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帆正在腦子中仔細回憶着父親當時的描述時,金古思卻笑嘻嘻地走了過來,坐在錢斯年旁邊,對李雲帆伸出手去:“你好,我叫金古思,李雲帆李科長吧?”
李雲帆握了握金古思的手:“久仰。”
“也許你真的是久仰。”金古思笑眯眯地說,“我和令尊在長白山上有過一面之緣。”
真的是他。李雲帆心想,這次可麻煩了。
爲什麼說麻煩了?因爲這個金古思,也就是金泰真是個嘴裡沒實話的傢伙,頭腦聰明,精於算計,而且有着豐富的探險經驗,最重要的是,他還是個固執的傢伙,當初他在長白山上與李清翔原本沒有絲毫矛盾,各做各的,就因爲長白山的歸屬問題,最終和李清翔大打出手。
起因是因爲李清翔一句“你來咱們長白山幹什麼?”而引發出來的。
金古思當時就反問:“你來我們朝鮮幹什麼?”
李清翔當時還沒明白:“什麼意思?我沒去過你們朝鮮呀?”
金古思呵呵一樂:“你現在不就站在我們朝鮮的土地上嗎?”
這句話一出口,李清翔就怒了:“這裡是中國的土地!”
兩人越吵越厲害,最終演變成爲動手。
按照李清翔的說法,兩人是打了個平手。
回憶到這,李雲帆心裡就更擔心了,他很清楚自己父親身手如何,他在保安局裡已經是數一數二的高手了,但如果李清翔認真和他對陣,他完全不是父親的對手,所以,這個金古思既然能和父親打成平手,那麼拳腳功夫肯定在自己之上。
李雲帆笑了笑道:“聽說了。”
金古思依然面帶笑容:“那是一段難忘的經歷,我希望這次的經歷也很難忘。”
李雲帆沒說什麼,只是笑了笑,舉杯示意。
酒過三巡,錢斯年微醉,與喬銅一起起身告別車廂內的衆人,去前一列車廂睡覺了,李雲帆也給菸屁股遞了個眼色。
菸屁股打了個哈欠,也過去睡覺,實際上去盯着錢斯年和喬銅兩人。
可這個細節卻被沒有離開的金古思看到,金古思等錢斯年離去之後,開門見山地問李雲帆:“李科長,等下有什麼好看的節目嗎?”
李雲帆笑道:“睡覺,算不算?”
金古思聳聳肩:“好吧,那就睡覺,晚安,祝你們今晚美夢成真。”
說完,金古思戴上自己的帽子,也起身離開。
此時,車廂內只剩下唐千林、易陌塵、李雲帆、慶全還有一直坐在那一聲不吭的張大根。
錢斯年走後,張大根起身來,笑嘻嘻地坐到李雲帆的身邊,而李雲帆謹記唐千林的話,和之前他們的安排,瞟了一眼張大根之後起身離開,走向唐千林等人。
這沿途都不能與張大根發生任何交集,即便是沒有人看到的前提下,也不行。
可就在他離開的時候,張大根卻低聲說了一句:“趙將軍找到了,人的確被蘇聯邊防扣下來了,我們正在想辦法營救。”
李雲帆駐足站住,看着張大根,故意道:“你什麼意思?”
張大根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李雲帆,那模樣似乎是不懂李雲帆這是什麼意思?
李雲帆想了想,看了一眼遠處的唐千林,招呼日本士兵過來看住張大根,自己則直接去了錢斯年所在的車廂。
張大根有些急了,起身要去叫住李雲帆,卻被日本士兵直接按住。
李雲帆離開的同時,唐千林也起身來,走向後方車廂連接處。
那名日軍士兵攔住他:“對不起,那邊是禁區。”
“對別人來說是禁區,對我來說不是。”唐千林冷冷道,“你應該知道我的身份吧?”
日本士兵遲疑了下道:“您稍等一下。”
士兵打開門,走進連接處,又將門死死關上。
看樣子後車廂還有人,而且級別比較高,否則士兵要通報,也是告訴錢斯年或者李雲帆。三宅恭次不會親自來,難道是本莊信義?等待中的唐千林在心中推測着。
易陌塵和慶全坐在那,各自看着兩頭,替唐千林警戒着。
與此同時,前方車廂內,李雲帆叫醒了剛剛睡下的錢斯年,質問道:“老錢,什麼意思?不信任我?”
錢斯年一臉發懵地看着他,問:“什麼呀?”
李雲帆道:“先前那個共黨過來找我,對我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
錢斯年問:“什麼莫名其妙的話?”
李雲帆道:“他對我說,什麼趙將軍已經確認被蘇聯邊防扣壓,正在想辦法設法營救,聽他的語氣,是把我當他們自己人了,我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試探我?還是構陷我?”
錢斯年的目光閃過一絲意外和不解,李雲帆知道,他眼中的東西分明是不理解李雲帆爲什麼會直接告訴自己?當然,前提是錢斯年已經認定李雲帆就是抗聯潛伏在保安局的臥底。
李雲帆之所以要直接告訴他,那是因爲這番話如果不告訴錢斯年,萬一張大根叛變,這件事就成爲了證據,反之,即便張大根沒叛變,他說出來,可以增加對方對他的信任,而且這類的消息對抗聯也無法造成任何影響,趙將軍如今在蘇聯人手中,日本人也害不了他。
他這樣做,雖然會間接害了張大根,但錢斯年之所以冒險要把他帶出來,肯定有他們的理由,所以,如果他確定這個人真的沒有叛變,沿途肯定有機會放他走。
錢斯年沉思了片刻道:“老李,你信我,我真的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李雲帆冷笑道:“是嗎?那你告訴我,你爲什麼要領這個共黨出來?他願意合作了?指認我也是抗聯的人?”
李雲帆的每一句話都戳中了錢斯年的要害,錢斯年故作自然:“他的確是個誘餌,但不是釣你的,是……”
李雲帆趕緊打斷錢斯年的話:“行,不用說了,我知道,事關機密,我不打聽,但不要再把我當做奸細來看待,如果真的懷疑我,乾脆把我抓了,直接送憲兵隊關起來調查。”
李雲帆說完,也不等錢斯年回話,直接起身離開。
錢斯年坐在那,看着李雲帆離開,又看了一眼旁邊牀鋪上並未閤眼的喬銅。
喬銅轉身來要說什麼的時候,錢斯年對他微微搖頭,指了指隔壁,示意他旁邊有菸屁股在,隔牆有耳。
而隔間牀鋪上的菸屁股則躺在那,翻着之前與錢斯年擦身而過摸到的錢包,在錢包裡,他找到了一張俱樂部的名片,還有一張摺疊起來的出入境證明。
那張證明是滿洲進出朝鮮的必備證件。
菸屁股笑了,將東西藏在枕頭下,準備等錢斯年睡着了,再摸過去將東西還給他。
李雲帆回到客座車廂內的時候,那名日本士兵剛剛回來,在唐千林跟前站定道:“可以進去了。”
李雲帆見狀上前,日本士兵擡手攔住他:“對不起,李科長,你不能進去。”
唐千林看了李雲帆一眼,示意他一個人可以,然後走進了連接處。
李雲帆只得挨着慶全坐下,易陌塵低聲道:“沒事,老唐一個人能行。”
李雲帆默默點頭,心中還是有些擔憂。
唐千林走進連接處的時候,卻看到一個穿着野戰服,渾身上下十分邋遢的日本軍官。那名日本軍官雖然滿臉鬍鬚,但看得出來很年輕,奇怪的是,他的軍銜被拿下去了,看起來像是個退役的落魄軍人一樣。
那名日本軍官遞給唐千林一支菸:“抽菸嗎?”
唐千林接過來,日本軍官上前給他點上,同時自我介紹:“我叫高橋,是負責押運的指揮長。”
唐千林並不知道,眼前這位自稱高橋的人,就是六年前在非似山與權千章一起經歷過詭異事件的高橋次郎,他更不知道,這六年來,高橋次郎就沒有離開過非似山,一直在那裡試圖發掘山中隱藏着的秘密。
“高橋?”唐千林點頭,“你的中文說得不錯。”
高橋次郎笑了笑:“我在中國留學的,燕京大學,我算半個中國人吧。”
唐千林點頭,也不廢話:“我要進去看看那尊佛像。”
高橋次郎點頭:“可以,抽完煙就進去吧,你有這個權限,只是我要提醒你的是,一定要小心。”
唐千林以爲高橋次郎會威脅自己不要泄露秘密,沒想到卻讓自己小心。
“謝謝。”唐千林站在那抽着煙,觀察着高橋次郎,發現這個人與普通的日本軍官差別太大了。
兩人站在連接處抽菸的時候,火車減慢了速度。
唐千林看向外面:“停車了?到哪兒了這是?”
“兵站。”高橋次郎頭也不擡地說,“每到一個兵站,都會有憲兵上來做全面檢查,確保我們的安全。”
唐千林道:“這麼嚴密的押運,能出什麼事?”
高橋次郎冷冷道:“就是因爲沒出事,太順利了,順利得出奇,所以纔會這麼嚴格,那些反日分子無孔不入,很多人就算站在你面前高呼帝國萬歲,也不一定就是帝國忠誠的朋友。”
唐千林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表示,只是扔掉菸頭道:“可以了,進去吧。”
“再等等。”高橋次郎道,“等火車啓動了你再進去,安全第一。”
唐千林默默點頭,就在他等待的同時,四個穿着日本軍服的人已經趁着黑夜分別摸向了火車的車頭和車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