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通天文、地利、氣象。
又在襄樊一代生活多年。
陸遜能想到,且把話題引到的第一個人人物是——龐德公。
此刻的陸遜正在侃侃介紹這位享譽盛名的隱士:“他曾稱諸葛孔明爲‘臥龍’,稱龐統爲‘鳳雛’,就連司馬徽的‘水鏡’之名也是由他所贈…世人只知其有識人、知人之慧,卻鮮有人知曉,這龐德公也是極擅天文地理。”
“我還是從我叔父陸績那邊聽得,相傳鹿門山中的山民,每日只需觀龐德公出門,是否帶傘…就可斷今日天晴與否!如此觀之,或許他…在天文、水利、氣象上真的能幫到雲旗!”
這個…
關麟眼珠子一轉。
龐德公與龐德是兩個人…龐德是一介武夫,龐德公則是襄樊名士,與黃承彥、水鏡先生齊名,他也曾點撥過諸葛孔明,與諸葛孔明算是有師徒之實,但無師徒之名。
相傳,諸葛亮命歸五丈原前,布出的七星法陣,就是得益於龐德公相傳。
那時,被冒失的魏延闖入,一腳踢翻了七星燈,諸葛亮口吐鮮血倒下,口中大喊:“龐德公救我?”
諸葛亮口中的這個“龐德公”,就是陸遜正在介紹的這位。
相傳,在七星燈法陣破滅後,諸葛亮又想起龐德公傳授的另外一個方法。
就讓姜維與魏延待他死後,往他的嘴中放七粒米,保持腳下長明燈七日不滅,或許還可以復生!
可惜,最終丞相還是有一粒米從口中掉下,飲恨而終。
當然,這些…都是後世口口相傳,還說龐德公是荊楚地區的“活神仙”呢?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
但,唯獨一點,能賜予諸葛亮“臥龍”之名,能與諸葛亮有師徒之實的人物,關麟覺得這位龐德公必然是有些能耐的。
或許,在天文、氣象、水利上,還真能幫到一些。
別說,經過陸遜這麼一講,關麟的思路一下子打開了,將攻取樊城的任務去一步步拆解,第一步…尋找這位鹿門山的隱士“龐德公”,就成爲了當務之急。
不過…
似乎,陸遜口中還有一個名字,關麟極有興趣,連忙追問:“伯言口中的另外一人,又是誰?”
陸遜不假思索:“中廬縣水鏡莊的主人,好好先生——司馬徽!”
誠如陸遜所言,司馬徽爲人清雅,學識廣博,精通奇門遁甲,五行八卦…對天文地理也有研究,經常與龐德公論道。
至於他“水鏡先生”之外的“好好先生”之稱。
則是源自於這個時代,士人流行品評,但司馬徽這樣的名士,卻從來不對別人水平高低做出評價,只要被問到,他的回答一律是“好,很好!”
他的妻子就勸他,讓他說些具體的,別人來問評語,也不是想只聽一個“好”字!
但司馬徽“好,好”的答應夫人,可別人來問評語,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很好”,由此,司馬徽在“水鏡先生”之外,又多了個“好好先生”的稱呼。
只是…
聽到司馬徽的名字,關麟微微有些驚訝,他自然知道,這位纔是諸葛亮正牌的師傅。
他連忙問:“可我記得,這位‘好好先生’在曹操南下荊州那一年,也就是建安十三年,曹操徵辟他出仕,他拒絕後不久,就病死了!”
“自然。”陸遜解釋道:“似司馬先生這樣的高雅之士,自不會爲某個勢力所用,故而,也只有以假死的方式逃脫,據我所知…他不僅活着,還活的好好的,只是多半雲遊於各地,居無定所,倒是比那龐德公更難見到!”
得了…關麟大概瞭解了,要麼是鹿門山,要麼是水鏡莊,總歸是要去探索一番的。
不過,因爲陸遜的提醒,關麟倒是又想到一個人。
沒錯,是黃承彥!
作爲與司馬徽、龐德公齊名的襄陽名士,沒理由人家倆精通天文、地理、氣象、八卦,可老黃卻一竅不通吧?
再說了,在關麟的記憶裡,史書上有關諸葛亮的夫人、黃承彥的親閨女黃月英的記載,有這麼一句。
——“黃月英爲諸葛瞻之母,容貌甚醜,而有奇才:上通天文,下察地理,韜略近於諸書無所不曉……”
由此觀之,黃月英也是通曉這天文、地利、氣象、水利的。
那麼,這龐德公、司馬徽不好找!
老黃的話…可就簡單多了。
關麟像是突然打開了全新的思路,他連忙問:“黃老也去襄陽了麼?”
陸遜沒想到關麟冷不丁的問出這一句,連忙回答:“諸葛元遜、劉子揚和黃老先生在一起,多半是去襄陽了。”
“走,咱們也動身!”關麟看着窗外,新一日晨曦的光已經普照大地。
而隨着關麟的話,陸遜也立刻明悟,他怎麼就忽視了…荊南名士的第三位——黃承彥呢?
——『如果是黃老的話…說不定…』
不等陸遜往深了想,關麟已經下達了吩咐,“士武叔,有勞你找個可靠的人,把我這些印綬交給他!”
關麟一股腦的把老爹“漢壽亭侯印”、“蕩寇將軍印”、“襄陽太守印”悉數包在包裹裡,遞給了士武。
陸遜有些驚訝,不過很快,他就笑了。
“雲旗上次不還用這個,去壓二將軍一籌麼?這麼輕易就要交出去麼?”
“壓一次就夠了。”關麟已經站起身來,挺直了腰板兒,他侃侃道:“不能讓關家軍的弟兄們錯怪我!”
“再說了,誰稀罕當這關家軍的統領呢?說實在的,我最快樂的時候,是我做一個純粹的‘逆子’的時候,我對老爹那微不足道的權利沒有興趣——”
話是這麼說。
事實上,事關軍權,當兒子的,還是要給老子留下幾分薄面!
何況,說到底…關麟做做大戰略,當個“老六”用陰謀詭計陰陰人還行,真讓他帶兵,那不學了紙上談兵的趙括,完犢子了?
關麟自己幾斤幾兩,還是能拎得清的!
…
…
蜀中,軍師將軍府。
這裡是諸葛亮的府邸。
此刻,一個黃色頭髮蒙着面頰的婦人正在府邸後堂的院落中拆解着一輛“戰車”,大冬天,她尤自穿着短打粗布衣裳,將戰車的一塊塊兒木板卸下。
她的手法異常的熟練,甚至,額頭上始終佈滿了汗珠,與這寒冷的天氣倒是顯得格格不入。
這本是極其簡單的步驟,可她卸的卻極慢,越是卸越是發現這“戰車”的不簡單。
“原來,這偏廂車中木板的拼接竟是大有學問…”
誠如這女子吟出的“偏廂車”,她眼前的戰車正是偏廂車,而她則是這軍師將軍府的女主人黃月英。
說起來,幾個月以來襄樊戰場戰事頻發,一條條情報不斷的報送過來,無論是劉備,還是諸葛亮自然對許多戰事中,關麟製造出的這最終致勝的“偏廂車”、“木牛流馬”、“連弩”不陌生。
也正是因爲不陌生,諸葛亮特地寄信給關羽,讓他將這些軍械也運來巴蜀。
因爲路途遙遠,足足一個多月,這些偏廂車、木牛流馬、連弩方纔運到成都。
是在兩日前送來的,一運到這邊,諸葛亮就立刻派人送到了他的夫人黃月英的手裡,黃月英精通奇巧之術,論及這些軍械…她比諸葛亮要看的更加透徹。
倒是黃月英,看到這三個立下大功的“軍械”,這已經是第三日鑽研其中。
說起來…
連弩拆解的話,內部是有暗器機關的。
故而…黃月英還特地請了許多盾甲兵幫忙,這才成功的拆解出連弩,木牛流馬則是昨日完全拆解…搞懂了其中的機關。
今日…黃月英主攻的便是這偏廂車。
起初看到這偏廂車時,她還以爲,這位關四公子設計這偏廂車只是模樣取巧,在對付騎兵時利用擋板,緩衝騎兵的衝鋒,以此產生奇效。
可沒曾想,越是拆解,當一枚枚形狀各異的木板拼接組合,讓這厚實的木板因爲特殊的拼接,變得極爲堅硬…這等拼接的手法,就極不簡單!
而周圍木板內部的輪廓竟是用鋼構築,這更讓偏廂車一側木板的穩定性與堅固性,呈數倍的提升,這些都是讓黃月英驚駭的地方。
一如前日,如昨日,她驚駭於關麟制城的那連弩與木牛流馬般。
今日,終於將最後一塊兒木板拆解,黃月英也會感慨於眼前這“巧具匠心”的設計,更驚駭於關麟…這麼一個小小年紀的少年,他如何能設計出這樣的圖紙?
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呼…
輕輕的呼出口氣,黃月英緩緩的坐下,一邊休息,一邊心頭感慨。
——『我精研了三年的連弩,最終還是因爲一個機括而無法做到快速的更換箭矢,更是容易在十弩連發的過程中卡殼,可這關家四郎設計的連弩…則是完美避開了這些缺陷,讓我豁然明朗!原來機括還能這麼做?簡直巧奪天工…』
——『還有這木牛流馬,可比我當初做的木虎、木狗更實用許多,只是…其中一百多個機件,這般繁瑣的機關,環環相扣的機關聯動,他是怎麼設計出來的呢?他的師傅又是誰呢?還有…這偏廂車的話…』
正直黃月英驚駭於這些“奇巧軍械”,感慨、震撼於這位關四公子的設計時。
“姐姐,你可在?”
一道清脆的女聲伴隨着“咚咚”的敲門聲一道傳來。
說起來,諸葛亮素來簡樸,除了劉備堅持要軍師將軍的府邸外加上守衛外,這碩大的軍師將軍府中,除了諸葛亮與夫人外,再無一個僕從。
自然,也不會有門子去開門…
倒是門外傳來的這道聲音惹得黃月英一怔,她下意識的望向門子處,口中喃喃。
“是涓兒妹妹?”
隨着這道聲音,黃月英迅速的開門,門外一個三十出頭,清雅俊秀的婦人正站在那兒,她的面容顯得有些憔悴,一雙眼睛水汪汪的,像是在述說着她心頭滿滿的委屈。
而她,正是黃月英口中的涓兒妹妹,也是張飛十餘年前擄來的夫人——夏侯涓!
“阿涓?出什麼事兒了?”黃月英急忙問道。
說起來,黃月英與夏侯涓因爲年輕相仿,又都是外地人,在這邊沒有太多的朋友、親戚,故而兩人很談得來,總是在閒暇時一起聊聊天。
當然,作爲張飛的夫人,夏侯涓本該與劉備的夫人孫尚香更熟絡一些,可孫尚香嘛…難免盛氣凌人一些,又是女中豪傑,哪裡能看上文文弱弱的夏侯涓?
再加上夏侯涓乃是夏侯淵的侄女、養女,被張飛擄來,在這敵對的陣營,陌生的場所生下張苞、張星彩一兒一女,夫君張飛又總是在外,一雙兒女更是雙雙投軍,平素裡夏侯涓寂寞的很…也時時會迷惘,會因爲一些小事而煩惱。
她是一個心善的姑娘,卻從來不是一個性格豁達的女子…
這些…諸葛亮知曉後,就特地囑咐夫人黃月英,平素裡多去拜訪下這位夏侯夫人,爲她解解寂寞。
倒是讓黃月英沒想到的是,方纔開門,夏侯涓一把就拉住了她的手臂,語調中帶着哭腔。
“姐姐,你幫幫我…”
這…黃月英微微一怔,連忙引夏侯涓進門,一邊走一邊關切的問:
“怎麼了?”
夏侯涓已經哭的是梨花帶雨,她左顧右盼,確保周圍無人後,方纔喃喃說:“是…都是因爲我那魯莽的男人,還有…還有關二叔的四子——關麟關雲旗!”
唔…
聽到夏侯涓提及關麟的名字,黃月英一下子滿懷好奇。
怎麼?
因爲這關雲旗…讓涓兒妹妹如此傷心?如此難過?這…這似乎是完全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啊!
…
…
壽春城官署的花園裡,曹操在和養子曹真比武,曹真使大刀,舞的虎虎生威,曹操使劍,動作揮灑氣勢凌厲,居然不輸曹真。
許褚帶着幾名虎賁兵士走到這花園門口,靜靜觀望,不敢打擾。
一陣刀光劍影,曹操與曹真均是心照不宣的收勢,曹真恭敬的向曹操行禮,“還是丞相武藝更勝一籌。”
“哈哈哈…”曹操則是笑了,接過曹植遞來的手巾擦擦汗,笑道:“不服老不行啊,若是放在五年前,孤十招之內就能贏你!”
說起來…
上一次因爲曹真進言給曹操,曹操直接一聲“滾”的怒斥,讓曹真嚇得戰戰兢兢,在官署正門前跪了整整一日。
如今,幾日已過,這事兒突然好想就不了了之了…
似乎,曹操也沒有怪罪曹真的意思,今日還特地讓曹真使刀,與他比劃了幾下。
此刻,聽得曹操說“五年前”的神勇,曹真連忙拱手:“丞相的劍法爐火純青,孩兒幾乎無法招架,丞相說五年前十招內可勝孩兒,其實方纔孩兒也沒有在丞相手中走過十招!料想如今十招內,亦可戰勝孩兒!”
“哈哈哈…”曹真的話惹得曹操又是一陣爽然的大笑,“你是孤的義子,是孤信得過的人,不要學他們盡拿好話來哄孤,孤還能不知道你的上進?你的武藝?五年前,你不是孤的對手,可現在嘛,孤無論如何也贏不了你!”
儼然,曹操的這番話,特別是“不要學他們盡拿好話來哄孤”這一句…在曹真聽來,儼然有些話裡有話的味道。
曹真拱手的姿勢不變,只是頭埋的更低:“丞相是萬人敵!”
說到這兒,曹操見許褚來了,招呼道:“仲康,你過來”
曹真知道曹操是有要事要商量,他又行了個禮要退下,曹操卻朝他使了個眼色,示意讓他留在這兒。
這時,許褚已經來到了曹操的身邊。
曹操適時開口:“虎賁軍可調查清楚了?文遠與那淩統同在那八公山上,只是讓醫者醫治傷病了麼?”
曹操這句話脫口,曹真心頭“咯噔”一想,他沒想到…這位曹丞相竟然在幾日前對他冷冽的吟出一個“滾”字後,依舊派許褚…派虎賁軍去八公山調查,去調查張遼將軍。
這讓曹真一下子就體會到曹操方纔話語中的深意。
好一個“不要學他們盡拿好話來哄孤”啊!
——『丞相還是生性多疑,這點兒從未改變!』
意識到這一點的曹真,他的胸脯都能挺起來了…
——『原來,我沒做錯!』
這時,許褚張口回答:“若說純粹的醫治也不盡然,根據附近的山民告知,文遠將軍與淩統曾在山巒裡那醫舍中大打出手,還引得了那女大夫的憤怒,自從這一次後,兩人就沒有打鬥了,再後來,文遠將軍回到了這邊,淩統則跟着那一男一女去了江陵,聽說還一道爲關羽刮骨療毒!”
經過許褚的宣講,這事兒,似乎塵埃落定了。
整個事件也變得簡單與清晰了起來。
似乎,張遼與淩統只是在八公山簡單的醫者而已!
可偏偏,曹操生性多疑,越是簡單的事兒,他越是覺得不對勁兒,越是覺得疑竇滿滿。
他轉過頭詢問曹植,“子健,子丹,你倆怎麼看?”
這個…
曹真沒想到曹操會問他,連忙拱手:“孩兒也說不準,只是覺得,這事兒…多少有些蹊蹺,那淩統焚肥水大營,焚燒文遠將軍無數親兵,無論怎麼看,文遠將軍都不該與他相安無事啊,只打了一場,這…”
曹真的話,讓曹操微微頷首,“你呢?子健?”
問題又拋到曹植這邊,曹植微微凝眉,“可以再觀察下張將軍…不過,我倒是覺得張將軍與父親的情義,絕不會輕言背叛…”
曹植的話方落…
哪曾想,曹操直接擡高聲調:“情義?情義是會隨着事件,隨着遇到的人、事而變幻的!”
這話,儼然…將曹操心頭對張遼的猜忌毫不掩飾的釋放了出來。
不過,這個話題也隨着這一番話戛然而止。
曹操接着問:“南陽的臧霸無恙吧?還有于禁可往襄樊那邊走了?襄樊無恙吧?”
“臧霸將軍已經抵達南陽,原本那邊有幾個縣長被那賊人侯音策反,想要投誠,都被臧霸將軍給平定了,幾股叛亂也被臧霸將軍鎮壓!”許褚如實回答:“至於于禁將軍那邊,他已經收到了丞相的兩萬兵馬,料想今日就能抵達襄樊戰場!”
隨着許褚的話…曹操微微頷首。
就在這時,“丞相,丞相…”程昱急匆匆趕來,看到曹操,來不及行禮,快速稟報道:“丞相,方纔霸府接到急報,關羽沒死,荊州軍發動總攻,龐德四子連同所部三萬五千兵全軍被弩矢射殺,無一生還,襄陽城…襄陽城被荊州兵攻陷了!”
此言一出,曹操的一雙眼瞳從細微的眯起一夕間瞪大,他難以置信的言語:“全軍…覆滅?襄陽…攻陷?”
而這一番難以置信的表情只存續了幾息的時間,曹操大手一揮。
——“孤已派于禁去支援襄樊,孤料到了他關羽詐死,怎會如此?這是謊報,這是謊報軍情,孤要他的腦袋!”
說到這兒,曹操狀似癲狂,也就是這一刻,額頭處劇烈的痛感傳來,他雙手捂住額頭,可他忍不住繼續重重的甩出胳膊,他還是無法接受程昱口中的這個事實。
曹操瘋狂的,歇息底裡的,躁動不安的大呼: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