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亮懵了!
這還是罕見的,給他整懵了。
前一刻,還在計較如何籌糧,如何救援下辨城。
爲此,諸葛亮還準備了三套方案,供劉備去選擇。
可…
一進入這內堂,諸葛亮就覺得氣氛有點不對,本該嚴厲、凝重的氣氛,可他看到的卻是一個個笑容。
劉備在笑,法正在笑,糜竺、孫幹也都在笑,整個此間像是盪漾在一片歡聲笑語中。
聯想到下辨城如今的那間不容髮局勢,聯想到張飛、馬超兩位將軍身陷險地,這些笑容怎麼看,都有些詭異的味道了。
很快,劉備就將張飛傳回的戰報遞給了諸葛亮,直到諸葛亮看到上面的字眼,他總算明白了,爲何這裡的氣氛如此輕鬆。
原來是…打下來了!
諸葛亮也短暫的驚愕了一下,畢竟這事兒,太玄奇,太不可思議。
這一仗比之張飛攻取三巴的難度,何止是倍增?
但,一切都不重要了,打贏了就好,打贏了就好。
看着諸葛亮表情的變化,劉備笑吟吟的張口:“孔明啊,這一戰之所以能打起來,還多虧了雲旗…正是他適時把《鬥戰神》中最新的章回交給了翼德,這才讓翼德急不可耐,又是去拉孟起,又是突襲下辨城…”
“我本以爲,這一戰兇險異常,誰曾想…戰報中言,馬孟起宛若天神下凡,非但斷了賊軍統帥曹休的一支手臂,還百步拋殺敵軍冒名的統領,整個三軍士氣高昂,這一仗竟不可思議、神奇般的打贏了。”
劉備一邊說着話,一邊聲情並茂,手舞足蹈。
其中的許多字、許多詞也都加重了語調。
特別是說到《鬥戰神》,一雙眼眸中都不斷的再放着精光,這《鬥戰神》簡直是比留侯張良的《太公心經》更強悍百倍!
何止是讓張飛有如神助,更是讓馬超的光芒閃閃奪萃…
激動的心,顫抖的手,劉備這麼說。
可…
這一番話,卻讓諸葛亮突然想到了什麼,他連忙從懷中取出一本書籍來,遞給劉備。
劉備好奇,“這是什麼?”
諸葛亮介紹道:“這是雲旗與北方名士王粲、阮瑀,江東名士蔣幹一道編纂的《英雄記》,我拿出的這一卷正是馬超的傳記…”
——《英雄記·馬超傳》!
聽到這樣的名字,難免不讓劉備聯想到那類同的《鬥戰神·張飛本傳》…
乖乖的,那“張飛本傳”是雲旗一人所寫,現在好了,這馬超傳…已經是四個人一起寫的麼?
當即,劉備展開了這一卷《英雄記·馬超傳》。
他與諸葛亮一樣,都是在看到那題目——從關中庶子到漢神威將軍!
以及下面的篆體小字——不忠?不孝?不義?
——不,馬兒非不孝,實乃搞砸了!
一下子,劉備的眼眸就凝了起來…
他的眼球被迅速的吸引了。
他迅速的翻開,是第一章回——被冷落的雍涼庶子!
劉備旁若無人般,默默的掃過其中的故事。
他看到了馬超的母親是羌人,是馬騰的妾室,是嫡夫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看到的是馬超從小起生活的就頗爲艱難。
是他在晨曦中與夜幕後的苦練,是暗暗發誓,要拼命練武,要出人頭地。
這個故事,讓劉備莫名的熟悉!
甚至是…感同身受。
他,劉備,在父親死後,在家道中落之後,何曾不是被宗族冷落,他何曾沒有如此發誓?何曾不是指着院子裡的那顆大桑樹,說——有朝一日要坐羽葆蓋車!
同樣的,大族中的小人物開局;
同樣的屌絲逆襲的故事…
這讓劉備看着這一章回,目不轉睛。
而其中的文字,彷彿帶着某種魔力,始終勾着劉備的情緒,讓他們彷彿代入到馬超的視角,代入到馬超的一生。
第一章回,第二章回…
第六章回,第七章回。
劉備看到了第七章回夏侯淵瘋狂試探雍涼時,馬超那苦澀的決議。
面對父親與兩個弟弟在朝中做官的局面,面對雍涼被逆魏一步步蠶食的局面,他馬超是該跪着乞降?還是站着反抗?
然而…
跪下!服軟!認輸!這就是孝順麼?
要知道,關麟特地囑咐王粲在這一章回用濃墨重彩去渲染,去描寫。
因爲這種關乎“強勢”與“弱勢”的抉擇,哪怕在後世…也屢見不鮮。
甚至讓關麟自己荼毒其中。
“求人跪下”本就是一種弱勢思維…
比如,就像後世有很多孩子的家長,爲了孩子上學的名額,去給各位領導、某某學校的校長跪下一樣!
跪下了,別人就會答應你嗎?
跪下了,就能讓孩子上學了麼?
答案是否定的。
只有反抗,讓這一切的不公平消除,纔有機會獲得公平的機會。
無疑,馬超在那個關乎他名聲、將來、家族、親人性命的抉擇中,沒有選擇“弱勢思維”,而是選擇“強勢”的反抗。
“原來這纔是孟起認韓遂爲父,要韓遂將他當做兒子的真實境況!”
“孟起竟然打算用一個麻袋抓捕曹操…以此換回他的家人,竟…竟有這種事兒——”
看到了關鍵的章回,劉備驚愕的張口。
這本《英雄記》中記載的內容,是他從坊間,從情報,從一切途徑看不到的。
是永遠…看不見,摸不着的。
可又因爲《鬥戰神》的珠玉在前,因爲這“下辨一戰”的大獲全勝,劉備下意識的願意去相信這《英雄記》中的內容。
只要是關麟參與編寫的…
他全信——
法正、糜竺、孫幹見劉備看的入神,也就不去打擾…
各自找了個席位,耐心的跪坐下來。
就這麼靜靜的看着劉備,看着他聚精會神的看。
劉備則是越看越入迷。
甚至《英雄記》中還寫到了馬超後面的故事,其實都是一些鮮有人知,也不會有人傳揚的故事。
比如,在劉備手下,有個叫彭羕的官被外調。
彭羕大罵劉備,並找了馬超,說‘你領兵在外,我爲內應,咱們裡應外合,沒有幹不了的壞事兒!’
哪曾想…馬超直接就告訴了劉備?
這是真事兒!
只是知道的人很少。
當然,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從這件事兒中能看到。
——馬超?會不忠麼?
《英雄記》中只是陳述馬超的行爲,沒有去過多的評價馬超,可…字裡行間,劉備感覺到的,特別是彭羕這件事兒,劉備感受到的是馬超的心灰意冷。
是他感到家人的事兒,他搞砸了,他傷透了心,是一個殘破不堪的人。
是他一生仇殺,現在又、又、又、又一次的寄人籬下,他的心已經很蒼老了,折騰不動了。
還有,是他自己察覺到,他的名聲已經被自己搞壞了,他不忍再繼續去摧殘這份名聲。
甚至…
《英雄記》中後續的發展,是馬超在劉備手下鬱郁不得志,是他心灰意冷,是他過不了心頭的那一關,只在蜀中短短几年就英年早逝!
甚至,他臨死前給劉備上表說:
——我宗族二百餘口人都死完了,只有一個從弟馬岱,我就把馬岱深深託於公,別的沒有啥可說的了!
從這一句中,劉備感受到的是另一番意境。
——主公,你可憐一下我,別怪我名聲不好,能儘量照顧一下我弟!求你了,求求了!
而隨着看到這一句。
劉備的眼瞳中竟隱隱浮蕩起些許淚花。
他絲毫不懷疑這《英雄記》的真實性,他甚至能看到,如果…如果不是這一戰馬超立下的汗馬功勞,如果不是因爲他劉備看到了這《英雄記》中馬超最真實的一面,怕是…
怕是素來看重名節的劉備,絕不會大膽啓用馬超。
馬超最終…多半會如《英雄記》中記載的一樣,鬱鬱寡歡,鬱郁而亡。
可…
一個人究竟經歷了多少,才能說出…“求你了,求求了”這樣的話!
一個人究竟經歷的多少,纔會變得杯弓蛇影,變得惶惶不能終日!
一個人究竟經歷了多少…纔會…
終於,足足一個半時辰,劉備纔看完了這《英雄記》中馬超的故事。
這還是多虧了王粲高度凝結,多用“賦”的方式,四字一句…儘可能簡潔的去闡述。
這可比起關麟寫的那水漫金山的《鬥戰神》,可謂是乾貨滿滿。
劉備的緩緩的閉上眼睛…
他感覺,他彷彿經歷了馬超的一生,彷彿能體會到他的心境…
“呼…”
一聲長長的吁氣。
劉備像是做了最終的決定,他毅然張口:“傳我令,即日起,冊封馬超爲神威大將軍,下辨城太守…所有歸降之氐族兵勇,悉數由馬超統御…”
這…
劉備的任命讓滿座一驚。
特別是糜竺與孫幹,他們是跟在劉備身邊的老人,他們最清楚不過。
自打當年呂布背叛劉備,讓劉備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甚至…若不是糜竺給錢、給兵、給糧、給妹子。
那時劉備保不齊直接就自行了斷了——
也是從那時候起,劉備再也沒有信任過“降將”,信任過名聲不佳的人,更絕不會給於他們兵權。
可現在…
一個神威大將軍;
一個下辨太守;
一個氐族兵勇悉數由馬超統御,這是…
糜竺與孫幹彼此互視,兩人心頭同時吟出一句。
——『主公要重用此錦馬超啊!』
——『主公是要像雲長、翼德那般重用此神威大將軍哪!』
法正一眼就看懂了好基友心中所想。
當即回了一聲:“主公放心,我這就去辦…”
說罷,他與諸葛亮對視一眼,兩人的眼芒中露出的均是意味深長之色。
馬超…對於蜀,可不僅僅是一個“將軍”!
他用好了,那於漢中是十萬“氐族”的歸降;
那於雍涼,更是數十萬羌人的望風投誠。
劉備重用馬超,能邁出這一步,於蜀漢…是百利而無一害!
於蜀漢,至少是十萬、二十萬的兵勇啊!
心念於此,諸葛亮深深拱手
“主公明鑑——”
…
…
許都城…
司馬懿在臥房內又緩緩展開了一幅畫像,但很快,他就收住了這畫像。
轉兒取來紙筆,畫出了另外一個人的輪廓。
張春華站在他的身邊,“你在幹什麼?”
司馬懿反問:“你是問之前的那幅畫?還是現在的這幅?”
張春華不解:“有什麼差別麼?”
司馬懿微微搖頭,目光先是望向第一幅圖,“第一幅圖,是我此前的心境,我在想諸葛亮得劉備三顧茅廬,君臣相知如故,他一身才華報復得以施展,這樣的人生何其幸運哪!”
張春華還是疑惑,“你的意思是…你缺乏君臣相知了?不對,那你…既有如此感慨,爲何又會繪畫新人,你畫的是誰?”
“關麟!”
司馬懿不假思索的回道,“以往我只羨慕劉備與諸葛亮的君臣相知,卻不曾想,今日的我羨慕…乃至於嫉妒的東西變了,全變了?”
張春華輕敲了下腦門:“你今日說話雲裡霧裡的,能否說的簡單些?”
聽到夫人這麼一問,司馬懿從懷中取出一枚藥丸,然後亮給張春華看。
“這是什麼?”張春華驚問。
“是關麟給我的解藥。”司馬懿目不轉睛的盯着哪藥丸,“他說三個月不服用解藥,就會七孔流血而亡…”
“你瘋了?你沒有吃解藥?”張春華都驚愕於司馬懿這一番話,這樣的行爲。
司馬懿卻笑了笑,看着張春華緊張,他握住張春華的手,“這不,已經一百日了,我什麼事兒也沒有…”
這…
張春華好像豁然聽懂了什麼。
司馬懿的話還在繼續,“我被那關麟耍了,他根本就沒有什麼慢性毒藥,他告訴我的都是假的…毒藥是假的,解藥也是假的…或者,這解藥還是一種全新的毒藥!”
張春華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卻見司馬懿握筆的手更重了,他繪製的這關麟模樣的圖也變得更用力了幾許。
“哈哈…哈哈哈哈…”
司馬懿大笑…
張春華看他這樣子,有些擔心,“仲達,你…”
“我笑我無智,我笑我愚蠢,我…”司馬懿還在笑,“我笑我愚蠢的幫了他關麟,反倒是因爲這些,讓他握住了我的把柄…衣帶詔,其實我司馬懿從不畏懼什麼衣帶詔!衣帶詔該死的人早就都死絕了!”
今日的司馬懿就像是豁然明朗了一般。
他刻意的沒有去吃那解藥,就是爲了應證他心中的猜想。
張春華這下全都聽懂了…
“仲達…你的意思是,那衣帶詔並不能威脅到你,反倒是…是你此前幫關麟的事兒,才能作爲他對你最大的威脅!”
“厲害啊…”司馬懿重重的點頭,“以往聽到諸葛亮的事蹟,我總是有一種棋逢對手的感覺,可這一次…與關麟的博弈、對壘,讓我始終有種望塵莫及,被他…耍的團團轉的感覺。”
的確是這種感覺…
明着陰你!
偏偏你知道,還無法反抗!這是陰謀,這是明謀。
就在司馬懿長吁短嘆之際…
“二哥,爹讓你過去…”
司馬懿的三弟司馬孚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只是一個瞬間,司馬懿就收斂起心神,他張口問司馬孚:“三弟可知,父親喚我何事?”
司馬孚也不隱瞞。“父親說是…漢中那邊的下辨城丟了——”
恰恰是這一句…
讓司馬懿眼眸一下子閉起,他低吟了聲,“不對!”
“什麼不對?”張春華連忙問。
司馬懿接着說:“下辨城丟了,這麼大的事兒,許都城是遮掩不住,可整個許都城都風平浪靜,爲何…爹會搶先知道漢中的情報?”
張春華試着解釋:“許是有人提前告訴爹的。”
司馬懿再度搖頭,“爹一定有特殊的方法,這些諸侯爭霸,風起雲涌,他得到的情報與信息總是能比別人要快上一步…爹…”
說到這兒,司馬懿頓了一下,他沉吟道:“不是爹,而是河內司馬家…有古怪,至少在情報的收集上有古怪——”
“而且,我體內本無毒,根本不需要解藥,那關家四郎唬我一事,也是爹派人告訴我的——”
想到這兒,司馬懿的瞳孔睜大,就這麼一下子,他又露出了那鷹視狼顧之相!
的確…
誠如他所判斷的。
——司馬家藏着大秘密!
——藏着,甚至超越這個時代的大秘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