煩躁的人各有各的煩躁,不幸的人各有各不幸。
“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要老是說教。這對孩子有用嗎。“龍二對着依人吼道。
“那麼我請問你,你在幹什麼。”依人狠狠地盯着龍二:“你在窮兇極惡地對着我說教。”
龍二兩手叉腰:你說對了,“因爲你不是孩子,你是我老婆。”
說完龍二抄起了餐桌上的擀麪杖,衝着依人揮了過去。當擀麪杖的一端快要到達依人頭部的時候。被依人拿起的一個不鏽鋼臉盆擋住,發出“嘭”的一聲。隨後門鈴也響了,一個快遞小哥送來了一個包裹。龍二準備去簽收了一下,就在剛轉身的時候,被依人手上的臉盆砸中。龍二很生氣,手上的擀麪杖握得緊緊的。
一般男人肯定忍不了被自己的女人這羞辱,可是龍二是一個過夫妻生活時而帶兩個套,時而不帶套的主兒。這讓依人覺得龍二其實有點像莊子,有點飄忽不定。可是他逍遙的方法不是像莊子一樣“心齋坐忘”,而是打遊戲。
龍二微笑着從快遞員簽收了包裹並打開,從裡面拿出一個最新的賬上游戲機。這可是最新款哦,而且是小衆的。
龍二拿起他的遊戲,津津有味地玩了起來。依人則站在一旁喘着粗氣。彷彿這個空間裡只有依人和龍二,全然沒有發現他們的身旁還有一個四歲的男孩,他們的兒子龍小異。
龍二點燃一支菸,夾在中指和無名指之間,往嘴裡長長的呡一口,然後再把手放回到遊戲機上。兩個拇指不停地擺到着左右兩個操作杆。無論是扔枕頭還是擀麪杖,都不能把他從遊戲的世界裡帶出來。
依人從地上拾起剛纔砸在龍二身上的擀麪杖和枕頭,感到自己的怨憤無處發泄,便把自己的焦點轉向了小異。這是常有的事情!
於是隔壁的鄰居偶爾會從空蕩的空氣中聽到炸雷一般的聲音:
“小異,難道媽媽沒有告訴過你,不能這麼坐在地上,褲子會髒的”
“去給爸爸倒杯水,小異”
“小異,媽媽和你說過多少次,不要赤腳走路”
“小異,已經是小大人了,這麼點小事,還需要媽媽擔心嗎?”
每當依人開始訓誡小異,龍二可能會過來橫插一槓子,於是又會引發新一輪矛盾。
好在小異似乎天賦異稟,在這麼一個環境中碰上這一對把四歲小孩當大孩子甚至成人教育的父母,但凡心智正常的孩子,都有點適應障礙。小異卻像一個小聖人一樣,處亂不驚,淡定處之。
龍二認爲這是遺傳了自己的優點,依人覺得是遺傳的龍二,但不是優點,不是聖人倒像一個怪物。
畢竟對於一個被丈夫氣得發抖的胖女人來說,無論什麼樣的人和事,都是有問題的。而這,其實說明她自己的世界是有問題的。
對於這一點,非著名生活家龍二是有切身感受的。一個人的命運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他的性格。所謂性格,就是他的行爲模式。在西方的神話裡有一個叫西西弗斯的神仙,被判逐出到地獄那邊,在那裡,他每天要把一塊沉重的大石頭推到非常陡的山上,然後朝邊上邁一步出去,再眼看着這個大石頭滾到山腳下面。西西弗斯要永遠地、並且沒有任何希望地重複着這個毫無意義的動作。
其實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如此,做這自己永遠不喜歡的事情,卻還是要做去做。畢竟人生就是連續俗務的競爭。人們活着,就是做些事情。就算是聖人也不例外。
就好像龍二看上去很喜歡喝酒和打遊戲。其實這兩樣,他都不喜歡。不過人總要在憑藉點什麼,在這個世界上活着。剛開始之所以憑藉,可能是因爲要逃避某種痛苦。而在最初,酒精和遊戲機卻是可以麻醉人的神經。可是越到後來,這個作用越弱,反倒是酒和遊戲機成了龍二生活的一部分。
可是依人卻沒有什麼像樣的愛好,除了寫點文字,如果不算做噩夢的話!
依人狠狠地盯着龍二,想伸出雙手去掐死他。但是感覺手很重,怎麼伸不過去。
她更加努力地使勁,突然,她感覺用力的雙手和自己的身體都獲得了一種輕鬆,同時失去了一份溫暖。
她終於推開了被子,成功地從夢境中醒過來。
深夜裡,一個胖女人蜷縮在廚房裡,偎依在一個煤氣罐旁邊。眼淚稀稀疏疏地從從她那胖胖胖的臉頰流過。這是一幅怎麼樣的畫面?
依人就是這個胖女人。
桌上亂七八糟的放着鍋碗瓢盆,一切都顯得那麼凌亂。衣服散亂地灑滿一地。
“這不是我所要的生活”。胖女人如此地想。可是生活不是人們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的東西。
生活在某種程度上就是——命運。而命運這個東西,是最沒有節操的存在,它會隨着人們心念的轉變而調整自己的步伐,以便隨時以最精準的角度拿捏人們的七寸。
就拿胖女人而言,最初她只是一個不漂亮和不胖的女孩,可是由於自己的自拋自棄。她已經成爲一個又胖又不漂亮,而且還脾氣暴躁的女人。
這一切還要從她小時候說起。
那時候胖女人還是一個小女孩,她有一個美麗的名字,叫依人。彷彿是有位佳人,在水一方的感覺。
“我不喜歡午睡。”依人在臥室裡朝着他的爸爸喊道,“不睡覺,不行嗎”。
“要聽話,依人。”中年男人嚴厲地對她說,他把手指了一下在旁邊大一點的男孩說道:”你哥哥,立人比你長得高,就是因爲他比你喜歡吃飯,比你按時睡覺。“說着,男人把手抽了回來,對着依人的腦袋,就敲了一下。
“好疼啊!”依人捂着腦袋,開始大吼大叫起來。看上去,完全不像一個淑女。不,是連假小子都算不上。
可能是聽到了聲音,依人的媽媽從廚房裡走了過來。她默默地來到依人旁邊,輕輕地對着依人的小腦袋殼說:“怎麼了,依人小寶貝。”
依人指着男人和自己的哥哥:“爸爸和立人在欺負我。”爸爸在旁邊用眼角不削地看着依人,而立人則有點懵逼。看到立人這個無奈的表情,依人總算笑了起來。於是一家人也跟着笑了起來。
這個場面,常常出現在依人腦海的深處。當年,那麼的不和諧,經過歲月的洗禮,看起來讓人感到那麼的溫馨!每當依人都夢到這個場景的時候,總感覺自己仍是當年的那個小女孩,一切都還是如此。
直到這樣的畫面,被一個另一個畫面所取代。
而所謂的另一個畫面並沒有什麼其他的存在,僅僅是幾個墓碑,其中一個墓碑上刻着三個字“董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