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鄭介銘一夥人來說,這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每個人的感覺都並不相同。
對於順強、金虎、明啓等人而言,這段時間不用出去到處跑,就安安靜靜的宅在管理處就行了,也算是休養生息。
對於劉倩文和李軒而言,有沒有被喪屍圍困,都沒什麼兩樣————李軒現在還沒有恢復神智,總是坐在房間裡看着劉倩文傻笑。
對於耿直、花奉、週記堂等人,這倒是一個好好重新整理物資的時機,他們幾個帶人重新將物資集中到了管理處,並將東西更多的存放在了加滿油的車裡————雖然沒有日程,但天知道哪天就不得不離開?這種一線城市,還是太危險了。
但對更多的人來說,他們只是覺得自己彷彿在等死而已。
在鄭介銘看來,這段日子是那麼的不安生,遊樂園四面都是喪屍,大家完全沒有辦法出去,他是一個好動的人,成天憋在遊樂園的院子裡,既感到不安全,又感到憋悶。
他每天正午,都會獨自一人爬上中央高塔,拿着望遠鏡向四周張望,看看周邊的情況,也會多看兩眼那橋上的軍車殘骸。
“一點兒也沒有散去的跡象……遷移的速度似乎也變慢了啊……”鄭介銘心裡想着。
他原本對軍隊始終抱有希望,他經歷的越多,越希望會在一個不經意的時候,有大量軍人殺進城內,將大家解救出去。
但現在看來,不可能了。
……
駱雪也慢慢的爬了上來。
“喂,想什麼呢?”
鄭介銘放下望遠鏡,看見是駱雪,站起身,將她拉上來。
“你……怎麼爬上來了……不恐高啊?”鄭介銘問。
“還好啊,爬兩步就不怕了,在下面也是閒着,現在只能困在管理處,連行動的範圍都受限制,好就好在是守着遊樂園,還可以在院子裡轉轉。”駱雪理了理頭髮,這上面的風有些大,“我看你們總上來,我也上來瞧瞧。”
“嗯……”鄭介銘點點頭,他停頓了一下,突然間不知道該聊什麼話題,他有種莫名其妙的緊張感,半晌才說着,“這……這上面能夠看見半個北都市。”
駱雪看了他一眼,扶着欄杆,站起身,四處張望。
“可惜全都是喪屍。”她說着,“除去喪屍……北都市還不錯,挺漂亮的,我從來沒有到過這麼高的地方觀察北都市。”
“漂亮麼?到處都是倒塌的樓房……跟打仗了似的,我覺得現在的北都市實在是不宜居。”鄭介銘有些訥的說了一句,隨後他心裡想着,我在說什麼呢?口氣還顯得很生硬。
“我是不是有點兒不會聊天?”鄭介銘於是不等駱雪回答,自嘲的問,“可能是長期在這種壓抑的環境裡,變成這樣了。”
“哈哈?是有點兒。”駱雪轉頭,看他這無辜的樣子,笑了笑,並不介意,“不過要說北都市的空氣質量,本來也不宜居,宜居還得去南省。”
駱雪停頓了一會兒,方纔繼續說着,“你……我們大家其實都得謝謝你。”
“嗯?”
“當時如果你們幾個沒有去小區把我還有華向家、姜才、大叔大媽一幫人救出來,我們肯定已經餓死了。”
鄭介銘搖了搖頭,他心想,若不是當初餘澤愷要求他們去網羅倖存者,他可能會爲了求穩,只讓大家固守在遊樂園。
那樣他根本就不可能救出他們幾個。
這麼說來,還得感謝已經死去的餘澤愷,雖然他是出於私心,卻間接的挽救了一些人的生命————只不過,餘澤愷與露cien的糾葛,使得這些人的性命大多數還是丟了。
“沒事。其實......大家都朝不保夕,謝不謝的,都沒什麼意義。”鄭介銘說着。
駱雪聽見他說話帶有點兒消極的意思,想了想,往四周隨意看了看。
“你知道麼?”駱雪轉移了話題,“其實在末日之前,我甚至還挺希望有一天出現這種喪屍危機的。”
“爲什麼?”鄭介銘擡頭,有些不理解。
“你能理解一個普通上班族的辛苦麼?每天上班、下班,時不時還得加班到十點,然後回到家,晚上什麼都不想幹了。”
鄭介銘想想,自己的生活也差不多是這種節奏。
“回去以後,安靜也難受,不安靜也難受。一天工作蠻累的了,希望清靜清靜,但真的靜下來,反倒更不舒服。出去玩兒也一樣,不上班,可能理解不了這種感覺。”駱雪說着,“也就是有時候,去健身房跑跑步,跑個幾千米,才能變得舒暢一些。”
“流流汗總是好的。”鄭介銘應了一句。
“要不然,有時候晚上就看看電視劇、鷹劇、小說。”駱雪說着。
“嗯……我也是……”
“那時候我還特別愛看末日類的電影或者小說————不是發洪水或外星人瞬秒全人類的那種,而是喪屍類的小說。”駱雪繼續說着,“電影裡的喪屍一般比較瘋狂,但小說裡的喪屍世界,有的作者描述的很單純,大家建立一個小基地、沒事兒種種菜、唱唱歌、跳跳舞、下下棋,好像開心的很,沒喪屍什麼事;也有的作者描述的主角們很厲害,瘋狂的屠殺喪屍,都變成了超人,也沒喪屍什麼事,所以當時我就想,希望喪屍這種東西真的出現,起碼會變得很自由......但是真正這樣的世界到來了,發現根本不是這樣,每天都在死亡邊緣,能夠像現在這樣穩定下來、活下來,就不錯了。”
“嗯。我知道,我也是,真的自己面對這種世界的時候......慚愧,當時我第一天是懵的、是在昏迷中度過的,後來我也花了好幾天才適應過來。”鄭介銘想起了自己一開始的慫樣......足足在通風管道里昏迷了很久,被救出來又昏迷了很久,他那時候以爲自己是脫水,現在想想,可能只是心理上沒能接受事實的應激反應。
駱雪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是……其實我們都差不多。只不過……現在有點兒‘太自由’了……我沒想到的是,末日裡,人和人的關係似乎都不一樣了。”駱雪有些失望的說着,“你有沒有想過,末日之後人們最大的變化在什麼地方?”
最大的變化?人性?一些人的惡被激發出來了?鄭介銘心裡想着着。他回顧這段時間的經歷,並不是末日間沒有真善美、也不是沒有相互協助,只是,當生存環境變得極端困難的時候,每個人表現得都不一樣罷了————有的人想要盡一切可能延續自己的生命,而不顧其他人的生死;也有的人,比如李煜,似乎關注更多地是怎麼把整個團隊延續下去。
他想着,竟然忘記了回答駱雪的問題。
“……”駱雪見鄭介銘沒有回答,自己接着說着,“我覺得最大的變化,是我們的生存與生活變得更緊張、更有壓力了。”
“更緊張?”
“我們生活中不好的部分,已經被喪屍給毀了,但好歹我們還活着,生活中好的部分,卻沒有全都留下來……”駱雪說着,鄭介銘注意到她的眼神很清澈。
如湖面一般清澈。
鄭介銘突然腦子裡生出一個念想。
她說的對……我是不是過於把喪屍當回事了?
不管世界變成什麼樣子,喪屍橫行也好、死人比吃飯還頻繁也罷……
好歹這世界上並不是只有我自己活着,還有其他人,還有很多同行的、艱難生存的夥伴。
別的人已經變成喪屍了,但我們好歹還是“人”。
我們還得延續下去……把一切都延續下去,還得讓生活步入正常的軌道。
至少要“顯得”像是正常的軌道!
大家還得該有點兒娛樂有點兒娛樂、該有點兒生活有點兒生活……不然,總繃着,遲早都會撐不住吧?
“你說……如果我在現在,號召大家一起坐下來,打打撲克會怎麼樣?”鄭介銘突然問駱雪。
“啥?”
“額……有些奇怪是麼?”鄭介銘突然覺得自己這麼說,確實很奇怪。
“哈哈,你的意思,是不是想讓大家娛樂娛樂,轉移轉移大家的注意力?”駱雪笑了笑。
“嗯。有這個意思。”鄭介銘點點頭。
“可以啊!”駱雪見到鄭介銘眉頭的陰雲似乎稍稍散開一點兒,也蠻開心,“不過,其實不一定非要打牌,太刻意了,跟企業裡組織大家搞文化活動一樣的就不好了,就很隨意的讓大家坐下,好好聊聊天就可以了,緩解緩解這種繃得太緊的氛圍,畢竟現在大家都困在這裡,沒辦法外出,生存的節奏反倒可以慢下來了。”
“這麼說……會不會被喪屍圍困在遊樂園,反倒是好事?”鄭介銘微笑着迴應駱雪。
“還好吧,我們又有足夠的食物,好就好在你們之前弄回來了好多。”
鄭介銘想了想,說着,“那好,之前找到過一些花生瓜子和啤酒?本來大部分都存着的,現在乾脆拿出來,定量發放,反正也不是主食!”
“奢侈一把!不然大家總被圍攻着,士氣會出問題。”駱雪興致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