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十年一節
船抵揚州。
龍鷹給大江聯撩起心事,在萬仞雨同意下,於揚州秘密逗留三天,好探聽收集情報。龍鷹的真正目標是試圖再與爲他作臥底的宋言志建立聯繫。兩人以前曾有約定,若龍鷹到像揚州般的交通樞紐和都城級的地方,可於指定地點留下暗記。以前在神都,他們便是以此方法碰頭。
他扮成醜神醫,到指定地點姑且一試,然後漫步回船去,沿途一直思索大江聯忽然召他到總壇的原因,且要逗留三個月的時間,然而任他絞盡腦汁,仍然想不通。花簡寧兒所說的有競爭者,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競爭甚麼呢?難道是鬥做生意嗎?想起“自己’已成大江聯三壇級的人物,又大感雀躍,如花簡寧兒所言,三壇級的可知道三壇級的事,對了解神秘的大江聯,當然非常有利。
回到船上,丘神績來了,正和萬仞雨在艙廳密話。大家合作多年,是老朋友了,見面當然非常高興。
丘神績興奮的道:“當年斬殺盡忠和孫萬榮的喜訊接踵傳來,全城歡欣如狂,盡吐積鬱多年的烏氣。近三來,外族寇邊的事,只有遮弩破火燒城的一宗,使我仍可在邊疆加強防守,建立新的的城壘,又可推行屯田之策,形勢大利於我們。”
又道:“萬爺已將你們到西域去的經過告訴我,確是精采紛呈,最妙的是不用大仗連場,便爲橫空牧野重奪控制權,去了我們一個大患。憑百多人守着風城,更屬軍事上的奇蹟,否則如讓宗密智統一雲南,巴蜀危矣。不過直到此刻,我仍不明白你們因何忽然到了洱海去?”
龍鷹隨口道:“爲的當然是大江聯販賣美女的事。桂幫主呢?”
丘神績道:“他到了附近的城鎮去,我已着他的手下飛鴿傳書知會他,希望他能在後天你們離開前趕回來。”
桂幫主是竹花幫的桂有爲,“範輕舟”這個身分,正是由他一手促成。竹花幫本爲中土第一大幫,近年雖因大江聯的崛起,又在大江聯的陰謀手段下,實力被削,可是因根底深厚,在長江南北,仍有舉足輕重的影響力。
三人又談了整個時辰,丘神績方告辭離開。
翌日清晨,龍鷹意想不到的發現宋言志留下見面的迴應,喜出望外下,忙到指定的園林與他會面。
宋言志早見過他的醜面目,並沒有被他嚇一跳,領他抵達林木深處,欣然道:“我正在爲鷹爺擔心,豈知鷹爺這便回來了。”
龍鷹訝道:“擔心甚麼呢?”
宋言志道:“三年前,忽然接到總壇的指令,說鷹爺會到吐蕃去,着我們留心你們的行蹤,其它事均暫擱一旁,我使曉得,他們已將除去鷹爺列爲首要之務。”
若龍鷹以前聞得這番話,只會往武承嗣方面去想,現在還想到大江聯無孔不入的美女情報網。道:“看你春風得意的神態,該得大江聯重用。”
宋言志道:“正是如此,果如鷹爺所料,當年刺殺李旦的任務敗露後,力主撤出神都,令大部分人逃過大劫,立了大功,連升三級,被委爲外三壇的香主級職位,不單地位急升,現在還掌握了一個由千人組成的龐大情報網,大江南北,有何風吹草動,消息先到我這處來,然後以秘密手法,一層層遞上總壇。大江聯組織的嚴密,是我以前沒想象過的。事情不論大小,都是一絲不苟。各職各責,每條線負責不同的事,我想除最高層的有限數人外,其它人都沒法弄清楚大江聯真正的情況和實力。”
龍鷹問道:“外三壇與三壇有何分別?”
宋言志解釋道:“由一罈到九壇,均有內外之分,內三壇是指可進出總壇的人,我的外三壇,直至今天仍未到過總壇去,該仍屬外人,不過誰都不會介意,所謂山高皇帝遠,有職級的大江聯人,要錢有錢,要人有人,不知活得多麼風光。所以一旦入幫,會愈陷愈深,因爲離幫不但被打回原形,還會死得很慘。”
龍鷹皺眉道:“要人有人,指的是哪方面?”
宋言志道:“這要分兩方面來說,出來做生意,又或風花雪月,不時會遇上蠻不講理、恃強凌弱之徒,沒有強硬的背景,便會吃虧,另一方面指的是美女,最近我便獲贈兩個剛滿十六歲的漂亮俚女。”
龍鷹心叫厲害。
販運美女,不但可令大江聯財源不絕,又可籠絡人心,其送予手下的美女,更是經挑選和訓練,在身旁監視。一舉數得。他暫不說破,道:“你的過千手下又是怎樣來的?”
宋言志道:“開始時,我只有三十多個手下,大部分是突厥化了的漢人,其它全由我一手招攬回來。三十多個手下分別在各處大城大鎮落地生根,招攬的對象是各地方幫會頭目級以上的人,最重要的是有家小和弱點。所謂弱點,指的是財務上出了問題,好嫖好賭,或欠了大筆債項者,透過結交籠絡,最後納之爲幫徒,賞罰分明,不由他們不賣命。”
龍鷹駭然道:“我的娘!三、四年時間,便由三十多人擴展到逾千人,大江聯的人力物力,確不可低估。”
宋言志道:“我在揚州,是著名惜花樓的大老闆,光是這個身分,已讓我輕易知道很多不爲人知的秘聞。”
又道:“我其中一個主要任務,是打聽有關李顯的所有事,事無大小,均定期上報。由此可知李顯繼李旦後,已成鷹爺外另一個主要目標。”
龍鷹道:“這是意料中事,不過李顯由中土的名門大派全力保護,娶殺他不比殺李旦容易。”
宋言志道:“千萬不要低估大江聯,這兩年來,我奉命將監察擴展到保護李顯的高手身上,不僅要監觀他們的動靜,還要調查他們的出身和過往的經歷,如其中有高手被收買,情況將不堪設想。”
龍鷹點頭道:“我確是掉以輕心,問題可出在任何人身上。”
遂將大江聯販賣人口的事,及自己對兩個俚女的懷疑說出來。
宋言志神色變得很不自然,痛苦的道:“竟有此事?我不是沒想過她們的出身,只因買賣俚女,是自古以來便如此。唉……怎辦好呢?”
龍鷹笑道:“你放心和她們好,異日除掉大江聯,她們可完全屬於你。”
宋言志道:“我明白了。”
龍鷹道:“除李顯外,最近還有甚麼特別須打聽的事?”
宋言志道:“都是例行的事,例如竹花幫或揚州官府。噢!的確有件較古怪的事,且來得很急,須於三個月內完成。”
龍鷹聽到“三個月”三字,立即精神大振,道:“快說來聽。”
宋言志道:“十五天前,總壇忽然傳來一個十萬火急的命令,要我們調查一個叫範輕舟的人。不知鷹爺聽過這個人嗎?這個人本是來自貴州的強徒,聲譽不佳,不知爲何到了成都去,還擒殺肆虐當地的採花盔,就憑領來的賞金做生意,愈做愈大,現在已成了大江舉足輕重的商業鉅子,家財萬貫。真不明白總壇因何打他的主意,照道理這樣的一個人,是沒可能收歸已用的。”
龍鷹道:“那你查到了甚麼呢?”
宋言志道:“我不但派人到貴州他的出身地查他,還要弄清楚他到揚州前和後的所有行藏經歷。像在十天前,他忽然神秘兮兮的到了泊在江陵的一艘船上去,逗留了兩個時辰,而此船目前已抵達揚州,但戒備森嚴,是艘水師戰船。雖說範輕舟因採花盜一事與成都軍方建立良好關係,但仍屬事不尋常。咦!鷹爺的臉色因何變得如此難看?”
龍鷹苦笑道:“你的情報工作,做得太出色了。範輕舟到那艘水師戰船,正是爲了要見我。”
宋言志大感錯愕。
龍鷹遂將“範輕舟”計劃清楚交代,好讓宋言志上報時拿捏輕重,又心叫好險,如果任宋言志上報,到總壇時給對方的有心者驟然問起此事,肯定啞口無言。
宋言志聽畢,昨舌道:“如果我不曉得這方面的情況,很大機會會害了鷹爺。”
龍鷹沉聲道:“你曉得因何要調查範輕舟嗎?”
宋言志苦思道:“該與竹花幫的桂有爲有直接關係。”
龍鷹的心立時涼了半截,難道大江聯厲害至此,竟看穿了範輕舟是由他和桂有爲連手炮製出來的?
若是如此,召他到總壇去,便是要佈局殺他。道:“這個消息,從何而來?”
宋言志答道:“向我下命令的,是個叫都安的突厥人,與我雖同一壇數,他卻是內三壇,故爲我的上司。他亦是撤離神都的其中一人,所以對我非常感激,與我保持良好關係,我當時順口問他一句,他便抱怨給桂有爲弄砸了事情,令他們本是完美的部署,變得陣腳大亂,不得不臨時變陣。說的就是這麼多,又囑我的調查絕不可敷衍了事,否則會受重責。”
龍鷹鬆了一口氣,道:“該不像我想的那麼糟糕。”
又商量了該爲範輕舟報上甚麼,日後直接聯絡的方法,兩人分頭離開。
艙廳。
萬仞雨眉頭大皺道:“臨時變陣?我想到的是原本安排好了的,都要推倒重來,改爲換你上陣。至於因何與桂幫主有關係,就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龍鷹道:“有甚麼事要範輕舟去做,吩咐一聲便成,爲何須隆而重之派花簡寧兒來傳達,又要我鬼鬼祟祟的到總壇去,且要在總壇逗留他奶奶的三個月那麼長的一段時間,處處耐人尋味。”
萬仞雨道:“且你只是臨時變陣下的次選。大江聯人才濟濟,有甚麼事非你去幹不可呢?原本的首選又是誰?唉!看來我們不管等多久都得等桂幫主回來。”
龍鷹道:“有沒有辦法去警告南光,着他處處留神,勿再犯輕忽大意的毛病?”
萬仞雨笑道:“何須警告他呢?現在他曉得枕邊人正是敵人的探子,敢不小心嗎?”
龍鷹點頭道:“對!咦!桂幫主來哩!我還以爲登船的是幾個水師兵,原來其中一個是他扮的。哈!日落前該可回神都了。”
桂有爲沉吟良久,忽然拍桌道:“終於記起來哩!該是與飛馬節有關。”
龍鷹道:“甚麼是飛馬節?”
桂有爲道:“仞雨該清楚,因爲上一屆的飛馬節,他亦是受邀者之一。”
萬仞雨現出恍然神色,道:“我明白了,原來大江聯在打飛馬牧場的主意。”見龍鷹呆瞪着他,道:“不要告訴我,你未聽過飛馬牧場。”
龍鷹道:“飛馬牧場當然聽人提過,卻不知飛馬節是何節日。”
桂有爲道:“這要從大唐開國說起,宋閥宋師道和飛馬牧場場主商秀珣的聯婚,是天下最轟動的婚宴之一。兩人誕下一子兩女,一天商秀珣向宋師道說,他們之所以能締結良緣,全因寇仲和徐子陵兩個外人來胡闖亂撞,否則她大有可能獨身終老。從而知容許外人到牧場來,可以是好事。宋師道答她這個容易。只要每隔一段時間,舉行以馬技爲主題的節日,到時廣邀四方好友,便可如夫人所願。這就是飛馬節的源起。”
萬仞雨道:“竟有這麼的一個故事,我尚是首次得聞。”
桂有爲道:“宋師道和商秀珣婚後二十年,舉行了第一屆飛馬節,那亦是最轟動的飛馬節,因爲寇仲和徐子陵均賞臉參與。從此奠定了飛馬節在江湖上的地位。人人以能參加飛馬節爲榮,所以每十年舉行一次的飛馬節,成了判斷一個人身分地位的標準。”
龍鷹道:“飛馬節從第一屆到現在,舉行了多少屆呢?”
桂有爲道:“已舉行了三屆,中間曾停辦一屆,明年立秋日開始的是第四屆。而今屆最令人矚目者,是新繼位的場主首次在外人前亮相。”
萬仞雨道:“新場主是誰?”
桂有爲賣個關子道:“這方面稍後再說。由於第一屆參加者過多,令飛馬牧場亦要應接不暇,又有保安上的問題,但要興高采烈來參加的江湖朋友吃閉門羹,又不是那麼好。所以從第二屆開始,只有接到邀請函的人,方有參與的資格,名單囊括了與飛馬牧場有交情的世家大族,名門正派。除此之外,牧場還特別挑出過去十年在江湖闖出名堂的年輕俊彥,但人數限於十個之內,可以想象對這十個受邀的人來說,這是多麼大的榮幸。”
龍鷹道:“萬爺是上一屆收到邀請函的人,看來公子亦該是其中之一。哈!不過我看你們兩個都不肯賞臉。”
桂有爲道:“賞臉與否並不打緊,飛馬牧場絕不介懷,這般的手段,只是不想其它人認爲牧場只看重名門大族。”
萬仞雨肅容道:“難怪大江聯如此緊張,皆因飛馬牧場在國內和地方上都是舉足輕重。有個說法,就是全**用的戰馬,有十分之一是由飛馬牧場供應,且是經歷代不住改良最優質的戰馬。武曌的御衛,大部分人曾到牧場接受騎術的訓練。撇開這方面不論,飛馬牧場本身便是兵家必爭之地,更是大江以北最堅強的據點之一。”
桂有爲道:“飛馬牧場以養馬起家,富甲一方,誰能娶得新場主,又能控制她,等若得到了飛馬牧場,大江聯狼子野心,怎肯錯過?如非給我和鷹爺連手破壞,後果委實難測。”
龍鷹失聲道:“與我也有關係?”
桂有爲道:“當然大有關係,因爲大江聯本來屬意的人選,正是曾名震一時的‘槍君’符君侯。”
龍鷹和萬仞雨聽得面面相覷,心呼好險,憑符君侯的人才武功,對付孃兒的手段,如果新任場主又是女的,的確大有被他征服的可能性。
萬仞雨忍不住問道:“新任的場主,竟是女的嗎?”
桂有爲欣然道:“正是宋師道和商秀珣之子宋名文的掌上明珠,事有湊巧,宋名文於三年前因病過世,遂由其獨女繼任場主之位,重演昔日商秀珣的情況。”
龍鷹問道:“她長得美嗎?”
桂有爲含笑盯他兩眼,沒有直接答他,反問道:“鷹爺不想知道我們如何連手破壞符君侯的好事嗎?”
龍鷹尷尬的道:“嘿!小子正洗耳恭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