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雲旗這兒,是魚也要,熊掌也要啊
淩統已經抵達襄陽城。
就在今日上午。
當然,這是意料之中,畢竟之前有太多的因緣際會,又有太多的暗流涌動。
這中間涉及到的人,包括小喬、周循、孫紹、周峻、黃柄、太史享!
幾乎是出動了鴻雁,出動一大堆東吳的“二代”,他們齊心協力,才促成了淩統的投誠。
乃至於…現在的東吳與曹魏都以爲淩統已經死了。
故而,淩統來投誠關麟,這都是計劃中的一部分。
曾經的關麟還擔心,淩統會不忍心對“東吳”下手,畢竟那是他的故鄉啊,那是他的故主啊!
甚至關麟還擔心淩統會不會看破紅塵,直接歸隱山林,遠離這世俗的紛爭,若是那樣,那關麟就白忙活這麼許久了。
可卓榮“意外”的去世,這對淩統是巨大的悲痛。
可無疑,對關麟是一個“神助攻”了!
從與淩統的對話中,關麟知道,他是親眼看到卓榮死去的,他更是親自將卓榮埋在了八公山上。
做完這些後才過江抵達荊州。
於是就有了,淩統見關麟時,“啪嗒”一聲雙膝跪地,“多謝雲旗公子救我族人,淩統今日投誠,願爲一馬前卒,替雲旗公子誅曹滅吳,一個都不能少——”
哪怕是現在,關麟在回想起淩統提及那“一個都不能少”這六個字時,咬牙切齒的模樣。
這是恨之切啊!
當然,卓榮的死,其實還有司馬懿的緣故。
是關麟以“解藥”爲代價,命令司馬懿想辦法讓張遼回去。
故而,纔有了…這一出司馬懿總導演的“曹真假意送女醫,東吳設伏葬卓榮”。
這是一個悲傷的故事,可這亂世中,諸如此類悲傷的故事太多、太多了…
誰不是無辜的呢?
倒是因爲這件事兒,關麟不得不重新去看待司馬懿。
他有一種感覺,司馬懿比他想象中的要更難控制。
此刻,關麟將有關淩統,有關卓榮,有關司馬懿的事兒娓娓向陸遜講述。
這中間,一些事兒陸遜是知道的,一些事兒卻是第一次聽到。
陸遜是關麟信得過的人,也是如淩統一般,沒有退路的人…對他,關麟一直以來都是推心置腹。
“你這麼一說…”聽過這一大番話後,陸遜心頭頗爲感慨,“如此說來,雲旗這裡是喜得一良將,可漢水以北卻是消除了張遼這個最大的威脅…料得,他會離開吧?不過,那個司馬懿…”
儼然,因爲這件事兒,因爲司馬懿的行動。
陸遜也意識到,司馬懿…這是一個無論是“心智”、“計謀”、“佈局”上,都可以稱之爲可怕的人。
關麟心頭生出的感覺,陸遜也會有。
“雲旗真的要把解藥給那司馬懿嘛?”陸遜忍不住問。
“解藥…”關麟沉吟了一下,“伯言是最清楚的,本就沒有什麼毒藥,何來解藥?”
“可…”陸遜聽懂了關麟的話,“雲旗可是答應那司馬懿,若是失去了這所謂的‘毒藥’控制,那還有什麼能確保那司馬懿牢牢掌握在雲旗手中呢?”
“還剩下一物,可以!”關麟微微抿脣。
“什麼?”
“衣帶詔。”關麟斬釘截鐵的說。
陸遜驚訝的問:“你有衣帶詔?”
“我自然沒有。”關麟一攤手,“不過…普天之下,誰都知曉…當今只世,這封衣帶詔的內容的唯獨我大伯一人知曉,便是一塊破布,他說那是衣帶詔,那便是衣帶詔,他說衣帶詔中有哪些名字,那便有哪些名字!”
這…
經過了一個迅捷的腦回路,陸遜一下子反應過來,他感慨道:“原來如此,之前對那司馬仲達,雲旗是假意用毒,這是陰謀,可這次…對那司馬仲達,雲旗施以的是陽謀!”
“沒錯…”關麟笑了,“我還指望着這司馬懿把天子給弄出許都,試想一下,若當今天子死在曹魏的追兵之下,那…將會引起這天下何等磅礴的巨浪滔天?”
沒錯,在關麟的世界裡,漢已經死了,他支持的是季漢,是一個與原本的漢截然不同的“新漢”…
心念於此,關麟微微眯起眼睛,心頭不由得還有幾許神往。
倒是陸遜,短暫的思慮了一番,他像是突然又想到一件別的事兒…可張了張嘴,卻最終閉上了嘴巴。
當然,他臉上的動作沒有逃過關麟的目光。
只是,關麟像是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伯言是想說我二哥的事兒吧?”
呼…
陸遜輕呼口氣,緩緩點頭:“是…”
關麟接着問:“他去找你了?”
“沒錯。”陸遜輕輕頷首,“他知道我是雲旗你的幕僚,你的想法,我都知曉一二,他無顏見你,故而他來求我。”
“求你什麼?”
“求我把他送到北境去!”陸遜也不隱瞞。
“那伯言怎麼說?”關麟饒有興致的望着陸遜。
陸遜沉吟了一下,還是如實道:“這一次,他雖犯下大錯,可雲旗還是念在骨肉至親,想救他吧…”
“唉…”關麟嘆出口氣,終究是兄弟啊,這是至親…並不是想當然,說割捨就能割捨的。
關麟從來不是個冷血的人。
“讓他去求任姑娘吧…”
關麟輕輕的張口,算是吩咐。
陸遜的嘴角微微的勾起,露出了一抹耐人尋味的清雅表情,“我知道你會這麼說,所以,我告訴他,他這病是心病,唯獨任紅昌任大夫可以給他個方子!”
說到這兒,陸遜的話愈發的語重心長,“他本意不壞,只是貪功心切,既貪功,就讓他去‘鸚鵡’好了,雖刺殺曹操並不輕鬆,可終究是個將功贖罪的機會!縱不成,那效仿聶政、荊軻,流傳千古,也好過死在他父親的刀下。”
儼然,陸遜是在進一步的勸關麟。
只是,關麟搖頭,“我二哥的話,靈雎的鸚鵡那邊是可以去,但不是現在…”
“你的意思是?”
“父親還需用他的人頭,換得關家軍軍紀的重塑…這對關家軍的未來很重要,還有…死了那麼多人總是需要去向三軍將士們交代的。”
關麟的聲音很輕,很細。
陸遜卻彷彿從這細若遊絲的聲音中聽出了什麼。
他想到的是淩統如何從刑場上逃出生天。
懂了,這下陸遜全懂了。
他感慨道:“孟子曰,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魚而取熊掌者也…可到雲旗這兒,是魚也要,熊掌也要啊…”
“這一仗…唉…”關麟本還想再說些什麼,可很多話點到爲止。
那咽在心裡的話是:
——『如今關家軍少不了一出關公揮淚斬關興的大戲!這關乎關家軍的軍紀,我二哥…至少他關興的這個名字必須要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一如那淩統凌公績一般!』
只是,這一番話終究還是沒有脫口。
關麟又唉聲嘆氣的搖了搖頭。
“我還是不像我爹,心似鋼鐵,我更不喜歡的是做這費心勞力的選擇題——”
…
…
襄陽城,荊州第三官醫署。
“這是百蟲入耳的病症…”貂蟬正一邊爲一個病患開藥,一邊向一心學醫的大喬講解醫理,“患此病症,需要燒雄黃薰耳內,蟲自然而出…”
貂蟬講解的同時,已經很熟練的從一個個抽屜中取出藥材,“或者是用生油調銅青滴入,再或者用萵筍搗汁滴入,這些都是百蟲的剋星。”
一番話說罷,貂蟬已經爲病患取好了藥,交給他…不忘囑咐這病患,“早晚,都要記得薰一次!待蟲悉數出耳,再停止薰耳!”
隨着這病患的走出,大喬也將這些方法記錄在書上,方便回去後再度翻閱。
孫茹也在,她是來陪母親大喬的,卻意外的發現,她的母親像是迷上了這醫理…不能自拔,每天都要來官醫署向任大夫請教!
索性,孫茹也就站在一旁聽,別說,一些疑難雜症,均可以用極其簡單的方法,迎刃而解…
當然,這都是拜關麟寫給官醫署的那一本本“後世”的醫書所賜。
可以說,無論是張仲景,還是他的三個弟子,亦或者是貂蟬,乃至於這官醫署中的每一個醫者,他們的醫術都可謂是突飛猛進。
大喬還挺喜歡這種爲人醫者,解人困苦的感覺。
孫茹也有一種受益匪淺的感覺。
要知道,孫茹也是自幼習武的,一手暗殺用的‘影箭’,是她的殺手鐗與拿手好戲。
學一些醫理,總歸是…大有裨益!
“都記好了?”貂蟬貼心的問大喬。
大喬頷首,貂蟬這才招呼,“下一位,進來吧…”
只聽得“嘎吱”一聲,門被推開,然後是厚重的步伐,以及後背處綁的十分嚴密的繃帶。
“關二公子?”貂蟬一驚,連忙張口。
來的正是關興。
此前,因爲關興後背處的刀傷頗爲嚴重,是張仲景、貂蟬、韋汛三人合力才爲他縫合刀傷,止住血,按照張仲景的說法,需得修養百日方能下牀。
可這才幾天了,這關興就下牀了。
“關二公子可是背傷有反覆?若如此,你喚我即可,師傅提及過,你當靜養,萬萬不可下牀,更不可勞心勞神!”
貂蟬還在說話…哪曾想,這話方纔脫口。
“啪嗒”一聲,關興直接單膝跪地,朝向貂蟬,他的聲音輕輕的吟出:“身上的傷就是再重,也一定能癒合,可心裡的傷…卻是那犯下的百死難辭的罪責,若這份罪責不能彌補,那…我這傷勢一生也好不了!”
這莫名其妙的一番話直接把貂蟬說愣住了,不止是她,就連這房間的大喬與孫茹也都愣住了。
關二公子,這是要幹嘛?
“…你的傷口尚未痊癒,不可如此…你先起身,坐下…”貂蟬連忙勸。
“若任大夫不答應我,我便長跪不起!”關興語氣堅決。
“你總得告訴我是什麼事兒吧?坐起來,慢慢說…你若是不聽醫囑,那我便去喊雲旗公子了!”
關興是怕關麟的,再準確點兒說,關興是沒臉見關麟的,特別是現在。
果然,當關麟的名字從貂蟬的口中吟出,一下子,關興就老實了,乖乖的起身,按照貂蟬的吩咐坐到一旁的胡凳上。
“好了,現在有什麼話,你可以告訴我了。”
貂蟬鄭重其事的問。
從關興的眼神中,她能感受出來,眼前這個年輕人的堅決與義無反顧。
好像,他已經鐵了心要做某件事兒!
義無反顧——
倒是曾幾何時,貂蟬也在她的夫君呂布的眼睛裡看到過這種“堅決”,這種“義無反顧”,她尤記得…
那是一處叫做“鳳儀亭”的地方。
“我犯下大罪,無論這傷勢能否醫好,可留下來,我必死無疑…”關興語氣決然,“我不畏死,可我不想就這麼屈辱的死,我想爲那些因爲我而死的兄弟們做些什麼,縱然上刀山下油鍋,縱然九死一生…”
說到這兒,關興頓了一下,語氣更添一絲不苟:“我想求任姑娘幫我…把我送到北境。”
這…
關興的話讓貂蟬、讓大喬、也讓孫茹都驚住了。
原來是…要去北境。
這是要戴罪立功麼?
關興的罪責,貂蟬她們自然不陌生,他來這裡的目的又是北境…那…便是女兒靈雎,便是女兒的那個殺手組織——“鸚鵡”了!
想到這裡,貂蟬的心頭咯噔一響,她鄭重的問:“你…你究竟要去北境做什麼?”
“殺人?”
“誰?”
“逆魏的國主——曹操…”
關興的話斬釘截鐵,特別是“曹操”這兩個字,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口的。
他與曹操本無大仇,可曹操卻是他唯獨能將功折罪的希望啊!
關興見貂蟬有些驚訝,於是加重語調:“我不甘死在我爹的刀下,我想要刺殺曹操,我想爲那些因爲我而死的兄弟們做些什麼,就算是與那曹操同歸於盡,我亦是在所不惜——”
莫名的,關興的表情,讓貂蟬又想到了女兒靈雎。
似乎…
女兒離開她北上的時候,說的也是這麼一番話。
一樣的振奮,一樣的堅決。
只不過女兒是爲父報仇,關興的話…則是爲死去的兄弟做些什麼!
這…
一時間,貂蟬沉默了,她閉上眼睛,竟不知道,到底是該…還是不該幫助這位眼前的、年輕的關家二公子!
…
…
壽春城,賈詡被許褚帶着,來到曹操的府邸時,便聽到一陣疾風驟雨般激烈的編鐘敲擊聲。
循聲望去,府邸的一處廂房,曹操正在閉目專注的敲擊着大小編鐘。
賈詡緩緩前行,在廂房外停住了腳步,靜靜的聽着這編鐘的音律。
編鐘的聲音逐漸從低沉轉向高昂,宛若雷霆震怒,如江海凝流。
可隨着音律步入尾聲,在曹操的敲打下,大小編鐘發出的聲音逐漸從高亢轉爲舒緩平和、悠揚清冷。
宛若一片輕盈的羽毛飛落,漸漸收於靜息,餘音嫋嫋,繞樑不絕。
“啪,啪…”
一曲落下,賈詡拍了下手掌,口中朗聲道:“匹夫逞一時之勇,激烈易,平和難,可丞相之編鐘,抑揚頓挫、聲高聲低,皆隨心而定,能有此剋制,令賈詡佩服。”
“文和。”
看到賈詡,曹操那本是眯起的眼眸,剎那間睜大。
像是在腦海中的混沌與繁雜,因爲賈詡的出現,終於有機會抽絲剝繭、去僞存真。“卓榮死了,這事兒你也聽說了吧!”
“聽說了。”賈詡緩緩道:“曹真將軍護送這卓榮回八公山,卻不想中了東吳的埋伏,除曹真將軍外幾乎全軍覆沒…那卓榮也被射中三箭,死於懸崖之中,死狀悽慘。”
說到這兒,以往惜字如金的賈詡,今日反倒是話多了起來,也密了起來,“老臣還知道,此事,丞相還責罰了子丹將軍,只不過…責罰的不重,小懲大誡。”
“哈哈哈哈…
隨着賈詡的話脫口,曹操大笑了起來,“文和呀文和,你說了一大堆,卻唯獨藏着最關鍵的那句。”
賈詡露出一副不解茫然的模樣,“丞相這話…老臣就聽不懂了。”
曹操深深的凝視了一眼賈詡,旋即道:“你不就是想說,我曹操本沒想放過那華佗的女弟子麼?”
賈詡搖頭,“這話是丞相說的…老臣可不敢說。”
“孤喚你來,不是聽你打啞謎的。”曹操一擺手,“孤是不想放過那華佗的女弟子,孤派子丹去護送她也有私心,可孤也不曾想,東吳能做的這般絕…如此縝密的部署,如此冒險,僅僅是爲了殺一個女子?呵呵…孤後悔說過那句,生子當如孫仲謀了!”
聽話聽音…
從曹操的話中,賈詡迅速就提煉出關鍵所在,他沉吟了下,琢磨了一番該不該說,這才張口:“丞相是怕文遠將軍知道後,心就不在襄樊戰場了…他的心就要迫不及待的歸來壽春與那東吳決戰了!”
“子丹終究還是年輕啊。”曹操感慨道:“做事太糙了,何必這麼早放出風聲?待得文遠那邊大局已定後,稍稍放出些消息給東吳,那卓榮不一樣得死?子丹哪…還是太心急了。”
這個…
賈詡眼珠子一轉,“倒是也無妨,上次襄樊戰場傳來消息,文遠將軍將關羽與關家軍士逼入宛城,宛城又是堅壁清野,更是由夏侯老將軍坐鎮,料得萬無一失,如今這幾日已過,那關羽當是已經兵臨城下,且望城興嘆了吧。”
說到這兒,賈詡一邊捋着鬍鬚,一邊感嘆道:“只要這一仗能拿下關羽,就是文遠將軍心不在襄樊,那也無妨…這一對關家父子,一文一武,折其一便猶如猛虎拔去爪牙,不足爲慮。”
這話脫口…
曹操的面色卻顯得有些黯淡,有些神傷,“就這麼大優的局勢,就這麼一支殘軍,愣是把重重埋伏的偃城、新野城的殘軍給救出,愣是還擊殺了孤的兩名大將!于禁、龐德…孤聽聞他們死狀慘烈啊,唉…孤…是越來越看不懂雲長,也看不懂他這個奇怪的兒子了!”
曹操也是醉了。
整個戰場局勢他每日都會根據情報在沙盤上推演。
張遼走的每一步,在曹操看來,都沒有任何問題。
可恰恰,這纔是最大的問題。
張遼、于禁、龐德…整個魏軍都沒有犯過錯誤啊,可愣是在局部戰場幾次被荊州兵打穿了。
甚至眼睜睜的看着關羽在北岸縱橫馳騁,最後殺往宛城。
整個過程簡直是匪夷所思!
這也爲曹操的心情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霾…
也讓曹操不住的心頭暗歎:
——『雲長啊雲長,你這一仗打的,真是蕩氣迴腸啊,真是讓孤膽寒哪!』
就在曹操這邊還在心頭感慨之際。
“——報。”
一道聲音傳來,一名斥候進入此間,迅速的單膝跪地稟報道:“稟丞相,不好了…宛城丟…丟了——”
啊…
此言一出,曹操的一雙瞳孔幾乎迸裂而出,他下意識的就是一揮手,然後那沙啞中帶着茫然的大嘯本能似的傳出。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他關羽一支孤軍、殘軍,他如何攻下宛城?不可能…絕…絕對不可能!”
說到最後,曹操已經有些破音。
似乎,一種強烈的預感已經涌現在他的心頭…這份預感,開始讓他的額頭隱隱作痛。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