛生間,很久頭髮滴着水回來。
那段時間發生過什麼,楊琮不知道,但他知道。
有些事情,如果楊琮不說,恐怕他這輩子也不知道他曾經都做過些什麼,對莫顧的傷害有多大。
莫顧從病房中出來時,除了眼睛紅腫外,其他都很正常了。她走到楊琮面前直接問道:“外婆還能撐多久?”
楊琮定定的看着她,沒再隱瞞:“醫生說,狀態好的話能撐十多天,狀態不好的話,就最近兩三天了。”
“外公呢,他還好嗎?”
“受的刺激有些大,在另一個病房裡呢,小琬在那邊呢,等會我們過去。”
猶豫了一下,莫顧才問:“那……我,我爸媽呢?”
楊琮頓了一下才說:“他們出國了,最早明天才能回來。”
莫顧狠狠的咬了咬嘴脣,沒再繼續問什麼。
楊琬一見到莫顧就抱着她大哭了一場,陳少遠在一旁站着,對莫顧點點頭。
“好了好了,莫顧都不哭了,你別再招她了。”陳少遠見楊琬哭個不停,皺着眉把她從莫顧懷裡拽到自己懷裡。
“是啊,我沒事的,看你哭的花臉貓似的。”莫顧強笑着安慰楊琬。
“我都擔心死了,莫莫你竟然還笑我……”楊琬一邊抹着眼淚一邊控訴。
“我哪敢笑你啊,陳少爺還不得把我吃了。”莫顧指着陳少遠笑道。
說笑幾句,把之前沉默的氣氛散了點去。
到了晚上,莫顧說什麼也不願意去休息,一直守在病房前。
“琬琬,你們都折騰很久了,先回去吧,我守在這兒就行了。”莫顧把楊家兄妹和一些親戚都送走,轉身回來就看到了塗思及還站在門口。揹着光,看不清他的五官和表情,她只覺得熟悉無比,安心無比。一時間,被強行壓下去的酸澀猛然涌上心頭。
外婆病倒,外公也進了病房,爸媽竟然都不在,還得靠一些親朋好友。即便熟悉如楊家兄妹,也總覺得隔了層什麼,畢竟不是一家人。可門前站着的這個人,卻讓她有種“不是一個人”的感覺。
二十四小時的監護病房,不需要莫顧守着。她就坐在外面的長椅上,不動也不說話,眼睛直直的看着地面,像個木頭人。
“我們去吃飯。”塗思及看不下去了,走過去把她拉起來。
“你去吧,我不想吃。”莫顧也不掙扎,只無力的說。
“你必須吃飯,外婆剛病倒,還等着你的照顧呢。”塗思及語氣中有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最後莫顧還是被塗思及拉到醫院旁邊的一個小飯館裡。
莫顧發現,無論如何,她好像都拒絕不了強勢的人,比如楊琮,再如塗思及。
吃完飯塗思及沒讓莫顧回醫院,帶着她在外面走走。
夜色裡,兩人繞着小花園一圈圈的走,時間彷彿靜止。
不知道走了多久,塗思及慢慢停了下來。莫顧也跟着停下來,側身剛想問他怎麼了,下一秒整個人就被擁住。塗思及緊緊的抱着她,莫顧被嚇的一時忘了掙扎。
“對不起。”許久之後,塗思及貼着她耳邊沉沉的說了三個字。
莫顧有些發愣,沒理解他爲什麼要說對不起。她擡手推了推,沒推開,只好由着他抱着。
過了許久,塗思及才稍微放開些,一手鬆鬆的環着她的腰,一手壓着她的後腦勺靠在自己肩膀上,低聲一遍遍的說着:“別怕,我會一直在的。”
莫顧有點恍惚,精神和身體都好像不受控制了,靠在他肩膀上,白天的眼淚不由自主的就冒了出來。先開始只是小聲嗚嗚的哭,到後來就是撕心裂肺的大哭,一直哭到最後精神都有些迷糊了,塗思及才認認真真的替她把眼淚擦乾,小聲的哄着。
“我真恨自己,爲什麼非要去大連,爲什麼不能留在北京陪在他們身邊。”莫顧最恨的就是自己這點。
“他們不會怪你的,外婆也希望你能開心的過自己的生活。”塗思及撫着她的頭髮,輕聲道。
“不是的,不是的……”快乾的眼淚又涌了出來,莫顧伏在他肩頭哭着說,“其實我一點也不開心……嗚嗚嗚……”
塗思及語塞,只好輕拍她的背,等她平靜下來。
後來不知道哭了多久,哭累了莫顧就靠在塗思及身上睡着了。等她醒來時,已經是睡在病房的陪牀上了。
“醒了?”塗思及拎着水壺正走進來。
莫顧猛然想起昨晚的事,臉上頓時一熱,掀開被子跳下牀,略有尷尬道:“你一晚沒睡嗎?”
塗思及用眼神將她從頭掃視到腳,搖着頭指着牀鋪壞笑着說:“我也剛起來,難道你已經忘記我昨晚溫暖的懷抱了嗎?”
莫顧反應過來他的意思後,恨不得立刻找個地縫鑽進去。什麼叫一失足成千古恨,什麼叫鬼迷心竅,她算是知道了。這丫簡直就是一披着羊皮的狼!半點正經沒有!
她磨着牙,恨恨的說:“不好意思,我有間歇性失憶。”
塗思及壞笑着張開雙臂道:“沒關係,我溫暖的懷抱會讓你記起來的。”
莫顧徹底敗下陣來,紅着臉匆忙逃跑。
塗思及搖頭笑笑,靠在牆上,按了按發脹的太陽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