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悲痛的心情,莊遲很清楚他必須冷靜,指揮着手下,“剛纔大哥射出去的子彈一一給我找回來,不管是用撿的或是用挖的,一個都不許留!”
整理工作花了四十多分鐘,莊遲帶人撤離出來,看了一眼四周隱蔽的攝像頭,早在大哥進來前就已經將這裡全部處理掉,自然也就沒有留下什麼證據。懶
冷氣幾乎從四面八方吹來,她瑟縮着,睜大眼睛四處張望。
這裡是哪裡?黑壓壓的什麼也看不見,只覺得黑暗中有什麼東西纏上她的手腳,把她用力向四個方面拖着、拉扯着,宛如活生生在被五馬分屍。
僅存的意識想着,笛子還好嗎?
那應該是個夢吧,陸堯不是什麼變態殺人魔,笛子也沒有被劃開肚皮,那浸在玻璃瓶裡的屍體也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夢。
大汗淋漓,鍾未昔感覺到一雙手正在撫摸自己的臉,這雙手好溫柔,那麼暖,手指間有淡淡的菸草味,手掌中心有幾處明顯的老繭,一點點將她的渙散推到現實。
“……剛纔傷口大面積出現感染,目前處於危險期,需要再過一段時間的觀察……”這是個陌生男子的聲音,聽上去是醫生。
莊遲說完,盯着黑司曜看,大哥已經好幾天沒閤眼了,眼睛通紅,愣了足有幾分鐘,彷彿沒一個字聽進去。
黑司曜失神地收回撫在她臉上的手,置於褲袋中,沒說話。蟲
“大哥,還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這裡我會看着,你先去休息。”這陌生男子關切的口吻那麼象肖鷹,可明明聲音比肖鷹要年輕上一些。
“我不累,該做什麼做什麼去,多照顧老二的妹妹。”黑司曜淡淡地移開眼,去看睡在病牀上的鐘未昔,莫名煩躁起來,恨不得把人當場搖醒,“她怎麼還不醒?不是說她身上沒傷嗎?”
“一個正常的大學生看到那恐怖的畫面也會害怕,更何況大嫂這樣的弱女子,下意識不想回到現實,逃避曾經經歷的,躲在夢裡也是有可能的。”莊遲給出自己的推斷。
鍾未昔慢慢睜開雙眼,向窗前說話的兩個身影移過去,莊遲最先反應過來,“瞧,人醒了。”隨即自動退場。
黑司曜臉色並不太好,雙眼充血,頭髮凌亂,衣服皺而亂七八糟,整個人看上去那麼失常,“你可真能睡,全身上下沒一處傷,居然整整昏睡了兩天。”嘴脣中發出刻薄的冷嘲。
她靜靜躺在那裡,虛弱中半睜着眼睛看他,努力想逃避的東西仍是衝進腦海裡,提醒着她在地下室發生的一切,關於陸堯,關於笛子。
對了,笛子……
笛子怎麼樣了?當時她親眼看到陸堯拿手術刀在笛子肚子上劃下了一道血溝。
她眼中的驚恐令他壓下去的沉痛積上來,一發不可收拾,捏着雙拳奔到病牀前,“說,那天爲什麼要去找陸堯?你就那麼花癡,看中他的臭皮囊嗎?”
他的眼神那麼兇殘,她的聲音被嚇得艱難擠出,“笛子……安全嗎?”
“鍾未昔,回答我的問題!”黑司曜清晰的聲音冰冷的傳來,隨即揪住她的衣領,將本就纖細的小身子整個和被子一齊拖起來。
“我只要知道笛子的安全,別的不關你的事!”她哽咽着,忍着疼,努力藏起自己的脆弱,隱隱想起剛纔年輕男子和他的對話,是笛子傷口大面積感染嗎?
笛子沒死,笛子沒死是不是?
心中升騰的希望瞬間被他無情地摔下去,“你有膽子再說一遍!”
她吃痛着抽氣,他的力道似乎要將她攔腰摔斷,決心卻前所未有的堅持,“不關你的事!”腦袋偏向一邊,不讓他看臉上流的淚,就算笛子沒死,感染也不是小事,笛子……
認識六年多,這是她對他說過的最虐人的話,什麼叫不關他的事,那關誰的事?
是誰在向愷默的電話掛掉後,嘴裡說着不要來煩我,後腳卻精心佈置救人計劃,是誰在肖鷹隻身一人悄悄前往後,趕緊跟上來,動用大量人力及時把她救下來。
他守在這裡幾天幾夜連自己都記不清了,她什麼都不知道,只是那樣睡着,用莊遲的話說她在逃避,一睜開眼就是這一句,把他所做的一切全部無情的抹掉。
“鍾未昔,你還真是長了本事,這就是你報答別人救你的方式嗎?”他覺得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紮了個遍,幾乎瞬間鮮血淋漓。
他又將她提起來,這一次是拽她的胳膊,本來就纖細的手臂在他鐵鉗的緊扣下發出脆弱的響聲,她趕在瑟縮前,鼓起一絲勇氣,“我知道是你救了我,謝謝你,舅舅!”
“你說什麼?”他突然用力擒住她的細腰,整個箍住,讓她被卡在病牀與他之前,聽到她的一聲嚶嚀,咬着脣垂開臉去。
“你說什麼?說什麼?”嘶啞的聲音瘋狂地叫着,聽上去更像是乞求,乞求自己聽錯,乞求那胸口的疼不要那麼亂跳,跳得他心慌,跳得他如墜冰川,好像越墜越深,越墜越冷,一路墜到無望。
她平靜地聽着,沒力氣和他糾纏下去,“我說,謝謝你救了我,舅舅。”
舅舅?她叫他舅舅?黑司曜整個人差點趔趄着後退,他躲不開這清晰的稱呼,躲不開這山一樣沉重的尊稱,雖然那天鍾柏龍出爾反爾,當衆宣佈他與鍾未昔母親的關係,讓他憤怒異常,可在他心裡,從來就不是什麼舅舅與外甥女的關係,從來不是。
她就是那麼倔,那天磨磨蹭蹭就是沒叫今天卻輕易叫出口,她恨他嗎?恨什麼?恨這混亂的關係,恨兩人的身份,還是恨他奪了她的初/夜?
假如是後者,他會高興,有恨纔有愛,無恨也無愛,可如果是前者呢?
“你以爲你是什麼?想和我攀關係嗎?我說過,你以後歸我,這個意思明白嗎?這是男女間的歸屬,不是什麼該死的,可笑的親情。”他不肯承認,也不會承認什麼舅舅與外甥女的關係,粗暴地托起她的臉,看着她掉進黑洞裡的目光,像一潭憂傷的泉水,在他的注視下一點點枯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