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化城。
十月的漠南已經颳起了北來的涼風,雖說還未結冰,但夜裡的風已經冰涼刺骨,昨晚的小雨在夜裡變成了雨夾雪,原本準備在帥帳中舉行的軍議轉移到了歸化城中一處原本屬於漢人的商棧之中。
多爾袞從軍營中走出,在黃昏時分騎馬行進在凋敝的大道上,林丹汗撤退的時候實行了堅壁清野的政策,歸化城中到處是斷壁殘垣,又因爲來往刀兵禍害,且這兩個月役使丁壯築城,城中已經沒了多少人眼,冰涼的雨水夾雜着雪粒打在多爾袞銀白色的盔甲上,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讓這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也面帶苦澀。
進了大堂,中央的大火盆和火夾牆讓堂內的溫度極高,多爾袞一進入堂內,堂中七八個衣着華麗的貴酋站起身來,躬身行禮,齊聲高呼:“參見墨爾根戴青貝勒。”
多爾袞擺擺手,顯的極爲和善,撣了撣身上的雪粒,把披風扔給身邊的護軍,看到一個矮胖的貴酋,笑道:“吳克善,我本以爲在黃河邊你會餓瘦,沒想到黃河裡的魚兒也是那麼養人呀。”
衆人微微一愣,忽然明白這是多爾袞正與大家開玩笑,紛紛笑起來。
兩個月前,皇太極親率大軍回撤,當提出派遣重將留守歸化城的時候,並無人表示驚訝,左翼諸多部還紛紛稱讚,大家心裡清楚,後套有塔什海麾下鄂爾多斯部近兩萬帳,以及近五千大軍,而套內,孫伯綸更是兵強馬壯,還控制着君子津浮橋。
這兩個人都是餓虎,一旦撲到前套,便對佔據豐美草場的蒙古諸部造成威脅,那些剛吞下右翼許多部衆的部落正是休養生息時候。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預料,統帥大軍留守的不是濟爾哈朗這個大軍統帥,也不是皇太極最倚重的嶽託,而是年僅二十歲的多爾袞。
隨他一起留守的還有科爾沁、巴林、扎魯特等左翼七部首領,其中最爲尊貴的便是多爾袞熱絡開玩笑的吳克善,且不說科爾沁是蒙古諸部中第一個與女真人結盟的部落,僅僅是吳克善與女真高層的姻親關係就不是其他部落可以比擬的。
別的不說,吳克善既是皇太極的大舅哥,也是眼前這位墨爾根戴青的大舅哥。
與皇太極西征察哈爾時的兵強馬壯不同,如今的歸化城左近,兵力不足三萬,除了左翼諸部留守的軍隊,便是多爾袞麾下兩白旗的精銳近四千餘人。
多爾袞的日子並不好過,首先他要面對孫伯綸和塔什海的雙重威脅,而麾下左翼諸部因爲要彈壓吞下的右翼部衆並不能給他太多的支持,便是麾下的兩白旗精銳也不同心同德。
雖然在四年前,利用兄長阿濟格爲胞弟多鐸主婚,從皇太極手中接過了正白旗的權柄,但屬於阿濟格的牛錄卻一個沒有得到,這位名義上的正白旗旗主還未掌握正白旗一半的牛錄,此次若不是胞弟多鐸支持,他手下或許只有兩千人了。
一羣貴酋輕鬆的聊着天,待酒宴畢,多爾袞才命人掛起輿圖,說道:“後套的塔什海還忙着在和鄂爾多斯的額琳臣內鬥,倒是套內傳來的消息並不樂觀,怕是孫伯綸部正準備進攻。”
“進攻!現在?”扎魯特的貴酋高聲問道,顯然不相信。
一羣蒙古貴酋皆是竊竊私語,畢竟這已經是十月底了,寒冬將至,便是套內敵軍現在渡河,大戰也會發生的冬日的冰雪之中,要知道,在嚴寒下,一個不慎,大雪就會奪去數以萬計的生命,無論在中原還是草原,統帥都會盡量避免在冬日作戰。
“是的,現在,我們派往達爾扈特的探子報告,套內蘇泊罕的馬場裡養着數以萬計的戰馬,這些**料飼養的馬匹並未因爲深秋草黃而掉膘,孫伯綸維持着如此數量的精銳戰馬,顯然並不是用於來防禦的。”多爾袞如實說道。
所有貴酋全都警惕起來,整整一個夏季,套內敵軍都是防守黃河沿線,從未出兵騷擾,便是君子津的橋頭堡,也做出死守之態,這讓衆人放鬆了警惕,以爲可以坐享吞併右翼的大餐了,但是敵人卻選擇了一個最不適合的時候進攻。
冬季,草原上最窮困的時候,人困馬乏、糧食缺乏,雖然秋季存下了諸多牛羊,但此時已經掉膘,而且還要爲春季繁育幼畜做準備,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更不要說,這片草原連續遭遇災禍,還有林丹汗這個惡魔堅壁清野,草原上的物資之少,已經到了殺人易食的地步了。
多爾袞雖然隨和,卻也不是猶豫的人,見衆人臉色難看,微微一笑,說道:“各位,輕鬆愜意的生活已經結束了,大家準備戰爭吧。”
見多爾袞如此,衆人皆知是要指點方略了,紛紛坐直了,多爾袞說:“君子津和清水河是套內之賊渡河之處,將會首當其衝,所以本貝勒決定,要把大軍主力前置,我會親自率領大軍進駐君子津,吳克善,清水河的營地就交給你了,大隊前置守住要點,精騎在後準備馳援,一旦黃河冰封,賊人渡河,半渡而擊,我軍必勝!”
聽了多爾袞的話,大家也就有了信心,雖說孫伯綸早有準備,但己方畢竟人多,如此防禦,便是冬日,也可集中過萬兵力參戰,又有黃河天險在,進攻者總是吃虧的。
軍議完,衆貴酋起身離開,回自己的部落召集兵馬,前往黃河邊集合參戰。
扎魯特的大汗內奇的部落在豐州灘以東,最爲遙遠,因此拜別多爾袞之後,便騎馬往回趕,他的實力在左翼諸部衆僅次於科爾沁的吳克善,此次便要率領兩千精銳參戰,前往清水河渡口一帶,隨時準備攻擊可能渡河的孫伯綸部。
“父汗,這個多爾袞平日不緊不慢,只顧着督造歸化城,怎麼這次如此冒進?”內奇的兒子不解的問道。
內奇哈哈一笑,笑道:“有一個消息並未公開,莽古爾泰因西征不利,丟失大纛,回到盛京便遭到諸王公申斥,革除爵位,還未處罰,竟然抑鬱而死。”
“這和多爾袞有什麼關係,莽古爾泰可是兩藍旗的。”
內氣冷冷一笑:“繼任正藍旗旗主的不是德格類,而是豪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