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只你們兩個,流螢人呢?”蕭依雲喝了口粥,掃了眼寢殿問道。
“流螢隨胡太醫去太醫署取藥了。”無憂連忙答道,復又小聲地說道:“似乎是師門的事情,流螢的六師叔易容成孟太醫的模樣進了宮,說有事要囑咐流螢。”
想起那個態度不怎麼好的六師叔君謙,蕭依雲一下就沒了胃口,“他歷來不都是來無影去無蹤的嗎,何必扮成孟太醫的模樣!”
見蕭依雲反感的模樣,長樂勸慰道:“胡太醫說,蕭禹帶着黑無常一路勢如破竹,不出兩日,必到盛京。因爲這個原因,這兩日宮裡守衛森嚴的很。”
“他來的倒是夠快。”蕭依雲嘲諷道。
在蕭禹還是丞相的時候,就藉着別人的嘴巴,想要把自己的女兒送入宮。不想,這話才一出口,就被袁子卓婉言拒絕了。不過蕭禹顯然聽不懂袁子卓那句“需要專心政事”的潛在意思,不停地自誇起女兒的容貌來,真真是誇得天上有地上無,好不貌美。最後逼的袁子卓直白地說了句“並不是姓蕭的女子,朕就都會喜歡。”
堂堂丞相嫡長女,自此就再無人問津,徹底淪爲了老姑娘。
要不怎麼說蕭禹有勇無謀呢,幾乎就是沒有腦子!蕭禹想送進宮的是大女兒蕭怡憐,該是二十出頭的年紀了,就因爲容貌生得好,自視頗高,故而一直雲英未嫁。
當然,這都是在蕭禹看來。事實上,在臨水城的時候蕭怡憐能豔冠羣芳,但並不代表到了盛京,她還是最好的那個。可蕭禹偏生就做着要當國仗的夢,把那些個上門提親的青年才俊都給拒絕了。
當時蕭依雲因爲這件事,還笑話了蕭禹許久。
這蕭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又是從哪兒來的把握,認定了袁子卓一定會將他的女兒納入後宮。要知道,他是靠着蕭衍才當上這個丞相的,朝堂中對他恭敬不已的人看的也都是蕭衍的面子。再者,袁子卓忌憚蕭衍都來不及,而他的兩個女兒也都是後宮裡位分極高的存在,又怎麼會再把你蕭禹的女兒納進宮。
不過後來蕭依雲觀察了許久,算是看明白了,這蕭禹也是個有野心的。
只是這野心沒來由了些。
“賀楠安插的那個人如何了?”蕭依雲有些想不明白,賀楠一向不喜歡蕭禹,覺得他就是個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的木偶人,這次又怎麼會救下蕭禹。若不是千鈞一髮之際,臨水城的城門開了的話,蕭禹的命怕是早就折在袁子卓派去的人手上了。
“主子,奴婢覺得那個人不可信,他似乎對主子有所懷疑。皇上審問那兩個醫婆和穩婆的時候,她們說是因爲良心上過不去,所以纔沒有被安修容收買。可奴婢覺得事情不簡單,便讓流螢去找那二人,這才知道,其實收買她們的人不止一個。因爲另外那人給的錢更多,加上她們本就害怕,所以纔沒有下手。”
長樂放下喝的乾淨的粥碗,遞了條幹淨的帕子給蕭依雲擦嘴,繼續說道:“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賀楠安插之人。既然那人明知道貴嬪夫人與安修容合謀着要害主子,也知道安修容要對貴嬪夫人下手,但他卻沒有向主子透露過一絲一毫。”
蕭依雲聽着卻是搖了搖頭,“長樂,那人始終不是我們的人,他忠於的是賀楠,他在這宮裡唯一的目的就是保得蕭依雅腹中孩子的安全。我們可以利用他,卻不能要求他一定聽我們的話。”
“是奴婢思慮不周。”
“不,若是你不說,我還沒想到這一點。”蕭依雲扯着帕子的一個角不停甩着,“既然現在黑無常已經明目張膽地造反了,袁子卓就斷不會再留這麼一個禍害在宮裡,若是我沒有猜測的話,那人不是躲着,就是已經死了。而如果他沒死,那麼他現在最關心的是什麼?”
“皇上會如何對付黑無常?”長樂猜測道。
蕭依雲讚許地看了眼長樂,肯定地說道:“沒錯。哪怕豁出去性命,他也會把袁子卓的計劃透露出去,但是單槍匹馬的,他不可能做的到這個。那麼退而求其次,就是皇子的命了。”
在一旁專心泡茶的無憂險些摔了手中的茶壺,“主子難道是想殺了皇子?”
“我在你心裡就是這麼不折手段的人?”蕭依雲沒有回答無憂的問題,而是反問着,痛心不已。
“不,不是,奴婢只是,只是……”無憂急的手忙腳亂的,茶具發出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越是慌亂就越是解釋不清。
蕭依雲看着無憂這幅慌張的模樣,瞪大了眼,而後哈哈大笑起來,她實在是沒見過無憂這幅樣子。“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六師叔不是在嗎,可以讓他易容成那人的模樣,到時候抱着小皇子混進黑無常裡,同餘珣裡應外合。那這場戲,也就可以唱罷了!”
長樂機靈地說道:“主子醒了,奴婢這就去太醫署告訴胡太醫。”
黑無常兵臨盛京城外的時候,袁子卓沒有坐鎮議政殿,而是一反常態地到了頤華宮。
日頭不大,微微有些秋日的蕭瑟,兩人並肩而站着,不時有一兩片乾枯的樹葉落下。袁子卓一手背在身後,一手輕輕得拿下落在蕭依雲肩膀上的落葉,神色溫柔,“有沒有話想跟朕說的?”
“有沒有想過讓妾身給你陪葬?”蕭依雲看着那捏着樹葉的手指,視線慢慢往上,看進了袁子卓有如一潭泉水的眼裡。眨了眨眼,蕭依雲避開袁子卓的眼神,“或許日落之前,陛下就再也見不到妾身了。”
“怎麼沒想過,朕想要得到你的心,比任何一個人都來的強烈。”袁子卓捏着葉柄不停地來回轉着,看着蕭依雲無力地笑着,“可是你對朕的恨,也要比任何一個人都來的強烈。”
蕭依雲尷尬地低下了頭,時至今日,她自覺再說不了假話騙袁子卓。
“沒事的,朕心甘情願被你騙。”袁子卓的聲音讓人如沐春風,但話中的意思卻讓蕭依雲猶如冰凍三尺,“這應該是你最後一次見我了,那就再騙我一次,沒有算計,沒有妥協。就把我當做玉珩,如何?”
“你,都知道?”蕭依雲嚥了口口水,擡起頭眯着眼看向袁子卓,聲音有些梗咽,“你知道我一直在同別人謀取你的皇位?那你還……”
“是,我都知道。沒事的,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袁子卓見蕭依雲收起了身上的刺,這才慢慢地靠近了蕭依雲
,伸出手輕輕地放在她的肩上,生怕一個用力,就打破了這夢境一般的場景。
感覺到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蕭依雲的眼中一下就積滿了淚。兩個人難得這麼安靜地面對面站着,沒有對嗆,沒有冷戰,一個人低着頭,另一個人深情地看着對方。
風吹過,蕭依雲的指尖顫抖着,她終於有了實感,一種快要失去對方的實感。
“你現在說出來,是想要我愧疚,是嗎!”蕭依雲吸了吸鼻子,任性地說道。
“嗯,想讓你愧疚,想讓你一輩子記着我。所以千萬不要哭,不然就讓我得逞了。”袁子卓聽完蕭依雲的話,拍了拍她的肩膀,輕笑着說道。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蕭依雲本來不想哭的,可袁子卓這麼一說,她反而忍不住,哭了起來。
袁子卓用力地擡起蕭依雲的腦袋,抹去那不停滑落的淚珠,“在他們說你中了長生草的毒,無藥石可醫的時候。”
蕭依雲閉着眼睛死命地晃着頭,終於掙脫開了袁子卓的手,復又低下了頭,顫抖着聲音說道:“原來,這麼早!我就說,當年我怎麼都騙不了你,現在我居然可以騙你這麼久,到底是我變聰明瞭,還是你變笨了。原來是我變笨了,我怎麼就忘了,你會讓着我呢。”
“是啊,你怎麼就忘了呢。”袁子卓說着,也再忍不住地紅了眼眶,“阿雲,這件事情過去以後,就不要再留在這個地方了,你應該尋一個志同道合的人,同你在這天地間一同遨遊。”
“你還,記得啊。”蕭依雲幾乎泣不成聲,這個當年她與玉珩的約定,被她刻意忘記的約定。她以爲袁子卓早不記得了,但原來,他記得比她還深刻。
“因爲我沒能做到啊。”袁子卓心疼地將蕭依雲摟進懷中,緊緊地抱着。
蕭依雲把頭深深地埋在袁子卓的懷裡,不停地搖着頭,嗚咽着說道:“找不到了,玉珩,再也找不到了。”
袁子卓輕柔地撫着蕭依雲的後背,這個他一直想做,卻不敢做的動作。不想,在離別的這一天,他居然有了這個機會,袁子卓心中苦澀,卻還是安慰着蕭依雲,“不哭,阿雲這麼聰明,又這麼漂亮,一定能找到的!”
“可是已經沒有第二個玉珩了,玉珩,我後悔了,我現在後悔了行不行。我們離開這兒好不好,你爲什麼要告訴我,你一直瞞着我不好嗎!”蕭依雲擡起頭,整張臉都皺了起來,看的袁子卓難受極了,很多事情都能後悔,但是這件事情,後悔不了啊。
“阿雲,我也是人,是個自私的人,我不想你忘了我。”袁子卓說着,抱緊了蕭依雲,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然後鬆開手,頭也不回地向議政殿走去。
“我一定會忘了你的,一定!”蕭依雲看着袁子卓的背影,大喊起來。
袁子卓的步子一頓,可還是沒有回頭,“這樣,也好。”
“玉珩,你回過頭看我一眼好不好,就一眼!玉珩,不要走,你不要走!”蕭依雲哭着想要去追袁子卓,可卻被長樂和流螢死死地拽住,當再看不見袁子卓的背影時,蕭依雲無力地跪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