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府上。
此時的荀彧並未入睡，而是在書房之中研墨書寫，臉上若有所思。
一家丁在外急切的道：
“大人，荀大人深夜來訪！”
荀彧似乎並不感到意外，頭也不擡的道：
“讓他進來吧。”
沒等家丁去通知，荀攸便已然來到了荀彧的書房之外。
家丁見狀，急忙散開所有人，自己也一併離開。
“叔叔，你……”
“你怎麼還有閒情逸致在這裡練習書法？”
荀攸見到荀彧之後，頓時急切的道。
荀彧卻是不慌不忙的道：
“有何不可？”
“深夜無心入眠，自當要來陶冶情操纔是。”
荀攸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叔叔，你可知今夜丞相召集我等前往丞相府，是所爲何事？”
荀彧仍舊頭也不擡，一言不發。
“丞相，要晉爲公爵！”
“還要建都爲鄴城，號令天下！”
荀攸都快急死了，但荀彧卻如此不急不慢的，着實是讓荀攸氣的不行。
自己擔心荀彧，好心好意來看看他。
可荀彧可倒好，對外稱病，在家自己在這陶冶什麼情操？
有什麼好陶冶的？
荀彧聞言之後，手中毛筆先是停滯在了半空中，但僅僅一會，便繼續落筆道：
“丞相有如此功勞，理應爲公。”
“此事有何大驚小怪的？”
哪知荀彧居然是這個態度，荀攸頓時百思不得其解。
若是在原本，荀彧定然會因此而震驚，從而勃然大怒，定然會去找曹操討要說法。
到時候事情若是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可不是自己能解決的了的。
但是，荀彧卻是絲毫不在意一般，如今只是專注於手上的筆桿。
這和自己認識的荀彧太不一樣了。
難道，荀彧以爲曹操僅僅是稱公這麼簡單？
不，不可能！
但凡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曹操是想要幹什麼。
曹操此舉，不正是爲了自己將來鋪路嗎？
如今爲公，日後更容易爲王，爲帝！
荀攸倒是覺得沒什麼，畢竟曹操的地位越高，身爲他手下的謀士，自己也會水漲船高。
而且，大漢的亂世終於會告一段落。
但……荀彧這是？
荀彧看着荀攸一臉匪夷所思的看着自己，不由得淡然一笑道：
“怎麼？”
“難不成要我在此處與你大吵一番，隨後去找丞相不成？”
荀攸微微一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荀彧緩緩放下手中的毛筆，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時也，命也。”
“白景明誠不欺我！”
說罷，荀彧卻是釋然了一般的笑了笑，看的荀攸更是一頭霧水：
“白景明？”
“他都對叔叔你說什麼了？”
荀彧擺了擺手道：
“沒什麼，只是告訴了我真相而已。”
“想不到，我枉活了數十年，倒不如白景明一個剛及弱冠之年的人看的透徹。”
荀攸雖說還是有些不解，但旋即破有些激動的道：
“怎麼？莫非叔叔你想通了？”
若是荀彧當真想通了，那自然是件好事啊！
荀攸最擔心的，是荀彧想不通，從而因此與丞相反目成仇。
到了那種地步，荀彧剩下的也只有死路一條了。
但如今看荀彧的樣子，似乎是想明白了？
荀彧擺了擺手道：
“大漢氣運，或許也就到頭了。”
“既然如此，我又有什麼可守護的？”
“守護了許久，最終還是落的一場空，興許陛下如今反而更希望丞相如此。”
白川說的話，此時荀彧已經徹底想明白了。
無論是大漢的天下，還是曹操的天下。
只要能讓百姓過上好日子，便是好的天下。
因此，對於百姓來說，無所謂是大漢還是什麼，只要沒有戰亂，只要能填飽肚子，安安穩穩的度過一生便足夠了。
這一點，以前的大漢能做到，但現如今的大漢做不到。
如今的大漢，滿目瘡痍，百姓們餓殍遍地，苦不堪言。
羣雄逐鹿，踐踏的，可是百姓的屍體！
如今天下終於能安穩住了，自己怎能以一己之想，而讓百姓們繼續苦？
百姓興，則國興，則天下興！
“叔叔既然能這麼想，那我就放心了！”
荀攸頓時鬆了一口氣，呵呵笑道：
“只不過，叔叔，那白景明都和你說了什麼？”
“你們又是幾時會的面？”
荀攸實在是想不通， 白川只不過是個初來乍到的人，怎麼可能和荀彧說這些？
除非是荀彧主動找白川來的。
但以荀彧的地位也好還是如今的官職也罷，都不可能會主動去找白川纔是。
不光如此，荀彧還如此看中他？
看不懂，荀攸實在是看不懂。
“公達啊，還要辛苦你幾日，告知丞相我身體抱恙，實在是無法外出。”
“無論是稱公也好，還是稱帝也罷，我都不能去參加了。”
荀攸面露難色的看了一眼荀彧。
看來他還是沒徹底想通。
不過，看到荀彧一副釋然的樣子，荀攸也是鬆了一口氣。
無論如何，事情都還沒發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這樣的話，還有的救。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退了。”
“叔叔早些休息。”
荀攸拱手行禮後，悄然離去。
只剩下荀彧看着當空皓月，面色平靜如水。
荀彧是想通了，但也僅僅是想通了。
既然曹操要走自己註定不願讓他走的路，那他便走。
但是，自己也要看看，他到底能不能走這條路，能不能走好這條路。
若是曹操當真如同董卓一般，晉爲魏公甚至魏帝之後，反而倒行逆施，吐痰生靈的話。
屆時，就算是拼上自己這條老命，也定然不能讓曹操舒服了。
想到這裡，荀彧的眼神變得極爲堅定。
許劭說過，曹操乃是亂世之奸雄，治世之能臣。
亂世之奸雄，自己是見識到了，的確如此。
自己倒要看看，這治世之能臣，到底能不能當好治世之能君。
若是當真如同白川所說的那樣，大漢盛世會以另一種形式重新展現的話。
屆時，自己即便是離開了漢室，又能如何？
若是有比大漢更好的存在涌現，百姓們不再飽受流離之苦。
那大漢果真成了大魏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