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滿春在溫明花頭七的那天晚上做了一個夢。
夢裡面，她媽很早就去世了。
夢裡面，她的丈夫是李長春，而她，被李長春家暴致死。
夢裡面，她的二哥下鄉沒了，大哥犧牲，弟弟爲給她討回公道致殘，妹妹也被拐子拐走。
“……”
雖然是個夢，可也太慘了些！
第二天，她把這個夢除去自己嫁給李長春被家暴致死之外的事，告訴了家裡的哥哥弟妹們。
她是當做笑話一般在講的，但她的話一落，他們看向她的眼神卻很奇怪，令她毛骨悚然。
她不由的往後退了兩步：
“不過是個夢而已……”
怎麼他們看她的眼神，就跟她真的遭了大罪一樣。
“不是夢。”
她年過七十的大哥楊建國，已經戒菸二十多年的人，抖着手從茶几下面摸出一包煙來，又抖着手點燃吸了一口：
“那應該是我們的前世。”
是的，就在同一天晚上，他們兄弟姐妹都做了同樣的夢，夢見了他們的前世。
夢裡面，他們的媽，在收到建民沒了、他犧牲、滿春被家暴致死、建平殘疾接二連三的打擊後，倒下就再沒起來。
夢裡面，他們兄妹沒有一個人像現在這樣有妻有子家庭事業皆圓滿。
他帶着歉意的眼神看了一眼自家的弟弟妹妹們：
“對不住，上輩子，父親去世我回來的時候，應該多在家裡面待一段時間的。”
上輩子，他依然是在這輩子回來那天到的家，但上輩子卻沒有家裡請鄰居跟廠里人吃飯的事。
他也同樣是受了傷回家，不過他媽沉浸在他們父親去世的悲傷裡，根本沒有發現。
他的弟弟妹妹們，也下鄉的下鄉，出嫁的出嫁，最小的兩個呢，一個寡言少語只知道埋頭讀書，一個呢，又只傻傻的拉着他們媽的衣角寸步不離的跟着。
“我們應該感謝她。”
就算她頂替了他們母親的身份活了這麼多年，但她也確實改變了他們兄弟姐妹的命運。
如果不是她的到來，那他們，或許還會像上輩子一樣，建民還是會去下鄉，滿春會嫁給李長春，建平也會殘疾小妹被拐。
楊滿春緊咬着脣，眼淚奪眶而出：
“我從來都沒發現她們不是同一個人。”
但有一點她能確定，他們兄妹能有今天，的確都是她的功勞。
想到夢裡面發生的事，她都還不敢相信，那個在他們父親去世一個月不到就嫁人的是她嗎？
她也不敢回想，如果當初執意要嫁給李長春，那夢裡發生的那些場景，是不是也會在這輩子出現？
夢裡面，她跟李長春剛結婚那一年多，他媽對她其實還算不錯，畢竟是小兒媳婦嘛。
她跟李長春之間的感情也很好，兩人結婚一年多，連一次架都沒吵過。
反而是她那個同學吳明雙，因爲跟李文平結婚之後，兩口子一直都沒工作，便被李長春的媽跟大嫂成天看不順眼。
直到吳明雙懷孕，這種情況纔有好轉。
緊接着，李長春的媽就將目光放到了她的身上。
畢竟，她跟李長春結婚的日子，比吳明雙跟李文平結婚的日子還要在前面一些。
吳明雙都懷孕了，她怎麼就還沒消息呢？也是這個原因，李長春的媽便開始對她各種挑刺。
她的性格一向強勢，哪裡容許婆婆對她無理攪三分，就這樣，婆媳之間的關係越加複雜。
李長春呢，開始的時候還忍耐着，直到她大哥犧牲的消息傳來。
那時候的吳明雙，生了兒子出了月子，每天最喜歡做的事情，便是抱着孩子在她兩重婆婆面前炫耀。
是的，那可是李家第四代的長孫，怎麼會不被人重視呢？
她大哥犧牲的消息傳來，她一時有些接受不了，正傷心呢，他媽又一次諷刺她是不下蛋的雞。
原就不是忍讓的性子，她一時氣憤，不僅跟他媽吵了一架，還將家裡的東西砸了一個遍。
這還了得？
李長春回來，還不等她朝他哭訴，她迎接到的，就是他的一個巴掌。
那是她從小到大第一次捱打！
她從來就不是忍讓的人，便跟李長春動起手來。
可惜她哪裡會是李長春一個男人的對手，又可能是因爲她的還手，讓他更加惱怒，下手也就更加沒了輕重。
過後，她渾身是傷的在牀上躺了兩天才下牀。
在那之後，李長春對她的態度便有了變化，只要發現她又跟他媽吵過架，那她當天必然迎接他的一頓拳頭。
前面就曾說過，她不是忍讓的性子，面對李長春對她越發不耐煩的對待，她當然會選擇對她最有利的一條路，那就是——離婚。
是的，她跟李長春提出離婚。
但離婚是小事嗎？
不僅李長春自己不願意，他媽更是彷彿被扼住了喉嚨，對她結婚兩三年不懷孕的冷言嘲諷，更是上升到她離了李長春再也找不到好的對象。
她比李長春年輕十一歲，就算她離婚再找，對象也只會是比李長春更年輕更有本事。
“那你讓你兒子跟我離婚試試，看是我離婚找不到好的對象，還是他孤獨終老一輩子？”
也是這句話，讓李長春對她最後一次下手的時候徹底瘋狂。
他是一邊打她，一邊問她是不是心裡有人了，纔會跟他提出離婚？
“是，他比你年輕十歲，家裡父母還是幹部，更不會像你這樣沒本事的只會打女人！”
……
楊滿春脣被咬破，滲出血絲，她滿臉的淚：
“大哥，我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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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的不是他們的親媽，而是那個代替了他們親媽身份，改變了他們命運的女人。
如果不是她，她現在怎麼會有跟劉紅軍在一起幸福的日子？
可她直到她現在已經離開，才知道她不是她的親媽！
楊建國伸出終於不再顫抖的手，拍了拍自家大妹的肩膀：
“別哭，你忘記了，她最不喜歡見到你哭。”
他跟舒羽退休回來以後，沒少聽她這妹子講她年輕的時候，被他們這個媽罵，原因幾乎都是說她掉眼淚的時候。
楊滿春低垂下頭，哽咽的“嗯”了一聲，一邊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