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我臉色不是太好，路北很是擔心地問我：“沒事吧？”
我搖搖頭，又深吸了一口氣才問他：“你們晚上是不是有應酬？我陪你們一起去吧！”話一說完想到盛非凡，又趕緊改口道：“算了，還是不去了！”
路北十分不安地看了我一眼，試探着問我：“不方便說？”
我嘆了口氣，老老實實的回答他：“是不知道從何說起！”
他挑了挑眉，微微一笑：“那你也用不着這麼糾結吧，看起來好像特別痛心疾首特別難過一樣！”
“有嗎？”我愕然，雖然心裡是百感交集，可我真的有表現得這麼明顯？
路北抿抿嘴沒有說話，我又嘆了口氣，低聲詢問他：“你說我當初如果順順利利的和賀高翔結了婚，現在會怎麼樣？”
他神色微滯，沉吟片刻才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勸慰道：“別總因爲那些不可能發生的事鬱悶，你應該把握好自己的當下，認清楚自己目前最應該做的是什麼事！”
和盛非凡說的“記得想明白你要的是什麼”簡直異曲同工！
或者是我太貪心，雖然知道百菲能夠保住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我其實不應該再去苦惱賀高翔的所謂犧牲或者贖罪；就好像當初既然有幸得知盛非凡待我並非與愛情無關時，我就應該知足停下腳步，可我非要拼盡力氣撞上去，把自己撞得頭破血流。
哪怕是劫後餘生大難不死之後，我也從未認真想過自己想要些什麼，能要些什麼，應該做些什麼，除了知道要保住老爸的心血，其他的，我一概都在聽天由命，順着盛非凡的臉色行事。
即使真的是不願意拿葉氏實業的存亡來跟盛非凡賭，可事實上，我也不敢否認自己其實還對他心存妄念。
我越想越是沮喪，上了車之後就一直靠在座椅上怔怔出神。
司機很是識趣的在前面默默開車，路北就坐在副駕駛座上，偶爾回頭看我一眼，後來大約看我越來越糾結，就又笑着問我要不要去喝點東西。
我搖搖頭，目光不經意和正悄悄從後視鏡裡在偷瞟我的司機撞了個正着，愈發覺得興趣索然，扭頭看向車窗外面的車水馬龍，只覺得滿心悵然。
送路北迴到公司，我推說自己頭疼想回去休息又讓司機送我回百安居。
果然剛進屋沒多久就接到盛非凡電話，陰陽怪氣的問我：“怎麼？見到賀高翔做出那麼大犧牲心裡難受，所以連公司都不想管了？”
我握着手機沒有說話，其實是不知道能說些什麼。
按賀高翔說的那樣，盛非凡其實並沒有置葉氏不顧，他一直都在出手相助，可他卻從不願意讓我知道，還總在刻意給我一種他絕不會幫我保住葉氏實業的錯覺。
我不懂他這到底是一種什麼心思，更不明白他又到底是在做什麼，想要得到些什麼？！
盛非凡因爲我的沉默不語，語氣越發顯得不悅：“葉婠婠，你最好認認清楚自己的身份，別剛給你三分顏色你就又分不清東南西北！”
“我沒有分不清東南西北，我只是分不清你到底想幹什麼！”我鼓足了勇氣，抱着豁出去的心思問他：“你讓我要想清楚自己想要些什麼，其實你應該比我清楚不是嗎？而你呢？你要的是什麼？你這樣突然地對百菲伸出援手，又爲的什麼？”
“我能爲什麼？”盛非凡半點也不遲疑，很是坦然地回答我：“我要的是你留在我身邊，如果不能讓你保住你爸的心血，你又怎麼會乖乖聽話？”
我被他堵得啞口無言，所有憑空捏想的奢念也被他的話擊得七零八落，沉默了許久才強撐着平靜開口道：“原來是這樣！”
盛非凡嗤笑着問我：“不然你以爲應該是哪樣？”
那輕蔑到了極致的語氣讓我差點再也僞裝不下去，好在他一點也不願意跟我多說的樣子，又極不耐的交待了一句：“我晚上有事不過去了，你記得吃飯。”頓了一下又淡淡的說：“要是真的不舒服，就讓小吳送你去醫院檢查看看！”
小吳就是他特意給我安排的司機，順便監督我的一言一行。
他這話聽起來像是關心，實際上不過是在笑我認不清自己的本份罷了！
我心裡既苦又澀，卻也只能輕輕的“嗯”了一聲，他也就沒再說什麼，迅速的掛了電話。
眼淚悄無聲息的滾落下來，滑進嘴裡，鹹鹹澀澀的苦味。我曲膝窩在沙發上，抱着自己默默流了一會淚，許久才起身去廚房給自己弄吃的。
決定回家看看的念頭起得很突然，又或者，其實是吃完飯洗完的時候我突然就想起老爸。
我和他當了二十五年的父女，卻從來沒有爲他做過一頓飯，洗過一個碗。
如今我以卑微的自己去換取他心血的留存，究竟是值得還是不值得？盛非凡說他想讓我爸知道，他捧在手心裡的寶不過是他腳下踩着的一株草，如今他這樣如願，是不是高興了？
我心裡堵得慌，收拾完碗筷就失魂落魄的出了門。
沒有給司機打電話，自己在街上隨意攔了輛車，等到了小區門口下車時才依稀想到，如果被盛非凡知道了應該怎麼辦。
可跑都跑了，總又不能回去重來一遍！我垂頭喪氣地往小區裡面走，又開始忐忑地想着一會進了屋該怎麼樣。
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回來了，許媽一直很放心地讓我住在百安居，她甚至覺得盛非凡能讓我振作起來是大功一件，我和他在一起絕對是好事，從來沒有問過我想不想回家。
她絕口沒有提起餘阿姨，我不知道餘阿姨是不是還不願意原諒我，更不知道我會不會被趕出來。
我在家門口徘徊了好一會兒，等鼓足了勇氣準備拿鑰匙開門時才發現鑰匙沒有帶。我靠在牆上連着做了好幾個深呼吸，然後才顫抖着手按了門鈴。
依稀也有過這樣忐忑不安猶豫彷徨的時刻，即使自己一直在安慰自己鼓勵自己，可總又膽怯得想逃跑。
連許媽開門時的錯愕都彷彿似曾相識，滿臉訝異地失聲喊道：“官官？你怎麼來了？”
不是不心酸，這地方明明是我的家……我忍着噴礴欲出的淚意，努力裝出鎮定的樣子，笑着給自己找藉口：“我想回來拿點東西！”
許媽壓根沒有要讓我進去的意思，只是訕訕地笑道：“要拿什麼東西可以讓我給你帶過去，你最近那麼忙，沒必要這麼特意跑一趟！”
假如老爸還在，假如我還是從前的葉婠婠，我大概會急得橫鼻子豎眼睛，氣呼呼的問：“我回家而已，憑什麼要找理由找藉口還得被攔在門口啊？”
可我現在不敢！我沒能忽略許媽眼裡的爲難和心疼，只能艱難地扯着嘴角點點頭，違心說道：“其實也不是什麼重要東西，只是剛好路過，想過來看看……”
許媽長長的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想家了！”
這話聽得我眼淚差點又要掉下來，只得趕緊勉力笑着問她：“餘阿姨她……還好吧？”
“身體好多了，心情也恢復了不少！”許媽眉梢眼角有些欣慰，又心疼地握住我的手安慰我：“我知道你心裡難受，可你畢竟年輕些，懂事些，只好讓你受點委屈……”
“我明白！”我用力的點頭，又揚脣儘量若無其事的朝她笑笑：“那我先回去了！”
許媽點點頭，我深怕再看到她眼裡的不落忍，匆匆忙忙就想轉身離開，萬沒料到突然有個小小身影從許媽後面冒了出來，奶聲奶氣地朝我喊了聲：“姐姐！”
十足十的響亮聲音把我嚇了一大跳，也把許媽嚇得不輕。
她一彎腰把揪着她褲腿的小小孩童抱了起來，邊寵溺地斥道：“哎喲小祖宗，你怎麼跑出來了……”又神色尷尬地擡頭迎上我疑惑的眼神，咬了咬牙才說：“官官啊，你還是趕緊先回去吧，我過兩天再去看你……”
話沒說完，就被已經走到玄關處的餘阿姨不溫不火的打斷：“這好歹也是她的家，你要把她趕去哪裡？”
我已經被接連而來的混亂攪得一塌糊塗，視線一直牢牢鎖着那個被許媽抱在懷裡的小男孩，連許媽喊我進屋都沒反應過來。
那小男孩卻極活泛，朝我眨巴了幾下眼睛，又笑眯眯地衝我嚷道：“姐姐姐姐……”剛嚷了兩聲，就被餘阿姨走過來伸手揉了揉頭髮哄道：“旭旭乖，先跟許媽媽進屋去！”
等一臉擔憂的許媽抱着極不情願的小男孩進屋了，餘阿姨才一臉坦然地看着我說：“你回來了也好，我正好有很多事想跟你談談！”
餘阿姨的語氣雖然很輕，神色卻很是慎重。我心裡迷霧重重，早就被那幾聲“姐姐”喊得不知所措，只能機械式的點點頭。
“進屋裡坐吧！”她率先轉過身往屋裡走，我慌忙跟上，反手關門的時候又有恍如隔世般的疏離感，待一步一步走到客廳沙發那時，又總忍不住想着，會不會老爸就好端端在那裡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