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珣皺着的眉一下鬆開了,正要派人隨胡太醫去取那本古醫書,就被經過傾雲宮的袁子卓給叫住了。
看着被挖的坑坑窪窪的傾雲宮,袁子卓的嘴角幾不可見地抖了抖。枉他在路上的時候還想着要不要踏進傾雲宮,現下看來是全然沒有這個必要了,“丞相這是在?”
“啓稟陛下,以太醫署的記錄,傾雲宮每日傾倒的藥渣比所要熬的藥少了不少。故臣有所懷疑,這才挖了傾雲宮,還請陛下恕罪。”餘珣跨過那些個大坑,卻神色平靜,彷彿如履平地般。
“嗯,那可查到了什麼?”袁子卓看了眼那些坑,淡淡地問道。
“有掩埋的藥渣,經胡太醫辨識,藥中加了離心散。”其實有沒有找到什麼根本不重要,找到了什麼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把握住袁子卓的心思。
顯然,離心散這三字就足夠了。
袁子卓的表情雖然沒有大變化,但眼神之中的灼熱還是露了出來,叫餘珣看了個真切。“那可真是巧了,朕才接到消息,說是白順華清醒了,不如丞相就同朕一起去華純宮看看。”
“是。”餘珣什麼都沒有問,就跟在了袁子卓身後,想要博得一個君王的歡心,首先就不能有質疑。而像袁子卓這樣年輕又有野心的君王,你除了要讓他知道你能做到所有他期望的事外,還得讓他知道,你對他是絕對的服從。
不過看起來,袁子卓因爲白順華的清醒而心情大好,一路上和餘珣說了不少事,君臣兩人之間倒是難得地談了些朝政以外的東西。
“朕聽聞丞相的妻妾還在康寧城,此事倒是朕疏漏了。”袁子卓略有些好奇地問起餘珣的家世來,他有查過,但的確就如蕭依雲所說,是一個落魄的世家子弟。因爲被易鄴城的一個富家小姐看重,而後得到了錢財,慢慢地收買了一些人馬,混在了易鄴城守將高榮的手下。
高榮是有些舊世族的傲氣的,自然看不起靠着裙帶關係進來的餘珣,但是餘珣卻有一身的本事,文強武亦不弱。相較之下,高榮的才能就顯得有些平庸了,這就註定了沒有餘珣的出頭之日。或許是上天惜才,五城之亂的時候,餘珣頂着叛徒的名聲,投入了蕭衍麾下,自此是順風順水。
若說餘珣這小半生,袁子卓最感興趣的,便是那慧眼獨具的富家小姐,如今的丞相夫人了。這餘珣若是沒有遇見他的夫人,此生也就寥寥的過了。
“臣惶恐。”餘珣拱手說道,“前日裡臣才收到拙荊的家書,說已懷有身孕。臣想着,康寧城離盛京頗遠,怕是經不起這舟車勞頓,還請陛下恕罪。”
“哦?有孕了,那真真是大喜事一件,也不知丞相膝下有多少子女?”袁子卓雖才二十,但經歷了張順容與貴嬪夫人這一遭,如今對子嗣看重的很。聽到餘珣的話,也就極自然地問了。
“回皇上,臣有三子一女。”原以爲袁子卓是在試探他,不過問到這個,就有些奇怪了,但餘珣還是答了。
袁子卓略有些豔羨地看了眼餘珣,皇家子嗣歷來涼薄,瞧瞧如今的後宮,明爭暗鬥的都成了什麼樣子。待於家的事情一了,這後宮也就該好好整頓了。
白思彤看着在她眼前晃來晃去的太醫們,問着她各種垂髫孩童都知道的問題,剋制住想要冷笑的臉,有些焦躁地嚷了起來:“什麼可能不可能的,怎麼,本宮恢復了神智,你們都覺着不好?”
“微臣不敢。”周太醫忙拱手說道,“只是順華怕是不記得了,此前順華也曾短時間的恢復神智過,故而微臣有些擔心,這才問的仔細了些。”
“本宮記得你是周太醫,旁邊這兩位是安太醫和孟太醫。”白思彤指着周太醫身後的兩位太醫說道,表情冷漠的很,“當然,本宮還記得,就是你幫着皇后,想要置本宮於死地!”
這惡狠狠的話一出口,就將周太醫給嚇的愣在了原地,瞪大了眼難以置信地看着白思彤,就在他想要開口狡辯些什麼的時候,袁子卓威嚴的嗓音在他背後響了起來。
“這話是什麼意思?”
白思彤早就看見了袁子卓,正如昭儀說的,忍耐了那麼久,就是爲了抓住一個一擊擊倒的機會。“妾身給陛下請安。”
規規矩矩地行了禮後,白思彤也收斂起平日裡在袁子卓面前的小脾氣,只不過還是心有餘悸地湊到了袁子卓的身邊,聲音不大不小,帶着些泫然欲泣的味道:“正如陛下方纔所聽到的,皇后要殺了妾身,而周太醫就是幫兇。”
周太醫聽着這話,渾身發軟,幾乎就要趴在地上。而袁子卓則是看了眼跟在身後的餘珣,眼角微挑,就像在說,時機已經到了,這燙手山芋你是接得住。
“思彤不要怕,告訴朕,究竟是怎麼回事。”攬着白順華的肩,袁子卓輕聲安撫着,試圖誘惑其講出隱藏在心裡的恐懼。
裝模作樣了一會兒後,白順華纔像是定神了一般,慢慢地講了起來。
“陛下可還記得妾身同您說,是昭儀指使張順容污衊貴嬪夫人一事?當時妾身不小心透露出來,此事是從皇后娘娘那兒聽說的,爲了這個,妾身一直愧疚的很。而那段時間,凡是遇見了昭儀,妾身都要同其爭論一番,可昭儀卻是理直氣壯的很,慢慢地妾身也就有所懷疑了。”
“終於妾身鼓起了勇氣,想去問問皇后娘娘是否也是道聽途說,當時妾身不準宮人通稟,悄悄地進了景賢宮,想給皇后一個驚喜。不想驚了皇后,也驚了妾身自己。”回憶到這兒,白順華全身都抖了起來,袁子卓忙拍着她的手,給她安慰。
穩了穩心神,白順華看着袁子卓鼓勵的眼神,這才接下去說道:“妾身聽見皇后正和她的貼身侍婢月寒說話,這才知道張順容中毒的事其實是出自皇后娘娘的手,不止陷害了貴嬪夫人,還利用妾身,抹黑了昭儀的名聲。”
白順華的一雙氤氳大眼裡迸出火花來,“妾身氣的很,便衝進去想同皇后理論一番,不想皇后卻讓內侍按住了妾身
,給妾身灌了一瓶不知道是什麼的水,之後,妾身便暈了過去。”
“可朕卻聽說,是你和昭儀吵了一架後,摔了一跤,這才暈了的。”袁子卓聽着與傳言明顯不同的話,打斷了白順華問道。
“陛下,其實妾身一直沒有瘋,當時在華純宮醒來的時候,皇后正同周太醫說着要如何才能悄無聲息地奪了張順容性命的法子,妾身被嚇到了。正擔心着不知道皇后會怎麼對付自己的時候,聽見其他幾位太醫說,妾身中了離心散,這才裝作失了神智的樣子。”
白順華看向袁子卓的眼中滿是歉疚。
這段瘋了的時日,白思彤算是體會到了袁子卓的包容,理解了當年青城太妃的話“卓兒啊,就是心不定,若是真的用心對一個人好,那真真會讓人覺得沒白走塵世這一趟!”
發現思緒飄遠了的白順華忙回神,“這般境地之下,妾身想要活下來,唯一能依靠的人就是白露,也幸虧白露忠心,妾身這才避開了從那之後,周太醫變本加厲的毒害。前些時候在御花園裡,妾身原本是想告訴您這一切的,可是看着您包庇皇后的樣子,妾身害怕。”
說着,白順華已經嚶嚶哭泣了起來,袁子卓看着她原本還有些胖嘟嘟的臉頰如今已瘦的尖了下巴,心中多多少少有了些難過。身爲她的夫君,她的依靠,卻不能讓她信任,保她平安。
“別哭,若真是皇后所爲,此番朕定不會再有任何偏頗。”袁子卓走到白順華面前,將人摟在了懷中,好生安慰着,“丞相,這來龍去脈你可聽清楚了?”
“啓稟皇上,臣聽清了。”從進殿開口就沒有說過一句話,同尤安靜立在一旁的餘珣這才走了兩步,站在大殿中央。
“那此事,朕也交予你去查。”袁子卓偏頭看向餘珣,眼神之中微微泛着冷光,“朕給你特權,這宮中的任意一個地方你都可以去,任意一個人你都可以質問,哪怕是朕。”
餘珣震驚地擡起頭,看着袁子卓決絕的眼神,這才領旨。“臣遵旨,臣現在就有幾個問題想問白順華,不知道白順華可否回答。”
怯生生地看了眼餘珣,白順華拉着袁子卓的衣角,“嗯,丞、丞相請問。”
“那悄無聲息的奪了張順容性命的法子是什麼?”看了眼冷汗直冒的周太醫,餘珣問的極爲直接。
“這法子和他們用在妾身身上的法子是一樣的,就是收買一個侍婢,讓她在藥裡下離心散。待時機成熟,人變得恍惚的時候,淹死摔死就都順理成章了。”白順華說的極委屈,“妾身聽說張順容已經薨逝了,那皇后馬上就要來殺妾身了,妾身怕極了,不敢再裝下去了!”
看了眼白順華激動的模樣,餘珣也不好再開口問些什麼,而事實上,白順華很聽話地將最該說的都說了。餘珣擡頭,與白順華交換了一個滿意的眼神,這纔對袁子卓說道:“還請陛下將周太醫交予臣處置。”
“準了!”袁子卓擺着手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