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裡,蕭衍高高而坐,下面是八名將士,此時正分作兩派,互相爭論着,試圖說服蕭衍入京或者是不入京。
蕭衍以手扶額,聽着他們爭來爭去。事情的起因便是他面前這封蕭禹送來的信,信裡稱皇帝明面上是命其調查康寧城奸細一案,實則是想借此事削了他的職。將軍要當心,皇帝已經開始有所行動了。
“將軍,萬萬不可。這顯然是皇帝刻意設下的陷阱,若將軍此時入京,便是中計了啊!”蕭禹已經說的明白,皇帝就是存了要對付將軍的心思,將軍怎麼還能自己往陷阱裡走呢。
“末將倒是覺着可行,大小姐重病,四小姐有孕,將軍入京的理由光明正大。”將軍除開柱國大將軍的身份,可還是國仗,探望女兒天經地義。
大概這話是說道了別人心坎裡,才說完,就有人附和道:“賀副將說的是,大家可別忘了,前不久康寧城那場暗殺。皇帝花了那麼多心思,不就是想讓餘珣聽信於他!餘珣是誰,曾經的副將!他知道的太多了,可是個大麻煩!”
“沒錯,消息說餘珣沒死,正在丞相府養傷。顯然還沒能說什麼,那麼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再晚些,皇帝怕是連六千黑無常的名字都一一知曉了!”
各有各的理,誰也說服不了誰,爭到最後,還是將目光投在了最終決策人,蕭衍身上。
“諸位不用爭了!”蕭衍輕咳了一聲,從一旁的書卷裡拿出兩封密信,“你們先瞧瞧這個。都是六日前,從宮裡送出來的。”
這兩封密信,一封是蕭依雲在禁足前讓無憂遞給御膳間的王內侍的。
“皇上對外稱女兒身染急病,實則是軟禁了女兒,女兒無恙,父親莫要擔心。另,女兒思索再三,皇上此舉怕是要對父親不利,父親定要小心提防。”
一封是蕭依雅的,在收到“張順容”的第二封信後,怒極所寫。
“皇后意圖挑撥女兒與長姐的關係未果,昨日又使計陷害了長姐,使得長姐被陛下禁足。如今女兒有孕在身,實在是擔心。”
衆人看完信,心中都不是滋味的很。這兩位小姐都是將軍最常掛在嘴邊的,疼寵的很,如今入了宮,卻被這般糟蹋。什麼軟禁、急症的消息接二連三的傳來,其中的彎彎繞繞,讓他們這些見慣了生死的人都不由覺得毛骨悚然。
尤其是大小姐,若生爲男兒,定是能助將軍平定天下的人物,只可惜是女兒身。浪費了一身本事不說,還因爲皇權的更替,不過十四就守了寡。好不容易回到了孃家住着,如今的皇帝竟要納其入宮。
再嫁本就落人話柄,現在還被軟禁起來,成爲皇帝用來對抗將軍的劍與盾。在場的都已爲人父,自然也就體會的了蕭衍的心情。
“將軍欲何時入京?”
“明日。”蕭衍重重地呼了口氣,“聽聞皇帝在招兵買馬,此行定沒有那麼簡單,諸位要有所準備。”
“是,請
將軍放心!”
翌日,蕭衍才帶着兩千黑無常離開臨水城,盛京就傳來了“柱國大將軍要來盛京了”的消息。也不知從哪兒傳出來的,頓時就讓整個盛京都陷入了不安之中。
在百姓心中,蕭衍除了是個保衛疆土的將軍,還是一個皇帝剋星。
當年平定五城之亂後,蕭衍進京受封獲賞,結果才走,皇帝就駕崩了。第二次是奉詔入京,可還沒到盛京呢,皇帝就被毒死了。最後還是到了盛京,結果就趕走了小皇帝,立了現在的天子。
百姓不關心誰當了皇帝,只關心皇帝能不能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而現在這個皇帝,就能。
但誰也不知道,“皇帝剋星”這句戲言會不會成真。因而對於蕭衍入京,他們更多的是擔心,擔心如今得來不易的好日子又成了泡影。
……
盛京是有柱國大將軍府的,只是爲了避嫌,蕭衍並沒有住在盛京,而是回到了臨水城。很多人做夢都想着住到盛京來,可對於蕭衍來說,進了盛京,他的諸多權利反倒被限制住。
畢竟,這是天子腳下,而他,爲人臣。
“柱國大將軍。”
“於大人。”
於柏陸在柱國大將軍府前等了許久,蕭衍的隊伍才慢慢出現,兩人一番客套的寒暄後,並排進了府中。
當袁子卓提出讓於柏陸給蕭衍接風時,朝臣們都難以置信。官場上誰人不知,袁子卓是皇帝,可說到底不過是讓人捏在手心的傀儡。
於柏陸和蕭衍,就是把持着朝綱的兩大巨擘,一文一武,彼此間看不對眼的很。現在讓於柏陸和蕭衍見面,也不知是出於什麼心理。
“蕭將軍,當日本官那般相勸,你都不願留下,如今怎麼急着回京了?”不愧是柱國大將軍的府邸,亭臺樓閣,池館水榭,早春之花開遍,引來蝶兒翩飛。
於柏陸看着,連連感嘆,“如此美景怕是在宮中也不多見啊!”
“我竟忘了,於大人是文人出身。”蕭衍走進一亭中坐下,指了指身旁的石凳,揮着手招呼這於柏陸。“不像我,粗人一個,可不懂賞花賞景這一套。”
“本官雖是文官,卻也不是傷春悲秋之輩。看起來蕭將軍似乎沒什麼閒情逸致來招待本官,那本官也就挑明瞭話,今日前來,一是因爲皇上有命,二則是想與蕭將軍商量商量阿蒙國的事。”
“阿蒙國?”似是沒聽清一般,蕭衍皺着眉反問。
“是,本官知蕭將軍有稱帝之心。”於柏陸故作停頓,慢慢地開口,“將軍何不與阿蒙合作?”
蕭衍用力地一排石桌站起了身,語氣憤憤難平,“於大人,你果真是阿蒙的奸細!”
於柏陸看着被拍出裂縫的執着,不禁咋舌,聽聞蕭衍生來大力,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將軍的話莫要說的這麼難聽,奸細與否端看誰爲皇,誰慘敗。”
“將軍就是
不明白,史書是由勝者所書,這才白白丟了一次爲皇稱帝的機會。”於柏陸走到蕭衍身邊,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臂膀。
“笑話,於大人莫不是以爲武將出身的人,都沒有腦子?”蕭衍向旁側退了一步,避開於柏陸的手,嗤笑着說道。
“豈敢豈敢,天下誰人不知蕭將軍有勇有謀,不然又怎會鎮住邊塞五城,保我大武十年安穩?”於柏陸拱手說道,蕭衍的才識與能力,他都是敬佩的。
蕭衍看着於柏陸虛僞的模樣,沒了再說下去的慾望,直接開口趕人,“既如此,想來我們是無話可談了。”
感覺到不少排斥的眼神落在身上,於柏陸也不急,再次拱手說道:“還請將軍聽本官一言,將軍雖不曾與阿蒙國有來往,奈何皇上已經認定了,將軍又何必堅持?”
“來人,送客!”
“好,好,蕭將軍,本官就等着,看你是淪爲階下囚,還是忍不住來求本官。”於柏陸見蕭衍油米不進的樣子,一聲冷哼,一甩衣襬離開了。
馬車裡,於柏陸的長子於鳴奕不解的問着,既然明知蕭衍不會同意,爲何還要將他們與阿蒙國的關係如此明瞭地擺在蕭衍面前。
於家的大公子是個沒出息的,這事已是盛京世族圈子裡人盡皆知的秘密了。比起長子來,於柏陸更看重他的幺子,兩人雖是一母所生,性子卻是南轅北轍。
長子爲人謙和,心性直,總是一條路走到底,說的好聽是執着,說道難聽點就是不懂的變通、固執。而幺子就不同了,與於柏陸就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簡直是官場上的一隻小狐狸!
於柏陸掀起簾子,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快要消失在視線中的柱國大將軍府邸,早已沒了方纔的怒氣衝衝。
見長子困惑,於柏陸也沒有生氣,雖然不成材,但畢竟是長子。花在他身上的心血應該是最多的,哪怕無法長成自己所期望的模樣,可性子憨直,是個孝順懂事的。
“鳴奕,爲父與阿蒙國的關係,皇帝不知道,蕭衍卻早已看明白、查清楚。既然他都知道了,我們也就不需要再掖着藏着,不如就直接挑明瞭,日後也可省些顧忌。”
“阿蒙一直對大武虎視眈眈,可就因爲一個蕭衍,只能遠遠地看着這塊肥肉而動不得。這英雄識英雄,阿蒙的皇帝雖然很蕭衍,卻也惜才。”
“爲父請蕭衍同阿蒙合作,若其應允了,便是功勞一件。若是拒絕,那麼阿蒙皇帝的惜才之心也就涼了。這爲人臣啊,主子看重的人不能有太多,尤其是威脅到自己地位的,能除則除,不能除就要化敵爲友。”
“而對於袁子卓來說,雖然蕭衍是一方的守護神,但對於皇位而言,蕭衍是絕不能留的。”
“鳴奕啊,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蕭衍這次進京可是帶着奪位的決心的,在城外駐營的一千黑無常可以說是精銳,心腹!現在雙方兵馬已整,爲父就等着看他們兵戎相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