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的夜晚,關麟的寢居內,一盞古銅色的燭臺靜靜地燃燒着,搖曳的燭光投射出一名女子斑駁的影子,彷彿…這女子渾身上下,帶着不爲人知的秘密。
整個房間都被這柔和而溫暖的光芒籠罩,營造出一種靜謐而神秘的氛圍…
女子是靈雎,從南陽特地趕來的靈雎。
燭影搖紅,走入這寢居的關麟,他行至那靈雎的面前,神色倒是一如既往的專注。
靈雎望着鏡中的關麟,嫣然回眸,問道:“我娘呢?”
“去巴蜀了,要去救一個人…”
關麟如實回答。
靈雎微微頷首,繼而接着問:“看你像是有心事,在想什麼?”
“我在想,你一個女子身居敵後,還要完成這麼重要且危險的任務,還真是辛苦啊…”
隨着關麟的話,靈雎“唉”的一聲幽氣輕呼,她似是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收斂起那到嘴邊的話,反倒是話鋒一轉。
關麟抓住靈雎的手,將自己的另一隻手也按在她的手上,“能否摧毀逆魏的飛球軍團,能否重創那曹賊,以及…能否救出天子,能否讓你叔父臧霸將軍投誠於我們荊州,一切…全都要仰賴你了!若這一次功成,你立下的,便是我們大軍挺進洛陽,雄踞中原的第一大功!”
關麟與靈雎的對話,語速突然就加快了。
因爲其中的成分包括硝石、硫磺、木炭…配比十分嚴格!
更需要細膩的打磨,嚴絲合縫的包裹,總總工序十分繁複…兼之黃月英的經驗還不算豐富。
反觀靈雎,聽過關麟的話,她輕輕的呼出口氣。
呼…
——然後將“白磷”存儲之地用“黑火藥”引爆,之後嘛…
“不過什麼?”
靈雎很是慎重的收起這包裹,然後笑道:“我在想,如果曹操聽到,他好不容易仿製出,組建起的,也寄予厚望的飛球軍團被這麼一個包裹,配合這些好不容搞到手的白磷給毀於一旦,想必,他會嚇一大跳吧!”
“我要這功勳可沒用?公子若真想獎勵我,最好還是換樣東西吧…”
關麟笑了,繼而他鬆了一口氣,“謝謝你!”
“你二哥…”靈雎頗爲女中豪傑似的一揚手,“他讓我告訴你,他一切安好,還有就是…你上次給他的拳譜,他練了,受益匪淺…拳腳功夫大肆精進!”
她也是近來才知道關麟的計劃。
整個形成的便是一個“炸藥包”的模樣。
這…
哪曾想,就要出暗門時,靈雎腳步一頓,“對了,受人之託,有一句話,忘了要告訴你?”
氣氛到這裡,這個背景莫名的讓他心動了一下…
只剩下關麟凝視着她那漸漸遠去的背影。
可這最後一句一出,靈雎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揣了下下巴,“現在可沒想好,等事成之後再告訴伱吧!”
通過引線,這是最容易實現的“引爆”…諸如火槍、火炮,那至少目前爲止,黃月英還沒有突破…
想到傳言中那樊城的烈焰火海,又想到…關麟方纔提及的足以炸掉整個衙署的威力,靈雎在望向手中的包裹時,渾身竟是不由自主的顫了顫,她不敢想象,這黑火藥真的引爆白磷後,那在洛陽…會是何種景象?
“所以…”靈雎的語氣也變得嚴肅且鄭重了許多,“你是要我引爆這黑火藥,引燃整個洛陽城…製造混亂麼?”
提到黑火藥,關麟的手腳更添謹慎與小心,他小心翼翼的遞到靈雎捧起的雙手中,一本正經的說道:“這黑火藥很危險,這包裹中的份量…足以頃刻間將整個衙署給炸平…”
關麟篤定似的頷首,言語更添自信:“輕而易舉…”
很明顯,靈雎頓了一下,關麟的話讓她感受到壓力,卻也是滿滿的動力。
這…
唔…拳譜?
關麟這纔想起,二哥關興被他秘密藏入許昌後,他生怕二哥習慣了長柄兵器,突然修習那暗器太過無聊。
“誰?什麼話?”
“未必是洛陽城!”關麟鄭重的說道:“白磷運往洛陽,曹操勢必會發往仿製飛球的工房,以此籌備第二次空襲許昌城的計劃,你引爆這黑火藥的地方最好選擇在那裡!這樣可以一勞永逸的毀滅曹操的飛球軍團…讓我爹與我大哥在許昌戰場能夠穩穩的掌控制空權!”
關麟點頭,繼而取出一副包裹,“這個…便是我寫信時告訴過你的,黑火藥…”
也是爲二哥失去兵刃護身後近戰時的威脅考慮。
這話,更像是隨便搪塞過去。
靈雎捂住他的嘴,認真地看着他說:“這不只是能爲你,能爲三興大漢做事的殊榮,更是能爲我爹報仇,能爲我自己做事的興奮哪…”
的確,關麟交給靈雎的,正是黃月英根據他的圖紙,研製出的黑火藥。
——“順理成章”的將白磷運送往洛陽;
但,毫不誇張,哪怕只是這炸藥包,一旦引線點燃,這衙署會炸開,會死很多人。
隨着關麟的解析,靈雎先是驚訝,可很快,她抿嘴一笑,“就這個…就能把那曹賊的飛球悉數給焚燬麼?”
“我知道,不過…”
“換什麼?”
靈雎留下這一句話後,最後檢查了下包裹,款款轉身就往門外暗門方向走去。
“知道我辛苦,就對我更娘好一點兒…”
“咕咚”一聲…
故而…許久的時間,也只製成了這其中一個。
關麟特地讓丐幫弟子將一本《少林拳譜》帶了過去。
當然,關麟也沒指望二哥關興修習過這《少林拳譜》後,就能變成達摩祖師那樣…秒天秒地秒空氣的戰力巔峰,只是用以防身罷了!
倒是沒曾想,二哥關興讓靈雎帶話的過程中,竟還有這一條…
受益匪淺?大肆精進?
這又能精進到什麼程度?
…
…
洛陽城,一處幽深的地宮內,昏暗的燈光勉強照亮着四周的石壁,空氣中瀰漫着一種沉悶而古老的氣息。
就這逼仄的空間裡,一場激烈的打鬥正在進行。
今年方纔弱冠的關興正身處其中,他的對手是十幾個氣勢洶洶的青年壯漢。
包括關興在內,這些人中…每一個都沒有攜帶武器,更沒有使用暗器,就是赤手空拳地展開對決,但這絲毫沒有減弱戰鬥的激烈程度。
——引手試探
——捋手下壓;
——懷中抱月;
——連環翻劈山!
——護心鞭。
關興不斷的出手…拳風霍霍,可眼前十餘人的出手依舊讓他倍感壓力。
十餘條手臂宛若十餘連綿不絕的長鞭,鞭打在關興的身上,關興起初是無所適從。
正所謂雙拳難敵四手,又何況是…十餘隻手。
也得虧是關興,他從小在父親關羽的軍營裡歷練,身法、武藝乃關羽親傳,又從戰場中不斷的積累經驗,便是拳法的理解也有獨到之處…
儘管有些壓力,但他的步履穩健,衣袂帶風,未露出絲毫敗相。
——『一力降十會…這麼多人?硬解的話…當用四弟那拳經中的通背拳!』
誠如關興所想…
四弟關麟借丐幫之手交給關興的這本《少林拳經》中,第一招便是“通背拳。
通背拳以“鞭”字爲決,把人體當做鞭杆,肩爲鞭肘,胳膊爲鞭繩,手作鞭梢…
——鞭杆行抖抽勁;
——鞭肘行扭轉勁;
——鞭繩行蕩勁;
——鞭梢行寸勁;
四種勁力層層遞進…威力不凡!
心念於此…
關興當即變幻拳風,一招招通背拳悉數招呼在眼前的十餘壯漢身上。
拳風霍霍如鞭…登時就有兩個青年壯漢被擊中面門倒地不起。
其餘人…礙於這拳風的剛猛,竟是心生懼意,不敢上前…
一時間,關興憑着這一套拳…竟是扭轉局勢。
然後,他一邊快速穿梭,一邊閃躲騰挪,時而攻擊,時而防禦,每一次動作都顯得遊刃有餘。
他的對手們雖然人數衆多,但…一時間面對關興這怪異的拳法,難免顯得有些笨拙。
——凌空飛撲順勢單鞭下劈;
——順風掌;
——十字飛還腿;
——連續撣手進攻;
——捋帶摔拍掌!
又是關興一系列的招式…
這些壯漢的攻擊紛紛被關興輕鬆化解的同時,每一次衝撞都被關興以更磅礴的勁力化解…。 在這場戰鬥中,關興就像是一隻敏捷的獵豹,又像是一隻健碩的雄獅…
在人羣中自由穿梭,野蠻的出手!
而對手們則像是笨拙的獵物,根本無法捉摸到他的身影…
即便是捕捉到,也無力抗下那一拳拳勁霸的招式!
隨着戰鬥的持續,密室內的氣氛變得越來越緊張。
然而,關興卻始終保持着冷靜和從容,拳風霍霍遞增…他的眼神堅定而自信,每一次出手都充滿了力量和威嚴…
最終,隨着最後一個對手的倒地,這場戰鬥…不,準確的說,是這場比試終於結束了。
“呼…”
看着倒地不起的衆人,關興站在原地,微微喘着氣…
他不由得回想着方纔的一招一式,回想那層層遞進的勁力…回想那剛猛的一擊!
話說回來,若是給他一柄青龍偃月刀的話,以一己之力對抗十餘人,乃至二十餘人、三十餘人,這對於關興而言…絕不在話下。
可…赤手空拳,單單憑着四弟雲旗送來那《拳經》中的“通臂拳”擊垮了十餘青年壯漢,這在關興二十年戎馬的生涯中,也是第一次。
當然…
這與關興從小癡迷於武學,能將“通臂拳”與他自身的身法、力量融合於一處亦是息息相關。
“哎呦…哎呦…”
隨着一陣喊疼聲響起。
不多時,那些倒地的青年壯漢一個個站起,其中一人傷勢不重,他託着那疼痛的胳膊走到關興的面前。
“…一己之力力抗我們十餘人,公子如此拳法厲害啊,哈哈…莫說是我們十餘人,怕就是二十人、三十人想要勝過公子也不容易!”
他這麼說,有一人艱難的站起,感慨道:“別說是三十人了,公子這拳法霍霍帶風,如龍如虎,依我之見…若是有機會,公子與那逆賊曹操的貼身護衛許褚碰上了,也未必會輸他!”
“可別這麼說…”一名年齡大些的壯漢連忙擺手,“那許褚乃是逆賊曹操親封的虎侯,人稱虎癡,他裸衣戰與那西涼錦馬超大戰數百回合不分勝負,論及武藝…乃是逆魏第一勇武,公子拳法雖強,但未必能勝過他…”
“也不見得…”又一人提出質疑,“許褚今年也將近五十歲了吧?拳怕少壯,人總會老的…公子未必不能一敵?你說是不是啊?公子…”
這個壯漢如此一說,當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關興…
這些壯漢均是“鸚鵡”中的殺手,與曹操是有着深仇大恨的,他們本與關興一道都在洛陽城的地下習練“暗器”,靜候刺殺逆賊的機會…
而曹操順利遷入洛陽,這些密道均可以通往他的宮廷,這無疑…爲刺殺曹操創造了條件。
但新的問題又出現了…
通過密道進入宮廷容易,可若是要身懷暗器抵達曹操的附近,那…在重重巡查、盤問、搜身,可並不輕鬆。
可偏偏…要刺殺曹操,必須要過的是與曹操形影不離的許褚這一關。
沒有暗器…談何容易?
於是…鸚鵡的這些殺手開始習練拳腳,這樣…萬一刺殺之時…暗器真的帶不進去。
需得確保用拳腳功夫能擊殺曹賊…能…能擊敗這許褚。
當然,擊敗許褚…似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兒。
“呼…”聽着這一干殺手的話,關興不由得輕輕的籲出口氣…他沒有迴應衆人,而是轉身走開,一邊是步伐沉重,一邊是不由得喃喃小聲吟着:“許褚…許褚!”
沒錯…就是許褚!
這是他宛城刺殺曹操這個“任務”所必須邁過的一關。
然而他必須做最壞的打算,那便是得赤手空拳擊敗許褚…
呼…
一想到這兒,關興不由得再度長吁出一口氣。
他心頭喃喃——『四弟,這“通臂拳”,能擊敗許褚麼?你這《少林拳經》能助我擊殺那曹賊,將功贖罪麼?』
…
…
洛陽城的李藐有點兒懵。
當他接到了最新的來自荊州的密件後,他整個腦袋都是“嗡嗡”的…至於原因,唯有一個。
那就是這次關麟派下來的任務…不輕鬆啊!
“乖乖的…”
一貫見過大世面的李藐,此刻也不由得眉頭深深的凝起,他感慨道:“又是要確保把荊州送來的白磷送至仿製飛球的工房,又是要配合‘鸚鵡’行動…最終劫掠天子…還有關乎馬謖的生死存續…以及這一連串名單…”
沒錯…
在關麟新送來的密信中,提到了三件事兒需要李藐去做。
第一是白磷的安置問題,與黑火藥的引爆位置…
第二是劫掠天子的計劃…
第三是定軍山,那陷入絕境的馬謖,讓曹操留他一命。
還有這一連串的白名單——少府耿紀、丞相司直韋晃、太醫令吉平,相國西曹掾魏諷…及其子吉邈、吉穆…敢情,李藐還不知道,這洛陽城就快要變成大漢的“內奸窩”了!
呵呵…
李藐不由得在心頭感慨道:『雲旗啊雲旗,你這是要把我…往死裡用啊!』
原本李藐是崩潰,是覺得一個頭兩個大的,誰曾想,在關麟這封密信的最後,特別加了一句:
——責任越大,能力越大!
“呵呵…呵呵…”
頓時李藐笑了,事實上…作爲狂士,他李藐不在乎做更多的事兒,也不在乎做更難的事兒,他渴望的就是“認可”…
是區別於“禰衡”那悲慘一生的認可,反觀這世間…能幫助他完成這份認可的唯獨關麟關雲旗!
也正是基於此,關麟最後留下的這一句“責任越大,能力越大”算是徹徹底底拿捏住了他的心裡。
讓李藐心裡苦,卻哪怕是硬着頭皮,也要抗下這份重擔,“呵呵…你不幹?我李藐會幹!雲旗啊雲旗,我還真是心甘情願的做你的苦力啊…”
抱怨了一番…
感慨了一番,李藐很快就調整了心情,他拍了拍是,不過片刻…校事府的校事趕至屋內,拱手朝向他,“李先生?有何吩咐?”
李藐眯着眼,“我聽聞左慈與那些道士都回來了吧?聽說是凱旋而歸…搞到了不少白磷?可有此事?”
校事府的眼睛遍佈整個天下,作爲校事府中,身份僅次於程昱的掌事,李藐對許多情報是敏銳的…當然,這一層身份,也讓他能夠很好的掩護這洛陽城中的“丐幫弟子”,將這裡的情報送往荊州。
“都回來了…魏王親自出城相迎!”一名校事府的首領稟報道:“至於那些白磷,似乎提前運送至洛陽,至於…運往何處,我等就不知道!”
唔…呵呵…
聽過這一番話,李藐冷笑一聲,“這洛陽城中竟還有校事府不知道的事兒!”
“因爲是大王親自安排,虎賁軍親自操持,莫說是校事府,就是霸府都沒有驚動…”
“噢!”李藐微微頷首,雙手揣着下巴,不由得微微沉思。
正沉思了片刻,他突然話鋒一轉,接着問:“漢中那邊應該有新情報傳回了吧?那定軍山圍的如何了?”
“今日一早情報方纔傳來,定軍山下,賈詡先生下令投毒…整個定軍山上的蜀軍要麼中毒,奄奄一息,要麼斷了水源,有氣無力,推算日子,也就這幾日…賈先生就要收網了。”
“如何處置這馬謖?劉封?大王可有抉擇?”李藐接着問。
“暫時還沒有…”
隨着這校事頭目的話,李藐緩緩點頭,該知道的預料之中,不該知道的…目前,也還沒搞到太多情報。
如此情況,李藐不由得心頭喃喃:
『雲旗啊,你這任務還真不輕鬆!』
想到了關麟派來的任務,李藐難免又想到了在這白磷與漢中戰事之外的…關麟安排的第三件事兒——劫天子!
這…
李藐眼眸眯成了一條縫,他本想開口詢問近來有關天子的動向,可突然…他想到了什麼。
——『少府耿紀、丞相司直韋晃、太醫令吉平,相國西曹掾魏諷…及其子吉邈、吉穆…』
他想到了這份名單。
恰恰是這名單,讓李藐頓時疑竇了起來。
他心頭暗道:
——『近來魏諷與這些人接觸頻繁,的確有反抗曹操之意,他們營救天子的行動,這是板上釘釘的,可爲何…這份名單中唯獨缺少了長樂衛尉陳禕,他…最得天子的信任哪!難道…』
想到這裡時,李藐的眼眸中突然釋放出一抹恍然的光芒。
他像是一下子想通了。
——『不對,雲旗…的名單不會有錯,他的白名單中沒有這陳禕,那…這陳禕的立場便是…便是…』
喉嚨一緊。
剎那間,李藐就感受到了無限的緊迫感與危機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