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就是這麼微妙, 你進一步我就退一步,你退一步我就進一步,總是在玩拉鋸戰。不過, 也只有因爲這樣, 保持着微妙的距離, 關係才能保持長久, 有朝一日打破了這種平衡, 事態的發展就會奔向兩極,或越發親密或徹底崩斷。

莫顧現在就處於這種拉鋸戰中,只是主動權一向不在她手裡。

自從和七公那晚通了電話之後, 莫顧明顯能察覺到他們關係在發生微妙的變化。

以前總是她看到七公上線後主動敲他,他理或不理都憑心情, 而現在是無論莫顧在不在線, 七公只要上線都會敲她一敲;晚上他寫完稿子也會讓莫顧先睹爲快, 雖然用的藉口是“幫我挑挑錯別字”;在生活中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他也會對莫顧發發牢騷;莫顧博客不更新的時候, 他也會催;莫顧和他說話再也不用小心翼翼,嬉笑怒罵百無禁忌。

種種行爲都像是老朋友一樣,熟稔中帶着小曖昧。只是那時候莫顧搞不懂什麼叫曖昧,所以纔會不斷糾結不斷鬧心。

她還是猜不透七公的心思,他能連續一週不上線, 給他發短信不回, 打電話不接, 總之是找不到人。然後在莫顧糾結的往後退時, 他會若無其事的出現, 然後了了幾句話就把這些天帶過去了,如果莫顧鬧騰的話, 幾句話也就能把她哄好。然後繼續親密曖昧……如此循環往復。

大四上學期,莫顧開始找工作了,由於平時過於太宅,沒有什麼實踐經驗,找工作很不佔優勢。工作的事就已經讓她頭疼不已了,七公這時又消失了近一個月。這期間莫顧只給他發了兩條短信,在都沒有迴音的情況下,她也終於忍不住心冷失望了,不再像以前不斷的短信電話MSN轟炸了,靜靜的忙自己的事,爲自己的生活打拼。

有一天她再次被工作打擊後獨自去了海邊,在石頭上坐到晚上,想着未來想着七公,忽然覺得一切都像浮雲……遙遠飄渺,沒什麼是她能抓到手裡的。

可七公的電話就那麼恰到好處的來了,莫顧抱着電話“嗚嗚”的哭。

七公在電話那頭笑:“小丫頭怎麼了?想我不?”

莫顧哭了幾聲,抽着鼻子恨聲道:“少臭美,纔不想你!”

七公低低的笑,沉聲道:“可我想你。”

莫顧呆了兩秒,以前在MSN上他也會說“丫頭,想你了”之類的話,但親耳聽見,感覺還是差很遠。她忍不住埋怨:“騙人,消失了一個月,發短信也不回……”

“這不是給你打電話了嗎?”七公故作委屈的說。

“哼……”莫顧還是氣鼓鼓的。

“嘴上都可以掛油瓶了吧?”七公大笑着取笑。

“你還說?都是你的錯。”莫顧呈惱羞狀跺腳。

“好了好了,我錯了……丫頭我想你。”後面一句話帶着輕嘆。

“怎麼了?不開心嗎?”莫顧察覺到不對勁,輕聲問。

“沒什麼,就是想你了,給你打個電話,呵呵。”七公笑着說。

莫顧聽出他那邊有水聲,問道:“你在海邊呢?”

七公的聲音聽不出什麼來了,很輕鬆:“呵呵,又被你猜到了。”

莫顧想逗逗他,搖着頭問:“你猜我在哪兒呢?”

七公疑惑的問:“唔,也在海邊嗎?”

莫顧大笑:“哈哈哈,猜對了。”

七公也笑:“那我有獎勵嗎?”

莫顧“唔”了半天才答應:“七公也會問我要獎勵?嘿嘿,說吧,要什麼?”

七公是有樣學樣,也“唔”了半天,把莫顧弄的緊張兮兮的才笑道:“你能給我什麼呢?”

莫顧撓了撓頭,一時想不出來,後來還是從遠方廣場上傳來的音樂聲起了作用,她靈機一動:“我給你唱首歌吧?”

不知道爲什麼,當時莫顧腦子裡冒出的就是《同類》這首歌,雖然有點悲有點涼。唱完後,電話那頭許久都沒聲音,兩人靜靜的聽着對方的呼吸聲,耳邊是海水沖刷沙石的聲音。

很久,七公才嘆息道:“有時候孤單的很需要另一個同類,歌詞寫的不錯。”

氣氛有點沉悶,莫顧想轉移話題:“只誇歌詞,也不誇我,我唱的不好嗎?”

七公笑道:“哪敢啊,丫頭唱的怎麼會不好,剛纔都聽入迷了呢。”

莫顧趁火打劫:“嘿嘿嘿,那我剛纔也猜對你了,給我什麼獎勵呀?”

七公無奈:“一點便宜都不讓佔,壞丫頭,說吧,想要什麼?先聲明啊,我可不會唱歌。”

莫顧想了想,鼓起勇氣大膽道:“我想你能來陪我看海,一個人好無聊……”

七公沉默了幾秒鐘,淡淡的說:“嗯,答應你。”

莫顧跳起來,驚喜的說:“不許騙人!”

七公說:“嗯,不騙人。”

可是,莫顧卻一直沒有等到這一天,很多年後她在聽到一句歌詞時,瞬間淚如雨下。

“不再說,對所有事保持沉默;而承諾,在實現前都是假設。”

沒有實現的承諾才最傷人,如果給不了,那就不要許諾。這是莫顧得到的最大的一個教訓。

如果就這麼持續下去,莫顧充其量也就只是在春心萌動的階段,只是個敢想不敢做的主。可事態發展遠遠超出莫顧的想象。

雖然她常常會藉着撒嬌表白說“七公我喜歡你”之類的話,雖然七公也會偶爾回她一句“丫頭我也喜歡你”之類的話,但這些都不足以讓莫顧沉溺進去不可自拔。

找工作壓力一直很大,偏偏在這個時候,從小到大都不管莫顧的莫振鳴和顧沛卻突然關心起莫顧起來,要她回北京來,他們給她安排在政府機關中工作。還說什麼女孩子不要到處飄搖,公務員穩定之類的話,莫顧只覺得搞笑,他們自己有幾個春節是在家裡團團圓圓過年的?這時候說什麼穩定的話,他們自己都不感覺汗顏嗎?

那段時間,莫顧一邊頂着父母的壓力一邊靠到處跑招聘會,快要崩潰了,也不經常上線。某天晚上,上線被七公抓到,一頓問。

七公:你怎麼搞的比我還忙,幾天都沒見你了

蘑菇:忙着找工作呢,愁人TAT

七公:很難嗎?別急,這才上學期啊,還有下半學期呢,肯定能找到的。

蘑菇:挺難的,專業不太好……我想趕緊定下來,我爸媽非要給我安排工作,我不想靠他們的關係

七公:這個,怎麼說呢,你父母肯定是爲了你好,怕你一個女孩子在外面不放心

蘑菇:纔不是,他們放任我二十幾年了,從來也不見他們不放心……

然後莫顧BALABALA把情況大致說了一遍,她第一次像別人抱怨父母,這些話她從來沒有說過,一直只能放在心裡。

要說沒有怨恨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小時候,別的女孩子都有媽媽給梳漂亮的公主頭,打扮的像個小公主一樣,而她只能剃着短短的頭髮,像個男孩子一樣穿着簡單的衣服,只因爲,她沒有別人那樣疼自己閨女的媽媽。顧沛永遠都是一副女強人的摸樣,工作上的細節,連具體到小時分鐘她都能記得清清楚楚,卻永遠記不住自己閨女的生日,所以每年生日莫顧都不要過,最多就是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一起頓飯。

可這些話,她不會說,也沒人說,永遠笑着裝作自己很幸福。

而面對着七公,她就控制不住了,好像是心中有了依靠。七公在她心中就像是無所不能的神,在他面前不用僞裝,他都能懂,說的話都能一擊即中她心中最柔軟的一塊。

在聽完後,七公安靜了幾秒,發來一句話:丫頭,別太辛苦了,不行的話我養你好了~

一瞬間,像是長期被關在小黑屋裡的人被人溫暖的抱住的感覺,莫顧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怨恨全都一併迸發,她趴在鍵盤上哭的歇斯底里。從來沒有哪個人能讓莫顧有如此心安的感覺,彷彿全天下都不要你的時候,他會在背後溫柔的扶着你。

於是,用了七公的鼓勵,莫顧嚴詞拒絕掉父母的安排,一門心思的把所有的目光都投放在北海的公司上,無論公司大小,只要有機會,她一概不會放過。

俗話說,皇天不負有心人,莫顧終於拿到了北海一家公司的OFFER,她歡天喜地的第一時間把消息告訴了七公,可奇怪的是七公卻沒有給她任何回覆,像往常一樣進入消失期。

也許是他經常消失的緣故,再加上莫顧太過開心,一時間也沒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雖然平時七公總說,他不愛發短信,手機常不帶在身邊,可這次莫顧太過大意了,竟然沒有注意到七公手機這次是關機,而不像平時是沒人接。

莫顧一心想給七公一個驚喜,所以趁着去簽約,她瞞着七公悄悄去了北海。因爲之前沒有相互要過照片,也沒要過地址,所以莫顧在剛到北海時就給七公發了短信,讓他猜猜她在哪兒,可沒有迴音,打電話還是關機。這時莫顧纔有一絲不安,後悔沒問七公要地址。

等簽完約,還沒聯繫到七公,大中午的莫顧坐在街頭馬路上,心中的一絲不安也發展成了焦慮和慌亂,捏着手機,不斷的打電話。

也許是等待的太久,“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突然變成“嘟嘟嘟”的聲音時,莫顧頓覺恍若隔世。而後來的發展,更是讓她以爲這一切都是一場夢。

雖然電話通了,可依舊沒人接,莫顧急了,發短信過去問,言辭有些激動。然而半天也沒人回覆,莫顧更加急了,短信連環奪命的轟炸過去,終於等來了一條回覆。

“我有事在忙,你先回去吧。”

莫顧一愣,急躁和委屈頓時涌上心頭,回道:“你怎麼這樣對我?我好不容易纔來的,你要是忙,我可以等着,等你忙完了我再去找你啊……”

這次七公短信回的挺快:“我現在不方便見你。”

莫顧回:“我都說了我可以等啊,你先把地址給我,我在附近等你就行。”

可這次七公回覆的時間略有些長,內容字數也增加不少:“我說你怎麼就不懂呢?不用等我,我不會見你的。”

莫顧有些懵:“爲什麼?我們不是說好的嗎,我好不容易纔來的北海……你怎麼這樣啊?”

七公回:“網上說的話能認真嗎?你要再這樣下去就沒意思了。”

莫顧如遭雷劈,半天緩不過神來,幾次按鍵都按錯了:“你怎麼意思?”

最後一條短信,徹底把莫顧炸的體無完膚。

他說:“別太認真了,認真你就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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