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國前營。
當多鐸率領精騎離開之後,多爾袞的內心都沒有平復下來,他很擔憂多鐸的安全,然而前沿情況讓他更是心揪,今夜大霧,丈許開外就不能識人,一般情況下,這類天氣不能發揮出北府軍團在火器上的優勢,可是頂在最前面左翼蠻子卻說北府有進攻的跡象。
在北府的陣地上,近三千火銃兵在壕溝中列隊,三五步便有一個,他們面前已經安置好了處置激發失敗的飛雷的用具,在營官的指揮下,這羣老兵按部就班的檢查手中用慣了火銃,安裝套筒,安放飛雷,隨着營官一聲令下,皆是蹲在地上,在旁邊的火堆上點燃了飛雷的引信,然後斜指天空,開銃拋射。
數千枚飛雷射向半空,如雨點一般落下,聲聲爆炸聲如同驚雷一般,轟隆隆的迴盪在這片土地上,接着第二輪齊射來說,三千枚飛雷再次落地,連綿不絕的爆炸聲清理着藏在濃霧和壕溝裡的東虜。
每個銃兵的面前擺着一個鐵匣,裡面一個個的卡槽裡存放着十枚飛雷,這意味着東虜的陣地要遭遇十輪,總計三萬枚飛雷的轟炸,銃兵控制着火銃的仰角,轟擊着從五十步到二百步之內的地面,保證可以完全覆蓋,而在他們身後不遠處,攻城炮也開始了轟鳴,巨大的爆破彈正在以最快的速度炮擊着重點區域。
大地在震顫不已,爆炸產生的衝擊破橫掃一切,就連霧氣都淡了許多,轟隆隆的爆炸聲一聲接着一聲,連綿不絕,各種爆炸物把面前的陣地犁了一遍,再前沿的野戰炮用霰彈和鏈彈打了幾輪之後,步營的進攻終於開始了。
首先出擊的是擲彈兵營,他們只穿輕便的鎖甲或棉甲,腰帶之上彆着一圈飛雷改造的震天雷,他們一手持飛雷,一手那火把,一路列成稀疏的陣型前進,點燃震天雷扔了出去,清掃着地面上的一切生物,但擲彈兵擲完震天雷,便各自按照小隊集結,列在他們後面的跳蕩手,在李如龍和龍虎的率領下,以密集的陣型發動了衝鋒。
李如龍身披兩層甲,頭戴鐵盔,一杆長矛在手,踩着滿地的血肉屍身一路推進,忽然探出長矛,把一個東虜甲兵刺死在了壕溝之中,他跳過壕溝,細細一聽,對面傳來人聲,李如龍大叫着集結了幾十人,便朝着東虜聲音發出的方向衝殺而去。
這支跳蕩隊連續衝殺了百餘步,殺死四處亂竄的東虜蒙韃,終於遇上了集結完畢的東虜甲兵,濃霧之中,雙方皆是相識站立,也不廢話,廝殺在了一起,李如龍大聲呼和,手中八尺長矛宛如毒蛇吐信,屢屢刺出,皆中腰腹等柔軟位置,一個不慎,刺入一白甲胸膛,長矛釘再肋骨之上,拔不出來,李如龍當即拔出背後雙刀,再次殺入,與白甲兵酣戰在了一起。
濃郁籠罩了這片陣地,衝鋒的跳蕩營已經分成了十幾隊,大家只能勉強認準方向,發命狠殺,而在後面是精銳的擲彈兵在壓陣,他們手持短銃、喇嘛銃,掩護着工兵清理了壕溝和矮牆,不時用刺刀刺一刺地上的屍身。
濃霧之中,一片血浪正在東虜陣地上向前延伸,衝殺不止的跳蕩手屢屢集結破陣,李如龍手中的雙刀早就不知道扔在了哪裡,此刻手中是一把東虜常用的虎槍,不知殺了多久,李如龍感覺壓力一輕,擡頭一看,地上滿是屍體,那似乎殺之不絕的東虜早就是不見了,茫然四顧,身邊都是自己營中的跳蕩,許多人已經站不出了,他詫異的蹲在地上,用被鐵手套護住的右手掃了掃地面,抓了一把下面的沙子放在面前,已然是白沙!
原來,此次進攻的目標,鞍部已經被他在腳下了。
從另一側奔來一彪人馬,李如龍提槍在手,卻發現那光頭漢子竟然是龍虎,龍虎茫然看了看,說:“嘿嘿,東虜被殺跑了。”
“兩位將軍,我們做什麼?”一個把總問道。
龍虎環視一週,整個跳蕩營兩千人馬,走到這裡的不過五百人,太陽已經升起,霧氣漸漸淡了,露出了地上交疊在一起的屍體,雖然大部分是東虜的,但也有相當數量的跳蕩手,他閉上眼,不願意去數死了多少弟兄,龍虎大聲吼道:“發信號,讓工兵上來,把這塊地盤探查清楚,再行佔領,跳蕩營,速速列陣,防止東虜反撲。”
東虜的反撲並沒有真的發生,事實上這片原本在兩白旗和兩黃旗交界地方的陣地原本守衛森嚴,但四旗抽調人馬實在是太多了,兵力已然是不足,而北府軍團過於猛烈且不要命的進攻讓皇太極以爲他們要一股而下整個高坡,不僅把兵力收縮到了後面,還從後營把正藍旗調來防守。
工兵營和一個戰防炮隊很快上了鞍部,擺開火炮和敵人的炮臺對轟起來,雙方相距不過半里,但烏鎮哈超的炮臺大多佈設在高處,倒是不好瞄準鞍部,但戰防炮營也很難打中只露出半根炮管的紅夷大炮。
而工兵營則忙碌起來,他們用洛陽鏟快速在地上大洞,一直深入過一丈,然後填充火藥爆破,看看能不能誘爆可能存在的東虜埋設在地下的火藥,後來的事實上證明,那次坑道爆破之後,東虜的火藥再難發動第二次的攻擊。
而大部分工兵則在前沿展開鐵絲網,並把身邊的能拿到手的木材、長矛釘在一起,做成柵欄、拒馬等設施,這羣工兵把兩塊寬四尺的布展開,澆上水凍硬了拼接在一起,往縫隙裡填充土石乃是水,就做成一座厚重的胸牆,並且利用東虜挖掘的壕溝佈設,當天完全亮了的時候,鞍部的防禦工事已經完善,在確定了安全之後,三個步營佈置了進來。
接着,數千丁壯涌入其中,除了把己方跳蕩的屍體收斂,其餘直接扔進了壕溝之中,推倒土牆,填平壕溝,甚至開始休整地面,用木板把土地弄平,忙活了到了中午,纔有犍牛開始拉扯重炮營的二十四磅炮上了鞍部,重炮營的十八門重炮一字排開,周圍放了幾個爐子,炮彈已經燒的通紅,而火箭營也加入其中。
北府軍團的將士第一次見到火箭車,這是一種極爲常見的四輪馬車,只是上面有一個傾斜的木架,架子中間有螺桿可以調節高低,而架子上面則有用鋼鐵鍛造的凹槽,火箭車的兩側各有四個六尺長的箱子,每個箱子裡都有兩枚火箭。
隨着孫伯綸親自趕到鞍部,樹立起的大旗,火箭營終於開始安裝火箭,而霧氣散盡之後,熱氣球升起開始爲重炮營和火箭營提供藏於高坡、老哈河之後的東虜後營的情報,測量官和贊畫開始了圖上作業,火炮和火箭車都開始調整俯仰角。
炮手從滿是乾草的木箱中取出了火箭,那傢伙四尺長,比大腿還粗,通體由薄鐵皮打造,噴口處更是進行了加固,在尾部還有四個傾斜的穩定螺旋板,而在火箭尾部向上一尺則是引信,引信一分爲二,一根短的通往後部的發射藥,一根長的通往前面的戰鬥部,前面的引信有專門的卡槽作爲保護,炮手用長長的鐵針才穿了過去,封閉完全。
火箭圓鈍的頭部被塗成了三種不同的顏色,象徵着三種不同類別的彈種,紅色的是由火藥、猛火油、黃磷爲主的燃燒彈,黑色的是火藥和鋼珠組成戰鬥部的爆破殺傷彈,而綠色的則是夾雜了火藥爲核心,配備了草烏、巴豆、狼毒、砒霜等十餘種劇毒物質的毒煙彈。
每一枚火箭因爲戰鬥部的不同,擁有五十五到六十斤的不同重量,而都可以投射到五里之外,在實驗過程中,甚至最遠達到八里之外。
火箭營總共只有三十輛火箭車,一次便可投射二百四十枚火箭,另有四百八十枚放置在彈藥車上,可用於再裝填。
時間在一點一滴的過去,火箭營不慌不忙的佈置着,畢竟火箭一旦點燃就再無迴轉的可能,如果出現發射不出去的情況,就會在陣地上發生爆炸,必須做好防護準備,雖然有了傾斜的螺旋板,可以通過旋轉提高精度,但以發射藥爲動力的火箭,最擔心的就是惡劣天氣。
工兵在指揮丁壯用土牆把火箭營和重炮營隔離開來,而火箭營則讓丁壯修築專用的防衝擊、防毒煙的地窩子,鞍部之上,一切有條不紊,當一切結束的時候,呂天俠捧着一個測風儀放在了孫伯綸的身邊,說:“將主爺,風速太快,恐怕影響太大。”
孫伯綸用馬鞭抽打着手心,控制住心中的激動,嘴上卻平靜的說:“等,等老天把風停了。”
“這.......。”呂天俠有些遲疑。
孫伯綸卻道:“東虜無道,濫殺無辜,宛若禽獸一般,若是老天有眼,自然不會垂青於他。”
皇太極站在高坡一處炮臺裡面,用望遠鏡盯着鞍部的北府軍團,在因爲有土牆、柵欄和用草蓆組成的圍擋擋住,皇太極看不清那裡發生了什麼,只是覺得北府軍團肯定實在密謀着什麼大事兒,身邊幾個旗主王爺也是這般想,多爾袞已經好多次建議他撤到反斜面的大帳裡去。
“你們也看不出來啦?”皇太極已經不止一次問了,他與多爾袞擁有的望遠鏡已經輪換了許多人,但看過之後的人都是搖搖頭,最後還是孔有德說:“皇上,依奴才來看,那似乎是一個炮兵陣地,只是奴才也不明白什麼炮兵陣地需要這麼大的面積,而且還有上萬人保護。”
“恩,我也是這般認爲的。”皇太極無奈的說道。
“多鐸和鰲拜有消息傳來嗎?”皇太極問道。
嶽託道:“鰲拜剛剛傳來消息,已經渡河完畢,一路向南而去,還沒有與北府軍團發生戰鬥,從北府的佈置來看,他們也不知道鰲拜已經率領精兵過河了。十五叔因爲渡河位置在上游,所以暫時沒有消息傳來,看路程,天黑前也能有確切的消息傳來。”
一整個白天,老哈河的戰場在再也沒有發生戰鬥,就連那些喜歡把雜草拴在身上,趴在壕溝裡打黑槍的神射手都沒有再打出一發子彈,好似昨晚的夜襲是最後一戰似的,中午的時候,颳起了大風,而下午又下了一場小雪,孫伯綸就坐在那裡,不時擡頭看天,雖然在某些時段,呂天俠彙報說,已經具備發射條件,孫伯綸仍然選擇了延遲,
天漸漸暗淡下來,皇太極的身邊已經點燃了一叢篝火,他仍在與諸王討論敵方的部署,一整個白天都沒有動靜,惹的皇太極也漸漸失去了耐心,在孔有德分析一通,沒有結論,而遭受訓斥之後,無人再敢說話,只剩下乾柴噼裡啪啦的響着,原本被風吹的呼呼作響的火焰穩定下來,一陣雜亂聲音響起。
“出去看看,是誰在吵鬧!”皇太極不悅的喊道。
多鐸忽然從外面衝了進來,他一身狼藉,撲到皇太極身邊,大聲喊道:“皇上,皇上,賊人是要.......是要攻擊我大清後營啊........。”
而在鞍部,孫伯綸身後獵獵作響的黑旗寧定了下來,他提高佩刀,刀柄上的流蘇配飾在空氣中垂立不動,這個時候呂天俠跑了過來,激動的大喊:“將主爺,將主爺,沒風了,沒風了!”
孫伯綸哈哈一笑,抽刀而出,把身旁的桌子劈斬爛,大喝道:“果然是天助我也,火箭營,發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