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收之東隅,中山甄氏淵源
在傳檄毗鄰各州之前,鄭平就針對可能出現的意外進行了預演推測,並制定了相應的預案。
讓毗鄰各州捐贈錢糧,並非是在孤注一擲,而是當前環境下,最快聚集賑濟饑民錢糧的方式。
然而,最快不意味着唯一!
天下局勢隨時都在變化,而變化帶來風險的同時也會帶來機遇。
兗州會增加風險,徐州亦會出現機遇。
善謀者,要善於在風險和機遇中進行利弊權衡,而非因循守舊、不思巧辯。
劉備點頭認可。
既然陶謙主動提出了要安置十萬饑民,這事就能商榷。
只要目的能達到,用什麼樣的方式方法,並不是最重要的一環。
當即。
劉備喚來書佐,起草了一份邀陶謙在琅琊國會面的文書,遣信使星夜兼程送往東海國。
兩日後。
關羽遣人送來消息,護送劉惠的車馬已經抵達齊國境內。
早有準備的劉備,令各曹官吏在清理公務之後,聚集在臨淄城南門口。
劉備則跟鄭平各自乘了一輛馬車,出臨淄城十里靜候。
劉惠的到來,意味着青州外的名仕才俊已經開始認可劉備這個青州刺史了。
因此,在迎接劉惠的禮數上,劉備務必要精益求精。
這不僅僅是在禮遇劉惠,更是在禮遇天下賢士!
冬日天寒。
刺骨的寒風颳在劉備飽經風霜的臉上,又割裂出了一絲風痕。
但劉備並未因此而退回馬車內,反而立在馬車前,任憑寒風吹割,舉目眺望遠方。
鄭平亦是手持羽扇,跟劉備同列。
路過的士子鄉人,紛紛好奇的簇擁在附近,竊竊私語。
“是劉使君和鄭別駕,他們這是在迎接什麼人嗎?”
“能讓使君和別駕出城十里、同時迎接的,必然是當世有名的才俊。”
“但沒聽過有名仕要來臨淄城啊?”
“這世間難道還有比康成公更有名的名仕嗎?竟然要劉使君和康成公的兒子同時迎接。”
“使君不肯呆在馬車,反而立在寒風之中靜候,禮遇之心,令人欽佩啊。”
“好羨慕!倘若我能得劉使君如此禮遇,必然鞠躬盡瘁以報知遇之恩。”
“得了吧,你先寫出一篇通順的文章再談劉使君的禮遇吧。”
“哼!燕雀安知鴻鵠之志,才幹並非一定要好文章。”
“.”
噠噠噠——
一陣馬蹄聲響起。
視野處,一隊車馬正徐徐而來,爲首一將,正是平原相關羽。
有認識關羽的士子更是驚詫了。
“是平原相!這馬車內的到底是什麼人,連平原相都要親自來護送!”
“我已經興奮起來了,若能得此殊榮,唯有一死相報!”
“且不論這馬車中的是誰,劉使君禮賢下士之心,千古無二。”
“我雖不才,但也願替劉使君效綿薄之力,這就給家兄寫信,讓他速來青州!”
“還以爲你要自薦,結果你召伱兄長?哼,我叔父亦是才俊之士,待我回去請叔父出仕。”
“說得誰沒個才俊親朋似的,家父閒賦在家許久,只恨未逢明主。”
“.”
在衆士子興奮私語間,前方的關羽偃月刀一揮,壓住了陣型。
就在馬車內的劉惠有些疑惑的時候,卻聽得一陣高呼:“青州刺史劉備、攜別駕鄭平,恭候子惠公!”
劉惠一愣,隨即臉色大變、連忙起身掀開車帷。
卻見入眼處,劉備身披裘衣立於寒風之中,雙手作揖而立。
一股難以言喻的情感自劉惠心底油然而生。
自年初被韓馥罰去服徭役後,劉惠一直都是鬱鬱寡歡。
哀莫大於心死,若無沮授,劉惠都不一定能捱得過這個冬天。
但因爲劉備忽然崛起於青州,劉惠在沮授的勸說下,心中泛起了一絲對劉備的期望。
在抵達青州之前,劉惠其實是忐忑的。
因爲劉惠並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得到劉備的禮遇。
然而,當關羽自稱奉劉備命禮遇賢士、出境三十里迎接劉惠時,劉惠心中對劉備已經有了七分的認可。
而如今,見劉備又在這寒風中靜候,劉惠忽然感覺這一年的苦難都是在爲今日而存在。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爲,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下意識的,劉惠腦海中浮現出《孟子.告子》中的一段話。
劉惠連忙跳下馬車,快步來到劉備跟前回禮:“惠不過一冀州苦役,豈能當使君如此大禮!”
劉備扶起劉惠,語氣真摯而誠懇:“子惠公乃冀州名仕,德高望重,克己爲公。韓馥庸才不能用,反而以苦役之刑羞辱子惠公,令人憤怒。”
“備得沮公書信,只恨不能親往魏郡迎接。”
“寒風雖洌,但熄滅不了備對子惠公的仰慕之意。”
“願以青州治中一職,延請子惠公。”
在求賢禮賢上,劉備的態度向來很認真。
不僅論心,亦是論跡。
十里寒風,也熄滅不了劉備對賢才的渴望。
劉備的誠懇相邀,已經徹底融化掉了劉惠心中累積的抑鬱。
懷才不遇者,心中往往都有一個很強烈的意願。
若能遇一恩主,必當傾力而報。
此時的劉惠,便是如此。
“惠宦海半生,未逢明主,今日得見使君,今生有幸!”劉惠長揖一禮,含淚而道:“願替使君效力!”
劉備哈哈大笑:“能得子惠公相助,是備的榮幸,也是青州的幸事啊!”
鄭平亦上前行禮:“晚輩鄭平,見過子惠公。”
劉惠連忙回禮道:“別駕過謙了,康成公之子,世之俊傑,惠又豈敢以長輩自居。”
鄭平笑道:“學有先後,長者爲尊。晚輩初涉官場,還有諸多事需要子惠公提點。”
“別駕雅量,名不虛傳啊。”劉惠心中更是驚歎。
劉備禮賢下士,鄭平亦是器量豁達。
下意識的,劉惠將劉備跟韓馥一對比,頓覺後者粗鄙不堪。
鄭平揚手一請:“天寒氣冷,使君跟子惠公上車再敘吧。”
劉惠正準備推辭,但劉備卻已經挽住了劉惠的手臂:“備尚有許多事,想跟子惠公促膝長談,便同乘一車吧。”
見劉備言辭懇切,劉惠心中的感動已經到了極致。
能得恩主這般禮遇,何其有幸!
待劉備和劉惠登上馬車,鄭平則是來到了關羽身邊,詢問道:“雲長,平原國諸事,可還適應?”
關羽微微一凜:“有盧師相助,境內倒也沒什麼大事。”
鄭平點頭,凝聲道:“兗州出現變故,兗州刺史劉岱殺東郡太守喬瑁,又下令各郡將運往青州的錢糧先聚在東平國。”
“但兗州各郡的太守、國相必然不肯聽命,爲了避免兗州內亂波及平原國,你立即去濟北國見濟北相崔言。”
“告訴崔言,若有危難之處,可向青州求援!”
關羽吃了一驚:“先生的意思,是劉岱可能攻殺崔言?”
鄭平微微凜目:“有備無患吧!青州糧食緊缺,若濟北國遭遇兵禍,不僅崔言答應使君的錢糧不能送到,濟北國也可能會出現饑荒。”
“兗州太遠的地方我們管不了,但濟北國和泰山郡,不能出現兵禍!”
關羽點頭:“關某明白先生的意思了!只要劉岱敢在濟北國動兵,關某必定前往勸阻!”
鄭平叮囑道:“雲長,你要謹記,青州需要時間!”
交代了關羽,鄭平這才乘車返回臨淄城。
而在劉備的馬車內,跟劉備促膝長談後的劉惠,也對青州目前的困境有了更進一步的瞭解。
得知韓馥不願意支援錢糧、劉岱又在兗州搞事,劉惠略思一陣道:“使君曾在中山郡任職,可曾聽說過中山郡甄氏?”
劉備點了點頭:“昔日我初任安喜縣尉時,曾往甄氏求訪過上蔡令甄公,只可惜去的時候,甄公早已仙逝了。”
劉惠亦有些感慨:“甄子瑜病逝時不到三十,天妒英才啊!”
頓了頓,劉惠又道:“中山甄氏,是當地豪族,頗有錢糧。”
“甄子瑜早逝,長子甄堯少年理事,頗有德行才幹,使君可助其揚名。”
“使君若能舉甄堯爲茂才,徵辟甄堯出仕青州,定能得到甄氏錢糧相助。”
劉備微微沉思。
劉惠這個提議,涉及到了劉備跟甄氏的利益置換了。
劉備如今是青州刺史,有舉茂才的資格了。
舉甄堯爲茂才,再徵辟甄堯出仕青州,這是在替甄堯揚名!
而甄堯回報的,便是青州最亟需的錢糧。
“子惠公,我雖然曾跟甄堯有過一面之緣,但並無太深的交情。”
“雖然有舉薦征辟之意,但甄堯未必會來啊。”
劉備有些犯愁。
若能得到甄氏錢糧相助,又何惜一個茂才名額?
劉惠大笑:“使君勿憂,我跟甄子瑜自幼友善,待我修書一封送往中山郡,甄堯必定會欣然同意的。”
劉備大喜:“若能得甄氏錢糧相助,是青州萬民之福啊!”
說不驚喜是假的。
劉備萬萬沒想到,劉惠竟然跟甄氏交情匪淺。
失之桑榆,收之東隅。
這韓馥不願意支援錢糧,讓劉備意外得到了劉惠這個賢才相投,而劉惠來青州第一件事就是給劉備送上一份大禮。
結好中山甄氏!
劉備當安喜縣尉的時候,雖然求訪過甄氏,但那個時候人微言輕,甄逸又故去,年少的甄堯雖然禮數有度,但跟劉備也僅僅只是點頭之交。
那時候的劉備,還沒資格結好中山甄氏。
但現在不同了,劉備如今是青州刺史,位高權重,又有劉惠引薦,這結交中山甄氏這樣的豪族就變得容易多了。
回到臨淄城,劉備將這事告知鄭平。
鄭平亦是有些意外。
雖然劉惠也是中山郡人,但鄭平並未將劉惠跟甄氏聯繫到一起。
畢竟同郡人,也可能是仇人。
“子惠公,甄氏可有待嫁女?”鄭平湊近低聲詢問。
劉惠會意道:“甄逸有一長女名姜,尚未出閣,另外還有四女,尚且年幼。只是劉使君已娶平原王的外甥女,這甄氏長女未必肯當妾。”
畢竟是豪族世家的女兒,這若是嫁出去當妾,多多少少有些丟顏面。
鄭平輕笑:“這今後的事,誰又說得準呢?更何況,這聯姻的人,也未必非得是使君。”
劉惠會意點頭:“原來如此!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若有能幫襯的,一定竭誠去辦。”
有了劉惠的加入,這刺史府的政務效率變得更高了。
劉惠以前就在冀州當治中,這政務流程也是十分嫺熟,對各曹文書的審批往往一針見血。
鄭平也順勢將兼任的一部分政務分給了劉惠。
同時,鄭平又讓禰衡撰了一篇讚美的文章,將劉備十里迎賢的故事用精彩絕倫的文章來傳播。
禰衡本就欽佩劉備,自然沒有拒絕,酣暢淋漓的撰寫了一篇《求賢賦》。
洋洋灑灑數百言,將劉備在青州的功績、賢士劉惠聞訊而來、劉備十里迎賢、拜劉惠爲治中等諸事,都付諸於《求賢賦》中。
鄭平又命人將《求賢賦》抄錄了上百份,派遣機靈的親信前往青州、徐州、冀州和兗州宣傳。
《求賢賦》文采斐然,其中的故事又是根據真實故事改編,快速的在士子們口中相傳。
琅琊郡。
一個面相略長的少年扛着一帶糧米,行在官道上。
雖然天寒地凍,但少年卻是健步有力,眉宇之間並沒有頹廢之色,反而比常人有更堅毅的眼神。
“阿瑾,你又去糜氏借糧了?”
“你缺糧不找宗族,卻去糜氏借糧,這不是在自踐身份嗎?”
一個錦衣中年男人,口中略有不滿。
但少年卻是謙恭有禮:“不敢麻煩族叔,東海糜子仲並非庸人。”
中年男人不屑冷哼:“不過是一墾殖豪族,花錢買了個別駕,豈能跟我琅琊諸葛氏相比?”
少年似乎不願意跟中年男人辯論,只是行了一禮,就往家中而去。
“嘁!諸葛珪一死,他的兒子就如此作踐自己,真是有辱門風!”中年男人冷笑一聲,也不再理會少年,徑自離去。
少年輕嘆一聲,推開了門漆有些掉落的院門。
這劇情,能猜到嗎?鄭平:挖,使勁的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