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文字飛進智慧識典之後，智慧識典慢慢合上，公羊羽的投影也從聖竅星空之中慢慢消散。
簡青書通過意念再次打開智慧識典，發現除了前面若干頁還是記載着自己之前寫過的作品之外，剩下部分還是一頁一頁的空白，並沒有發生什麼變化，但他能夠肯定，自己聖竅之內，以及腦海之中，已經增加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等他感覺到公羊羽的手掌從自己的額頭離開之後，他緩緩地睜開了眼睛，並四面眨動了一下。
這個時候，他突然有一種感覺，似乎書房中的那些書、書面上的那些文字，都變得活潑了起來，都具備了某種鮮活的生命力，都對自己生出了一股親近之意。
不過，當簡青書再次看到公羊羽的時候，不由得大吃了一驚。
就這一會兒，公羊羽灰白的頭髮竟然已經全白，面容也一下子老了幾十歲，他身上那股飄然出塵又滄桑無比的氣質已經蕩然無存。
“老師，你這是……”簡青書心中一動，似乎想到了什麼。
“無妨。”公羊羽擺了擺手：“微言大義只能由一個人繼承，我一生只修小說家，失去這個根本，境界即將從聖人三境跌落，所以身體有些虛弱，沒關係。”
“老師，你又何必這樣……”簡青書鼻子有些發酸。
這個時候，他從內心裡，是真的把公羊羽當成了自己的老師，和啓蒙幻境之中那個懸葫老者、和東籬劍李綱一樣的老師。
突然，一聲驚雷在他腦海之中炸響：“不對，不對，根據傳言，老師你已經活了五六百年，如果跌出聖人三境，那豈不是……”
簡青書不敢再往下想了。
普通人可以長命百歲，啓蒙開竅的士子可以活到兩百歲，君子修行得法可活三百歲，賢人最高可活四百歲，而聖人可以活到五百歲以上，所謂“聖人五百年一出”，指的是聖人以五百年爲一代。
可是公羊羽已經活了五六百年，現在他突然間跌出聖人三境，那就意味着，他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
“我確實已經活了五百多年，境界一跌，壽命很快就會走到盡頭……”見簡青書情緒激動又要說話，公羊羽提高了聲音，生氣地道：“我時間不多，你不要打斷，認真聽着！”
簡青書不敢再惹他生氣，怕他激動之下，體內的源力消耗更快。
“雖然我一生只修小說家，但我小說家既稱隱門，便沒有太多的規矩，也不反對門人再入其他宗門流派，因此你想學哪一家就學哪一家，想入哪一門就入哪一門，根據你的本心行事，無需顧忌。”
公羊羽道：“不過我小說家不羨慕富貴，不眼饞權力，傳播的是思想，關注的是天地，無論你以後是什麼樣子，是遊吟浪子、富貴閒人、還是入朝爲官，都不能淪爲富貴的走狗，也不能成爲權力的僕人，你可記住？”
“學生記住了！”簡青書堅定地道。
“好。”
公羊羽非常滿意，接着道：“另外，你也要記住，文字是思想的手段，是智慧的載體，微言大義能夠讓文字更親近你，讓你更好更快地從文字當中理解自然之道和天地規則，並轉換成語言和筆意，而聖道修爲提升到相應的境界，就會獲得微言大義其他自然衍生的能力。”
“你現在是士子，衍生出來的能力是唧唧歪歪，可以通過語言文字亂人心神，使對手頭昏腦漲，君子階段衍生出來的是天花亂墜，賢人階段衍生出來的是口誅筆伐，聖人階段衍生出來的是噓枯吹生，至於作用是什麼，你自己慢慢去摸索。”
“爲師可以告訴你的是，我這一生不僅只修小說家，再沒有研究別家學問，同樣也只修了微言大義，再沒有學習別的源力武技和戰鬥技能。”公羊羽最後到：“另外，我是說書者，一生都沒有寫出什麼著作，因此只能通過語言來施展微言大義的衍生神通，而你的在文字上有天賦，還可以通過文字來施展。”
“老師，我都記住了！”見公羊羽好不容易停了下來，簡青書這才道。
“好了，該交代的都已經交代了，能夠爲小說家找到你這樣的弟子，我很高興，小說家沒落多年，但是我相信它能夠在你的手上發揚光大。”公羊羽有些疲倦地道：“我要走了！”
“老師，你要到哪裡去？”簡青書有些着急。
公羊羽壽命所剩不多，他又怎麼能夠不關心公羊羽的去向。
“回到西荒，回到我隱居的部落。”
說到這裡，公羊羽像剛剛想起來什麼似的，將拇指上一枚奇怪木頭製成的扳指摘下來遞給簡青書：“這是那個部落的酋長指環，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他們，不妨給他們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
“老師，這個部落叫什麼名字，我一定牢牢記住。”簡青書將扳指接過來，鄭重地帶到自己的手指上。
他其實還有後半句話沒有說出來，就是每年的清明，我會去那個部落看你。
“那是一個極度古老的種族，卻總是被其他周邊的種族欺凌，我在那裡隱居的時候，一直照顧着他們，不過那是我欠下的因緣，和你無關，如果你們有緣，能夠遇上，你就給他們一些幫助，如果不能也不必強求。”
公羊羽不僅沒有將部落名字告訴他，甚至還看出了他的心思：“至於我，從天地中來，復歸於天地之間，你不必念念不忘，更不需要心有掛礙。”
說完，公羊羽身形一動，就要離開。
“等等……”簡青書着急道。
“還有什麼問題？”公羊羽疑惑道。
“老師，我知道你既然有了決定，別人肯定是改變不了的。”簡青書一臉堅毅：“但我還是想請你等一等，我要把自己加入小說家門、說書者公羊羽是我的道師的事情昭告天下，我要讓小說家從此不再是隱門，再也不會讓諸子百家瞧不起。”
雖然從實際角度來考慮，簡青書知道自己又犯傻了，但公羊羽先是趕走蒙面人救了簡紅鯉、範見和自己，之後又救了段小蟲，最後更是不惜性命將小說家的根本智慧轉授給了自己。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不僅沒有要求自己做什麼，甚至不願意讓自己心有牽掛，這樣的情意，這樣的恩德，不管他回到西荒之後還能活多久，自己都必須讓他走得踏踏實實安安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