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肝膽照雪
“既然你從頭到尾的都不曾相信過,那又何必跟我走一趟重慶府,直接殺了我豈不是乾淨利落?”
“人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我來重慶府,就是想看看這位秦王殿下到底是哪根筋不對,會想不開到打鴻鵠的主意。”
戚槐聞言心頭一片悽然,竟無言以對。
堂堂的大明帝國藩王,此刻卻成了逆賊口中的‘賊’,當真是何其諷刺。
“哈哈哈哈,說笑而已,我一個罪民,怎麼敢稱呼王爺爲賊?”
丁桓擺了擺手,臉上掛着陰鷙的笑意,“我這次來,只想讓帝國的西南更亂一點。畢竟沒有什麼事情能比一名藩王暴死藩地,更能製造混亂了。混亂,那可纔是縱橫家的舞臺!”
“你要殺秦王?”
戚槐臉色陡然煞白,瞪大的眼眸中只剩下一片驚駭。
這個瘋子
丁桓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只是幽幽道:“我剛纔說過,戚槐你是個難得的俊傑。這句話裡的意思,伱應該能夠明白。”
何爲俊傑?識時務,能屈能伸,該拿錢就別手軟,該出賣就別猶豫。
縱然心頭瞭然,可戚槐還是忍不住說道:“你想讓我當鴻鵠?”
丁桓瞥了他一眼,“難道你現在不是?”
戚槐一愣,隨即啞然苦笑。
對啊,如今在旁人眼中,自己早就是一頭造反的鴻鵠了。
“現在,一場潑天富貴就擺在你的眼前,能不能抓住,就看你怎麼選了。”
“我不會背叛秦王殿下。”
戚槐的話音中帶着從未有過的軟弱,連他自己聽着都覺得可笑。
“一個反賊,一個老千,大家就不要談什麼忠心了。我只有一句話,你拿全家的性命跟秦王交換的東西,在我這裡只會得到更多。”
丁桓理了理襯衣袖口,站起身來。
“言盡至此,是你一人富貴榮華,還是全家地下團聚,路就在面前,你自己選。”
選?根本不用選。
戚槐沉默着跟隨起身,對着眼前這位鴻鵠隱王躬身行禮。
“果然是個俊傑。”
丁桓慢條斯理撫平外套上的褶皺,邁步從戚槐身旁走過。
“走吧,我們上金樓,和那位王爺聊聊,到底是穿鞋的橫,還是光腳的狠。”
風雨呼嘯蓋不過腳步雷動。
王謝駕車在長街上飛速奔馳,雨水從敞開的窗戶中倒灌進來,潑灑在他的臉上。
透體的寒意卻澆不滅他心中的戾氣。
王謝面容猙獰扭曲,口中自言自語:“狗孃養的張汝貞,等老子抓住你一定讓你這個太監嚐嚐什麼叫亂棍打死!”
幸好此刻已經是深夜時分,街上空蕩無人,否則以他此刻的車速,早已經不知道將多少人捲入車輪下。
呲啦!
車輪摩擦着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響,焦糊的橡膠味和腥臭的溼氣一起躥進鼻中。
王謝的眼眸驟然緊縮,雲鬢館門前的霓虹招牌就在眼前。
咚!
大門被撞的粉碎,車頭幾乎嵌進門框,王謝合身從駕駛位直接撞出,人未落地,右手刀已出鞘,左手子彈上膛!
在他身後,無數飛魚服裙袍飛揚,也不管門內是否有人埋伏,悍不畏死衝了進來。
“張汝貞嗯?”
王謝拔刀四顧,卻只看到滿地殘缺不全的屍體,和炸開的牆壁上的血跡。
鬚髮染血的老人躺在發椅之中,交疊伸直的腿下,墊着一顆死不瞑目的腦袋。
“維修大門的錢,從你的月俸里扣。”
王謝悶頭哦了一聲,臉上面無表情,眸子卻在急速顫抖。 “老闆你.”
“你什麼你,一個連械心超頻都做不到的廢物序六兵道,外加上一羣歪瓜裂棗就想在錦衣衛戶所弄死我,開什麼玩笑。你老闆我只是老了,又不是廢了。”
王謝嘴角繃緊,腳下的步伐寸寸挪動,似乎每一步都扛着千斤之重。
“赫藏甲那邊的事情辦妥了?”
“妥了。”
“那就行,把川渝賭會那羣人收到麾下,充當眼線,以後你們二處的情報工作也能輕鬆不少。省得你小子天天跟我叨叨人手不足。”
燕八荒依舊闔着眼眸,似乎並沒有注意到王謝已經繞到了發椅的另一側。
“老闆你的手.”
王謝話音顫抖,手中的繡春刀刃口點着地面,發出錚錚聲響。
銳利高亢,如似人聲哀鳴。
“一條左臂罷了,換張汝貞這個閹人的一條命,划算。”
燕八荒氣勢霸道:“老夫早就看他不爽了,披着一身虎皮就敢在我面前耀武揚威,找死!”
“醫療偃人在哪裡,還不他媽給我滾出來!”
王謝淒厲的聲線迴盪在室內。
“別嚎了,就這點小傷,還用不着治療。”
老人的聲音中終於透出了一絲疲倦,“既然人都回來了,那也該辦正事了。”
王謝怒吼着,口中唾沫橫飛:“什麼他孃的正事,現在給你療傷纔是正事!”
“別廢話。”
老人徐徐起身,虎軀上傷痕累累,卻絲毫不影響那如山的威勢。
甚至那如刀的鋒芒更甚往昔,懾人心目。
“跟老子上金樓!”
“上金樓幹什麼,他都能做出這樣的事情,我們爲什麼還要管他.”
王謝的衣領驟然一緊,剩下的話語被硬生生憋回肚子。
腳跟離地,被一隻枯瘦的手掌硬生生提了起來。
“王謝你給我聽清楚了,只要你還穿着這一身飛魚服,拿着這把繡春刀,你就不能眼睜睜看着他死在你的眼前!”
燕八荒如同一頭蒼老的怒獅,“無論他鬼迷心竅還是喪心病狂,他代表的都是大明帝國的顏面!”
“大明帝國的皇室,絕對不會,也不能和反賊有染,更不能死在反賊的手上!”
老人鬆開王謝的衣領,輕輕掰開他青筋迸現的手指,將那把繡春刀拿到手中。
“這,纔是我們錦衣衛該做的事。”
捉刀在手,大步向前。
老人走入風雨,身前萬物退避三舍。
王謝擡手抹了把臉上的水線,朝着周圍緘默如青山的錦衣衛,怒聲吼道:“錦衣衛,拔刀!”
鏘啷啷一片利刃出鞘的聲音中,來人身後,從者如雲。
雲鬢館中再無一道站立的身影,音響中還在傳出如陣陣鐵蹄的琵琶之音,滄桑的老生腔調唱出國破山河在的悲壯味道。
“三尺微軀生天地,何敢退卻半毫釐。此情唯願,風雨處,肝膽可照寒冰雪!”
餘音嫋嫋,繞樑不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