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南城風情
南城依河而建,主要的十字河道形成全城的骨架,其他大小河流,交匯於這兩條主河。河網,一派江南鄉鎮的風采。
沿十字河夾河而築的十字大街,是南城最繁榮的商業區,入黑後即使店鋪關門,茶館、食肆、押店、青樓和賭館等仍繼續營業,成了南城的不夜天。
全城大橋、小橋七十二座,最著名的莫過於位於十字相交處的“四子橋”,四座拱橋兩橫兩豎,石階相連,形成四橋連鎖的格局。立在橋上,河岸瓦房高低錯落,河邊垂柳飄揚,石橋粗獷古樸,任何人驟然置身於此,會以爲是江南某一著名水鄉,怎都想不到是大江聯秘巢內的一景。
南城另一大特色,是十字主街的商鋪店門前搭有廊架,一端靠着鋪面樓底,一端伸出街沿,撐以木柱,實鋪屋瓦,成爲店鋪門面的延伸。當沿街所有店鋪均如此設置棚架,形成沿河延綿不絕的長廊,廊柱一根根節比排列,行人可停可行,不用受日曬雨淋之苦。
離開商業區,是寧靜的宅院,家家戶戶傍水而居,以河爲骨架,依水成街,河內通舟,河沿走人,石橋河埠,巷裡幽深,屋瓦連綿,寧靜宜人。
尚未抵達南城的北入口,隔遠看到大湖帆影幢幢,不住有船從洞庭湖的方向駛來,又有船往洞庭湖駛去。繞湖的車馬道人車往來,不知是剛抵埠者入城去,還是兩城之間的交通往來,興盛繁榮一如神都的洛河區。
龍鷹嘆道:“這是沒有可能的,這些人從哪裡來的,全屬我大江聯的人嗎?”
羌赤道:“你當它們是大江旁的兩座隔河相對的城市便成,正常的做生意,正常的納稅,沒有人可用官職爲自己謀取更大的利潤。城有城令,城令下有城衛所,專責治安,一切井井有條,全依規矩辦事。誰本事誰賺錢,賺來的可放於囊內去。”
復真擡頭看天色,道:“勢有一場驟雨,我們走快點。”
龍鷹早習慣了湖區忽來忽去的風雨,聞言緊隨兩人身後,於城門辦好首次進城的手續,走不了幾步,大雨嘩啦啦的灑下來。
城內行人立時雞飛狗走,紛紛避入沿街長廊,擠得商鋪店門外水泄不通,混亂之際,繽紛色彩映目而來,原來十多個年輕姑娘就在他們避雨處對面的河段,從一艘沒有上蓋的船跳上岸來,你推我撞的爭着橫過大街,朝他們奔過來。
她們打扮得花枝招展,都是十五、六歲的年紀,身穿彩色寬袖連衣裙,外套各式各樣的對襟背心、頭裹絲綢巾,或戴花帽子、墜耳環、掛項鍊、穿手鐲,而不論如何裝扮,都沒有絲毫俗氣,有的是無盡火辣辣的青春氣息,像連羣結隊的美麗彩雀,色彩斑斕,絢麗奪目。
廊內早擠作一團的人,不論男女,均齊聲起鬨。三人本站在外緣處,見她們大軍殺至,忙往後移,好騰出讓她們避雨的空間。
背後嬌呼傳來,龍鷹和復真同時貼入站在後面兩女的懷裡去。
龍鷹沒機會去看與自己親密接觸的女子是老是嫩,美或醜,只知對方身體柔軟豐滿,不但沒有罵他,還嬌笑着設法移後,纖手搭上他肩頭,充分的合作。那種與陌生女子的公然親密接觸,動人至極。
水花四濺下,少女羣殺至,絲毫不理男女之嫌的朝三人直撞過來,嘻哈笑罵,雖給淋得狼狽,但亦令她們大感好玩過癮。
龍鷹和復真擠着後方的女子,一退再退,其中一個特別高挑健美的彩服少女,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挾着香風嬌笑着直投入龍鷹懷裡去,兩手按到他胸膛處,令龍鷹幾乎全面感覺到她身體的曲線。
少女就那麼在他懷裡轉身,接着另一個衝進廊道內的同夥。
三人如處衆香之國,耳際全被她們的大呼小叫、喘息笑聲填滿,加上大雨灑在廊頂瓦面的聲音,真不知人間何世。
頭上鋪的是小青瓦,一壟弧形向上承雨水成瓦溝,一壟弧形向下排雨水成瓦脊,相互扣攏成瓦壟,雨水落在上面,從檐頭瀉下來,造成一幅流動的水簾幕,將廊外和廊內分隔成兩個不同的天地。
在前後動人女體的夾持下,龍鷹徹底忘掉到這裡來是幹什麼,將本橫亙胸臆的危機感撇得一乾二淨,充盈生活的感覺。,
自投進神都波譎雲詭的政治後,他一直追求的,正是這種無憂無慮,細節間充滿驚喜的生活。對他來說,沒有生活是平凡的,只瞧你如何看待生活上的一切,亦只有在正常的生活氣息裡,他纔可得到自由。
復真勉強逼近,湊在他耳邊道:“看她們的髮辮,結多少條辮,是多少歲,你前面這個,只有十七歲。”
龍鷹道:“羌赤兄呢?”
復真道:“不知給擠到哪裡去。摸幾把她們絕不介意,還會心中歡喜。”
龍鷹前面的少女,像一點不曉得自己的香背、香臀正緊貼着龍鷹。只顧嘻嘻哈哈的和其他與她擠作一團的同夥說話,不知多麼興高采烈,雀躍開懷。
復真向他使個眼色,着他留意自己的手,龍鷹瞧着他將手繞過前面少女的小蠻腰,在少女小腹摸了一把,又迅速收回作怪的手。
那被輕薄的少女,若無其事的別過頭來,先看龍鷹一眼,接着向復真扮個可愛的鬼臉,竟真的沒有大發嬌嗔,只是湊到挨着龍鷹的姑娘耳旁密語,說的顯然與龍鷹有關,惹得那姑娘亦回頭來盯龍鷹幾眼,秋波飄送,轉回去前還抿嘴甜笑。
看得龍鷹色心大動,心癢起來,但願這場大雨永遠不會停下來。
這種在中土城市享受異國情調的滋味,格外迷人。她們將塞外男女開放的風氣,帶到這美麗的秘城來。
復真又湊過來道:“到你老哥哩!哎喲!”
在後面緊靠龍鷹的女子收回扭了復真臂膀一記的玉手,笑罵道:“勿要教壞你的朋友。”
復真像此刻始發覺她的存在般,嚷道:“小色鬼怎教得壞大色鬼呢?我只是盡地主之誼,教他不要錯過地道的好東西。”
又一臉羨慕的向龍鷹道:“範爺比我更有美女緣,用酥胸緊貼着你的是我們著名酒館賣醉軒的老闆娘苗大姐,以勾魂眼、水蛇腰名震南城,大半人到賣醉樓買醉,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苗大姐縱被調笑,仍沒有絲毫挪開少許的意圖,以低沉帶磁性的聲音哂道:“你看錯你的朋友了,沒有絲毫像你般急色,故意擠碰後面的小圓。”
復真“呵”的一聲往後瞧去,神魂顛倒的道:“原來無意中竟佔了小圓的便宜。”
給他後背靠着的美少女啐罵道:“死復真,遲些再和你算帳。”
苗大姐拍拍龍鷹肩頭,道:“你是新來的嗎?是何壇級?在寬公手下辦事嗎?”
龍鷹苦笑道:“小弟連半壇都算不上,可勉強算是寬公的人吧!”
苗大姐笑道:“你這個人很有趣,不過看復真對你的恭敬,卻似是五壇以上的人物,真古怪。”
不知是否她有了名字身分,龍鷹給她貼背而立的誘惑力忽以倍數加強,偏又給擠至動彈不得,且亦不願任何改變。道:“雨停哩!”
驟雨忽來忽去,廊外只餘稀疏的雨點。
聚集街廊下的人羣開始散去,前面的女郎隨其他少女繼續嘻哈上路,他也不得不離開苗大姐的香懷。
龍鷹轉過身去,與苗大姐打個照面,果如復真形容的,眼前女子二十五歲許的年紀,長得異常美麗,一雙剪水秋瞳,顧盼生妍,充滿迷人情韻,體態撩人,以任何標準來說都是一流美女,但最令龍鷹遐想的是她直接大膽的目光。
龍鷹露出雪白的牙齒,含笑道:“真不好意思,無意中佔了苗大姐的便宜。”
苗大姐“噗哧”笑道:“不用客氣,有空時來光顧奴家的酒館。”說畢與小圓笑着去了。
復真來到他旁,一起以色迷迷的眼光目送她們遠去的美麗背影。
復真嘆道:“不要看她一副風流樣兒,卻絕不隨便,範爺肯定是豔福齊天的人,初來甫到便得此飛來豔遇。”
羌赤終於出現,道:“我給擠到天腳底去,差點斷氣。”
復真道:“老赤少有心情這麼好的,懂得開玩笑,男人在這裡真幸福,女多男少,橫碰豎碰,都是香噴噴的**。哈!”
羌赤領路前行,道:“我們這年輕的一代,不是被徵召入伍,便是派往外地公幹,剩下的便是這些春心搖盪的嬌嬌女。”
龍鷹順口問道:“你們都是在這裡出生的嗎?”
羌赤答道:“正是如此,上一代的人已走得差不多了,像我的父母,懷念塞外的生活,六年前回到大草原去,我有兩個妹子,已嫁了人。”
龍鷹心忖這就是落地生根,此時他要將大江聯連根拔起的念頭早已不翼而飛,雖仍想不出妥善的解決辦法,但思考的方向改變了。道:“放着這麼多漂亮妞兒,還到青樓去幹嘛?”
復真嘆道:“範爺你有所不知,這裡最流行被奉爲天條的一句話,叫‘登榻容易下榻難’,摟摟抱抱、親嘴摸手沒有問題,可是一旦有了**關係,只要女方提出婚嫁,男方不可拒絕,此爲幫規,明白嗎?”
龍鷹道:“在塞外也是如此嗎?”
復真道:“當然不是,男女發生關係再平常不過。但像苗大姐般卻沒有這種顧忌,她的亡夫是七罈級的人物,所以誰都要給她幾分面子。”
龍鷹點頭表示明白,溜目四顧,“咦”的一聲道:“我的娘!竟然有旅館,誰會入住?噢!”
四、五個招搖過市,穿着漢服的少女迎面而來,其中一個撞了龍鷹一下,還向他拋個媚眼兒。
復真大樂道:“範爺在這裡是大受歡迎,該因你不但長得高大,最厲害的是留着充滿男子氣概的濃密鬍鬚,一雙眼睛更具勾引女人的魔力。不過請記着,‘登榻容易下榻難’呵!”
羌赤哂道:“範爺在脂粉叢中打滾了十多年,哪用你這嫩得未長牙的毛頭小子來教他?比起你來,範爺不知多麼有自制力,故贏得苗大姐的讚賞。”,
歌聲從前方遠處傳來,似是一男和一女在對唱,男的雄亮,女的清越,儘管街道熱鬧喧譁,車輪聲和騾子、馬兒的蹄踏聲充斥車馬道,仍掩蓋不了爲鬧市增添奇異情調的歌聲。
龍鷹訝道:“旅館外難道還有賣藝者?”
羌赤笑道:“不是有人賣藝,而是將我們的風俗帶到這裡來,成爲南城最動人的遊戲,有心的男女,會到兩道主河交叉點的四子橋,看中對方後,便以歌唱的形式先大讚對方的美貌、服飾,被看中的一方如亦有意,會進行對唱,還可以互問互答,非常好玩。”
龍鷹記起當年落難,與花間女和明惠、明心到苗寨借宿一宵的情景,便聽到男女對唱情歌。塞外民族都是性情率直、誠懇、熱情和樂天,故形成這類與漢人的含蓄大異其趣的風俗。
三人邊走邊說,街上人來人往,不知多麼熱鬧。你避我,我避你,避不過時會輕輕碰撞,沒有人會因此不悅,若是姑娘家,還贈你一個笑容,像不知多麼愛給你碰着。
中土的城市,塞外的風格。
復真探手搭着龍鷹肩頭道:“範爺有福了!十二天後這裡舉行盛大的‘姑娘追’競技,包保好玩。最精采的是幫規對此網開一面,只要女方沒有懷孕,就沒有逼婚的煩惱。這麼樣的機會,每年只得兩次。”
龍鷹心忖,如果不同民族能和平相處,相親相愛,是多麼好呢?道:“竟有這麼便宜的事?”
羌赤道:“遊戲很簡單,男女騎馬向指定目標並轡而行,路上男的向女的盡情傾吐,可說俏皮話,甚至以言語調戲輕薄,女的縱然不願聽,亦只能默默忍受,直至抵達指定的地點。”
復真插入道:“最精采的時刻到了,在折回的路上,女的有權懲罰,用皮鞭追打男的。這時,男的只能躲逃,不能還手,形成男的落荒而逃,女的揚鞭緊追的精采場面,那時千萬人一起吶喊,各爲自己的一方打氣。哈!如果只是輕輕在屁股抽兩下,不用我說出來,範爺也該明白是什麼意思。”
龍鷹大感有趣,他個性宜動宜靜,玩起來比任何人都有勁力活力,當年曾和奚人在船上唱歌跳舞。道:“如何指定對手呢?”
羌赤道:“那就看誰來參加,屆時男的聚在東山,女的聚在西山,只要你夠膽出來叫陣,必有人出來應戰,每次可容二十對男女一起比賽,那種瘋了般的熱鬧,想想都教人熱血沸騰。”
復真笑道:“我好像從未見過你站出去叫陣。”
羌赤現出高深莫測的笑意,從容道:“今次你走着瞧吧!”
龍鷹和復真忍不住放聲大笑,三人間友情洋溢。
復真放開龍鷹,指着對街道:“看!那就是我族男人的勝地風月樓哩!從沒有進去的人,是沒喝醉的走出來。”
羌赤皺起眉頭,似有心事。
龍鷹何等機靈,道:“今晚和以後的所有花費,全包在小弟身上。”
復真和羌赤同聲歡呼。
龍鷹早注意到對面的宏偉樓房,三人越過車馬道,正要從聚滿了人的四子橋的其中一橋,到主河的對面去,剛抵橋階,已給人攔住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