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信佛,故而盛京修了不少寺廟。
其中尤以國寺還願寺的香火最爲鼎盛。還願還願,心願實現方還願。或許朝堂上下真是爲皇嗣的問題操碎了心,太后懿旨,此番選納的官家女在入宮前,需在國寺焚香三日,潛心抄寫佛經。
望神佛庇佑,他日爲皇室開枝散葉。
蕭依雲揉了揉有些酸脹的手腕,放下筆,輕吹着未乾的墨漬。練字可以養氣凝神,她現在有些煩躁。
太后執掌朝政多年,前朝重用母族穆家之人,後宮亦是如此。皇后穆氏乃是其親侄女,無權無勢的充華潘氏可以寵冠後宮,位居九嬪,而出身汾安望族的盧氏、高太妃外甥女高氏、王太妃侄女王氏,卻只能屈居其下,行以跪禮。
這是在打壓。
那麼,受皇上重用的蕭家,成爲阻礙的蕭家,入宮爭寵的蕭家嫡女,便是太后的肉中之刺。
祖母曾說:“身爲蕭家女子,定西大將軍嫡女,雲姐兒,等着你的路唯有一條。”蕭依雲看得開,在這戰火不休的十四年間活的安樂無憂,有所得,便要有所犧牲。只不過,她有些怕。出神地看着院裡那一樹杏花,蕭依雲無聲地嘆了口氣。
“杏花開了。”忽然窗邊多出一人,來不及細看,蕭依雲便被那人帶到了樹上。
蕭依雲看着腳下手掌寬的樹幹,嚥了口口水,這才感覺到頸間那略涼的手掌,嚯的咬住下脣,封住那欲脫口而
出的尖叫。繃緊了的身子顫抖着,蕭依雲不敢輕舉妄動,“你……是何……人。”
“餘珣。蕭將軍麾下。”蕭依雲聽着耳畔低低的聲音,只感覺指尖跳動,牽動出心間劫後餘生的驚喜。
“可否,尋個寬敞些的地方。”蕭依雲點了點頭,弱弱地問道。她有些懼高,適才一番驚嚇竟忘了餘珣的第一句話,杏花開了。是暗語。
“失禮了。”肩膀被攬住,蕭依雲只覺得自己的後背撞入了餘珣的懷裡。“小姐請看,身着梅花紋煙羅裙的是太后同族侄女,穆稚羽,聽聞才思敏捷,通曉史書。伴在她身側半步之後,身着月白雲紋衫的是安洛王外甥女,張珂,擅舞。再後那二人,左邊是柯城太守崔騫之女崔想容,右邊是羽林軍統領李耿之女李子蕊。”
透過似錦的杏花,蕭依雲細細地辨着,腦中盤算着此四人間的關係,“安洛王袁邑,髮妻穆秋乃太后胞妹。崔騫出生寒門,早年是穆家的門客,出仕後更是唯丞相穆啓珏馬首是瞻。至於李耿,聽聞能調動羽林軍的兵符一直都在太后手中。我可有記錯?”
看來此次的選納不過是尋了個理由,要將穆稚羽送入宮罷了,皇上無意於皇后,可穆家不止一個女兒。太后是打定了主意要讓皇嗣從穆家女兒的肚皮裡出來。
餘珣低下頭,注視着蕭依雲的發頂,似乎想要看透她的想法般,片刻,饒有興致地勾着嘴角,卻依舊用着不變的聲調說道,“
三日前,太后被安洛王幽禁在了北宮。”
“他是要反?”
“安洛王將皇上奉迎入了議事殿。”
“看張珂與穆稚羽的關係,此事有蹊蹺。”蕭依雲閉上眼,試圖理清這一團亂麻,煩躁了一晨的心難以靜下,倒是愈發惱火起來。恨恨地跺腳,毫無意外地滑落下去。
餘珣旋身落地,其間不忘擲出細石封住了蕭依雲的啞門穴,穩穩地接住後,餘珣在蕭依雲昏迷前說道,“小姐莫急,那懿旨是昨日下的,離入宮尚還有兩日光景。”
那一腳,杏花簌簌地落着,餘珣探手除去蕭依雲發間的花瓣,這纔將人安放在了書案上,“隴南柳氏果真名不虛傳。”撥了撥一旁的香爐,不一會兒微醺的香氣瀰漫開來。
柳氏,大週年間的名門,多出謀士。可惜文人多體弱,在戰爭中柳家嫡系死傷殆盡,如今的柳氏不過是個空殼子。然這世間之事,有心之人總能看個明白。蕭老太爺的一手移花接木,柳家那大難不死的最後嫡系血脈頂着別人的身份嫁入了蕭家,瞞天過海。
“雲姐兒,祖母做的最錯的事,便是因着一己私慾,將你父親推上了奪位的路。可祖母忘不了被屠族的恨,你記住,定要覆了這大武,毀了他袁氏江山。”
“祖母……”
窗外風吹來,餘珣輕撫着蕭依雲蹙起的眉頭,語調是醉人的悠揚,“乖孩子,你累了,好好睡一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