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霓裳的精神狀態一直不穩定。
唐錦瑟知道，卻也無能爲力，每天看着她準時吃飯，自己說話，她偶爾也會迴應，可是就是給人一種人偶的感覺。
她整個人的精神像是被人抽離了一般，宛若一個提線娃娃。
“霓裳，今天輕柔來看你了！”唐錦瑟緩緩將手中的碗筷放下，發出不輕不重的響聲。
正在安靜吃飯的顧霓裳手輕輕顫抖了一下，隨即輕聲應了一聲：“恩！”
“我攔住了，說你現在不適合見客！”唐錦瑟接着說道。
“恩！”迴應他的依舊是一個單字。
唐錦瑟感覺自己每一拳像是打在棉花上一般，無力挫敗，卻毫無辦法。
“霓裳，明天將我們舉辦婚禮的事情告訴媒體吧？”唐錦瑟眯了眯眼睛，緊皺眉頭說道。
這一次顧霓裳終於有了反應，她的手頓了頓，隨後緩緩擡頭，看着面前的男人，在看見唐錦瑟神情之間的認真時，終於緩緩點點頭：“恩！”依舊是一個單字。
只是這個字，卻徹底點燃了唐錦瑟心中久久沒有爆發過的怒火，他倏地動座位上站起身來，看了一眼面前的女人：“霓裳，你真的答應了嗎？一旦答應，便再也沒有後退的道路了！”
顧霓裳的睫毛動了動，隨即閉上眼睛，而後慢慢的睜開，脣角一抹無所謂的笑容：“唐錦瑟，當初是我求着你娶我的，現在我有什麼權利拒絕呢？”
“顧霓裳！”唐錦瑟從來沒感覺這樣挫敗過，“你究竟是在懲罰你自己，還是在懲罰所有愛你的人？”他痛心的看着這個女人，第一次知道，活人身上究竟怎麼體現死氣沉沉四個大字。
男人的痛聲，讓顧霓裳心底劇烈的顫抖了一下，她縮回了自己的目光：“唐錦瑟，我現在不想討論這個話題，我吃好了，先上樓了！”
說完，她近乎逃避一般，繞過唐錦瑟便要離開。
卻沒有成功。
唐錦瑟已經快速抓着她的胳膊：“霓裳，已經半個多月了，你這樣的狀態還要維持多久？我不求你從悲痛中儘快走出來，但是最起碼……你不要將自己憋在那個小空間了好嗎？”
他的聲音終究還是漸漸的緩和下來，滿是悲慼。
“霓裳，你的世界中，可以有任何一個人，哪怕不是我，但是，不要自己一個人在那裡好嗎？因爲……我會心疼……”
因爲，我會心疼。
幾個大字，像是一滴硫酸，決絕的滴進顧霓裳的心中，她僵硬的站在那裡，張了張嘴卻不知如何迴應，對唐錦瑟的感情，從頭至尾，她都只能用一句抱歉來回應。
她說過，要很努力很努力的愛上他的……可是他卻說，哪怕不是我。
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另一個人這麼愛她了吧？
她好像……真的累了，累到……不想再思考任何。
“錦瑟……”她緩緩回眸，仔細而嚴肅的看着唐錦瑟的眼睛：“娶我吧，我是認真的……想要嫁給你！”
語氣是那般的肅穆，沒有絲毫玩笑的意味。
唐錦瑟的瞳孔劇烈的收縮，宛若不敢置信一般，甚
至拉着顧霓裳手腕的手，不知何時都已經震驚的鬆開，腳步不由自主後退兩步。
“你，你說什麼？”唐錦瑟喃喃自語。
“你願意娶我嗎？哪怕需要時間，等我忘記許諾，等我愛上你，陪伴這樣一個千瘡百孔的我？”她看着唐錦瑟，終究還是自私的，她一個人，在這個孤獨的世界上，好像真的有些扛不住了。
唐錦瑟梗了一下喉嚨，整個人依舊處在不可置信之中，良久，才艱澀的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霓裳，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或者……將要面對的是什麼？”
“我知道！”顧霓裳安靜的點點頭，脣角露出一抹微笑，“唐錦瑟，許諾的心中有一道過不去的坎兒，他永遠都不會娶我，或者說，永遠都不會娶任何人，若是僅僅因爲這樣，我不會離開他，可是過了這麼長時間，我才發現，我們之間隔的，哪裡只是一段婚姻，還有信任……”
“我試着信任他之後才發現，其實他的心中，從來沒有信任過我，李琦的出現，徹底打亂了我們的感情，我想是一隻烏龜，縮到自己的殼中，以爲自己可以療傷，可是我還是高估自己了，我的傷口，根本只會在時間的演變中潰膿，我需要人給我溫暖，我自私的選擇你……”
“錦瑟……我其實從來都是這麼自私，你可以拒絕的，因爲我配不上你！”
她安靜的說着，說自己和許諾的感情，說自己心中所想，甚至說起現在的感受，她是真的配不上唐錦瑟。
他的感情是純粹的，只是因爲是她，所以她喜歡，而她，不過是想要在唐錦瑟身上尋求守護和安慰而已。
“霓裳，你知道，我永遠都不會拒絕你！”唐錦瑟安靜的看着面前的女人，聲音輕柔，“我怎麼能拒絕你呢……我會將你的孩子，當成自己的孩子一般，你若是不想要，我們便只有這個孩子，他是唐氏未來的繼承人，我會給你們最好的保護，不讓你們收到一丁點的傷害……”
他的聲音，如同汨汨而來的溫泉水，輕易的拂過了人心，雖然傷口還在，卻被一層溫軟香玉所包圍，很……柔軟。
“唐錦瑟，謝謝你！”她對這個男人，只有無窮無盡的感謝，“下輩子，不求我們率先遇見，希望上天……讓我愛上的人是你，這樣……”是不是會少很多的痛苦。
她認真的看着面前的男人，良久緩緩上前，慢慢湊近這個男人，努力忽視心底浮現上來的巨大的悲慼，輕輕的閉上眼睛，她甚至感覺到唐錦瑟的呼吸都變得熾熱起來，他也在緊張。
她的心口突然涌現上來一陣巨大的悲傷，輕易的席捲了全身，讓她難以動彈，停在唐錦瑟脣前的方向，再也無法進行。
終究……還是不行嗎？
“霓裳，不用勉強自己！”唐錦瑟像以前一般，輕輕撫摸了一下她的腦袋，脣角溫柔一笑，“以後我們有的是時間！”
以後……
顧霓裳頓了頓，心中突然一陣慌亂，她突然踮腳，攬着唐錦瑟的脖頸，擡眸將自己的脣送了上去。
雙脣貼在一起的一剎那，顧霓裳感覺一陣放鬆，下一秒已經鬆開，就像是……完成任務一般。
“我先上樓了！”她囫圇說完這句話，轉身快步離開了這裡。
唐錦瑟那麼聰明的人，她再多待一會兒，一定能被他看出破綻的。
看着前面快速離開的身影，唐錦瑟緩緩撫摸着自己脣的方向，良久，脣角勾起一陣苦笑，本應該是一個甜蜜的吻的，可是他只嚐到了苦，那個女人眼中淚水的味道。
她根本不願意。
可是……這算是進步嗎？
脣角微勾，唐錦瑟沒有繼續思考，靜靜的坐在餐桌前，腦海中不斷迴盪着方纔的畫面。
半個多月的靜養，顧霓裳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好了很多，最起碼不像之前那般虛弱，小腹也開始慢慢的凸出起來，每天孕吐的越發厲害。
想到方纔和唐錦瑟的交流，她想，她或許真的應該振作起來了，不能讓所有人跟着自己擔心，就算是父親，在天之靈也不會願意看見她這樣的，父親總是疼愛她的。
脣角苦笑一笑，顧霓裳緩緩靠在牀邊，拭去眼角的淚水，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嗡……”寂靜的空氣中，一陣手機的嗡鳴聲傳來，顧霓裳愣了愣，自一旁距離較遠的茶几上將手機拿來，卻只在上面顯示着許諾的名字。
什麼都沒有說，顧霓裳直接掛斷了電話，這已經不知道是掛斷多少通了，她不知道二人之間還有什麼聯繫的必要。
從那天的樓梯事件開始，他的選擇，已經替她做了選擇。
若是那天，她的孩子再脆弱一點，她一定不會原諒他，一定回去報仇的，現在，所幸還在，不過是走丟了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而已。
“嗡……”
電話再一次響起。
顧霓裳眉心皺的更近，又一次掛斷。
那邊依舊在鍥而不捨的撥通着，顧霓裳索性想要將手機關機，卻在看見最新的電話上愣了愣，是輕柔。
“喂？”她最終還是緩緩接起。
對方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動靜，顧霓裳猛然醒悟過來，她是有多傻，許諾明明可以拿輕柔的手機的。
當即便想要掛斷。
“顧霓裳！”電話那邊，突然傳來男人的聲音。
顧霓裳的手，像是僵硬了一般，再也沒有下一步的動作，電話那端，男人的聲音滿是滄桑和嘶啞，甚至帶着明顯的醉意。
他喝酒了……而且聲音頹廢而嘶啞，和以前那個意氣風發的男人再也不一樣了。
“……有事嗎？”良久良久，她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
“你終於接我的電話了……”許諾在那邊輕輕的說着，夾雜着一絲苦澀，“顧霓裳，這幾天，我給你打了好多電話……”
“許先生，有事嗎？”顧霓裳冷凝着聲音重複了一遍。
“霓裳……孩子……”許諾似乎遲疑了一下，方纔緩緩重複了一遍，聲音中滿是傷痛。
顧霓裳愣了愣，低眸看了一眼自己小腹的位置：“許先生是貴人多忘事嗎？我早就告訴過你，孩子沒了，是被你的李琦推下樓梯惹沒的，當時許先生在場！”
“……”那邊倏地沉默下來，只聽見沉重的呼吸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