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城一舞
電話那端是死一般的寂靜,靜到她只能聽到自己越來越紊亂的心跳聲。
這樣讓人窒悶的沉默似乎持續了有一個世紀那麼久,就在她覺得自己快要因爲空氣稀薄而暈過去的時候,他的聲音漠漠傳來,
“哭了?”懶
她捏着手機微微愣住,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她不知道他爲什麼會突然問這麼突兀的一個問題,他又問了一遍,
“我問你是不是哭了?”
她只好悶聲回答,
“嗯……”
話音落下的時候她不由得瑟縮了一下,還從未這樣對一個人坦誠過自己的脆弱。
他的聲音有了些許的緩和,她聽到那端有打火機響起的聲音似乎是他點燃了一支菸,她能夠想象到煙霧繚繞中他那張冷漠的臉,犀利的眸子,
“你想怎樣挽回?”他問。
“我、我不知道……”
她誠實地回答。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要怎樣挽回,她除了自己這具身體之外別的什麼都沒有,而現在她根本就不確定經歷過昨晚之後他還會不會對她感興趣。
又是一陣讓人窒息的沉默,大約用了一支菸燃盡的時間。
“慕小姐似乎會跳舞?”
他問得那麼自然,那麼隨意,那麼的雲淡風輕,她捏着手機的手抖了抖,終究還是喃喃道,
“是……”蟲
他似乎笑了,說出來的話卻如一把利劍狠狠插在她心窩,
“不如這樣吧,慕小姐爲我跳一支舞,昨晚的恩怨就一筆勾銷?”
他最後雖是以問句結束的這句話,可是那語氣裡卻是完全容不得她拒絕的威嚴,她瞬間沉默了下來。
她是會跳舞,而且跳得極好,她的媽媽當年就是有名的舞者,不過是歌廳裡的舞者,她媽媽死的時候對她說,以後不要在男人面前跳舞,因爲……太美,會惹來太多是非。
她長這麼大就跳給林文城還有衡叔看過,跳給林文城看是因爲那個時候她滿心地以爲他會是自己可以依靠一輩子的良人,所以毫不吝嗇的在他面前展示自己的美。
會跳給衡叔看,完全是爲了成全他當年對她媽的一片癡情,而衡叔也因着她爲他跳的舞而毫無保留地傳授自己的藝術給她,她用她的舞換衡叔的醫術。
見她半天都沒有聲響,他的聲音驀地便染上了寒意,
“怎麼?不願意?”
她張了張嘴,有些蒼白的脣顫抖哆嗦着,卻怎樣都說不出一個字,她的繼續沉默引得他淡淡的嘲諷,
“既是這般不甘心,又何必如此委曲求全?”
說完便欲掛斷電話,
“我答應!”
她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才說出了這三個字,小小的身子靠着牀頭頹然倒了下去。
“那好,今晚八點,我在‘離‘約了客人!”
他說完再次打算掛斷電話。
“顧墨辰——”
她忽然開口喚住他,聲音裡有一絲淒厲。
慕黎的手抖得厲害,差點都拿不住手機,他說在離約了客人,難道他要她在那種場合跳給那麼多人看?她以爲只跳給他一個人看的,然後找一個安靜的地方……
“你要我當着那麼多人的面跳?”
她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問道。
“不過是跳支舞有什麼彆扭的!”
他冷冷掛了電話,她的眼淚再次不爭氣地流了出來,她抱緊自己蜷縮進了大牀裡。
耳邊響起的全是衡叔對她說過的她媽媽的故事,她媽媽生的極美又有一身功底深厚的舞蹈,卻因爲家道沒落不得不淪落到歌廳跳舞。
衡叔說那舞真是美,翩翩若仙子,婆娑如清風,亦靜亦動,美不勝收。衡叔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裡全是迷戀和讚歎,似是在回憶那一場又一場的美和心跳。
可是因爲身在歌廳這樣低俗的地方,總是會有客人逼她跳那種穿極其暴露的衣服的豔舞,她雖是不情願卻爲了生計不得不屈服低頭,受盡了屈辱玷污了那一身翩然的舞蹈。
而當時她媽媽也是因了一支舞,傾了慕雲海的心,然後被他強佔強娶,痛失自己的愛人,所以這也是她媽媽臨死時不允許她在男人面前跳舞的原因。
而如今,他卻要求她跳舞,而且還是跳給一羣男人看,而且還是在酒吧那樣的場合,難道她媽媽昔日所受的羞辱今日要在她身上重現?
然而,這是她唯一的一次機會了,不是嗎?錯過了今日,他必然不會再給她機會挽回了!這個男人從來就是這麼心狠手辣,無情到令人髮指。
晚上八點,紙醉金迷的“離”,這是龍門大少御修離旗下的一家酒吧,是所有豪門公子商賈子弟等等聚集的場合。
燙金的vip包廂門前,白衣長髮的纖瘦女子女子敲了敲門走了進去,喧譁的包廂內霎時鴉雀無聲,衆人瞪着赫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人,眼底毫不掩飾的浮現出驚豔。
只見她,上身穿飄逸的水秀白衣,下身是黑色的緊身彈力褲,黑色的舞蹈鞋,一頭黑髮更是如瀑布般柔順地披散在肩頭,如同水墨畫裡走出來的古典美人。
有好心的人喃喃開口提醒,
“姑娘,你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慕黎鼓起勇氣踏入包廂,撲面而來的是衆人打量的視線,男人的眼底滿是讚歎,偎在男人懷裡的女人們則是嫉恨與憤怒。
她有些不安地在人羣中搜尋着那人的面容,他是那麼的卓然出衆,氣勢不凡在人羣中她一眼就看到了他,他正坐在一羣人的中間,修長的腿交疊着,手中是搖曳着醉人光芒的酒杯。
“來了!”
他看了她一眼隨意說了句便不再理她,繼續與身旁的人聊着天喝着酒,她有些侷促地站在那裡不知所措,有滿眼猥瑣的男人上前跟她搭訕,她就死死咬住自己的脣,不讓自己的厭惡表現出來。
這樣的煎熬不知道又過了多久,他清冷的嗓音又響起,
“選首曲子開始吧!”
她這才邁着有些僵硬的腿腳走到點歌臺那裡,身後傳來衆人的鬨笑聲,
“二少,您這是又玩什麼把戲啊?”
“二少,您這是哪裡找來的這麼純的妞兒啊,讓人想要按在懷裡好好疼惜啊!”
“瞧瞧,瞧瞧,那小臉兒,那小嘴兒,那纖細的身段,不知道躺在身下能不能承受住咱的力道呢!”
一堆堆淫穢不堪的話語傳入她耳中,垂在身下藏在衣襟裡的手狠狠握起,任憑尖銳的指甲狠狠掐入肉中,她努力讓自己將那些話擯棄在聽力之外,然後專注的選着曲子。
如水般悠揚清雅的音樂緩緩在喧譁的包廂內響起,衆人頓時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轉頭看向她,她也不說話,靜靜站在那裡等待合適的節拍。
紅藕香殘玉簟秋/
輕解羅裳/獨上蘭舟/
雲中誰寄錦書來/
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清潤溫柔的女聲靜靜響起,她長袖微揮旋身跳了起來。一個旋身,一個回眸,黑髮在空中飛舞,襟飄帶舞,婀娜嫵媚。
整天與一衆庸脂俗粉打交道的衆人那裡看過如此清麗脫俗的畫面,當場就看癡了,整個包廂裡就只有那輕柔的古典音樂聲和那個白衣女子。
“出去!”
就在衆人看得如癡如醉的時候一聲厲喝傳來,所有人不由得心肝都顫了一下。
彼時慕黎正踮着腳尖在冰涼的大理石上旋轉着飛舞,被這一聲吼嚇得腳下一個不穩重重跌坐在了地上,腳踝處傳來一陣刺痛。
人羣中那個男人沉着一張臉瞪着她,胸口微微起伏着似是壓着心中的怒火,衆人都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二少這個出去指的是誰,他眉一挑對着衆人冷冷命令着,
“都給我出去!”
那駭人的表情,渾身散發着的寒意都讓人心驚,那些人一看他這副樣子,心下頓時明白了些什麼,一個個均做鳥獸狀散去,偌大的包廂裡一時間空了許多,只剩下了他和跌坐在地的她。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