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出欒奕所料。是夜丑時時分,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幾點黑影在村落裡四下游蕩,悄無聲息地探查着村中的一切。
他們悄悄摸入穀場,見穀場上停放的二十三輛大車旁,篝火熄滅。藉着微弱的月光,隱隱可見篝火邊上,負責戍衛大車的家丁們七倒八斜,睡得正香。
幾名黑衣人見狀,眼中不禁露出幾分得色。扮幾聲鳥鳴,又悄悄然退入村外的密林裡。
密林之中,樹影之下,竟有百餘號人隱藏在這裡。黑衣人迎向爲首一人,拱手見禮,“孟校尉,某……”
話音剛出,卻見那被稱之爲孟校尉者粗言將其打斷,“什麼孟校尉,一會動手時叫我大當家。千萬別讓他人聽了去,屆時到將軍處告狀惹來麻煩!”
黑衣人連忙改口,“大當家。某與兄弟已先行一步去村莊探查過了。村子裡安靜的很,農人們皆已睡下。那十幾輛大車均停放在穀場,負責護衛的僕役臥在穀場外的角落裡亦已入眠,幾十步外都能聽到他們的鼾聲。”
“哦?”孟校尉眼中閃出得意的神采,“那幾個公子哥兒呢?”
“也睡下了!屋子裡漆黑一片,與他們隨行的那名大漢守在院子裡,睡的也很沉。”
“很好!”孟校尉捋了捋凌亂的鬍鬚,道:“小六子乾的不錯,得手後本校尉多分你一份!”
“謝校尉。”小六子。
“嗯?”孟校尉翻臉比翻書還快,忽的又不高興了,責備說:“剛剛不是跟你說了,別喊我孟校尉,稱呼我大當家。爲彰顯本校尉賞罰分明,暫且扣去剛剛多賞賜你的那一份!”
“呃!”黑衣人心中腹誹。許你自稱是本校尉,卻不讓別人稱呼你孟校尉……捨不得多分我一份兒錢早說啊,犯得着這樣一會賞一會兒罰的嘛!
他心裡雖這樣想,嘴上卻不能這樣說,扮出一副畢恭畢敬模樣,迴應道:“謝大當家!”
孟校尉點了點頭,接來親兵遞上的長槍,跨上戰馬,遙指村莊道:“動手!”
身後多名士卒上馬,百餘人裡竟有二十多名騎兵。腳下戰馬各個雄壯,馬銜枚腳裹巾,與步兵一同悄無聲息地分四路闖入村中。不過片刻工夫便在穀場聚首。
一衆兵卒,遙遙看到華美的馬車,登時興奮不已,幾隊兵馬向撲臥在篝火旁休憩的家丁,其餘人等衝向馬車,興奮地嗷嗷大叫,“殺啊!搶啊!”
士卒們衝上馬車,撩開車簾一看,旦見車中盡是大箱。隨意翻開一支大箱頂蓋,便見箱內金光燦燦,射的頭暈眼花。“兄弟們,是金子,全是金子!”
“這裡也是……”
士卒們哪裡見過這麼多的金子,霎時間瘋狂了。有的士卒想趁人不注意偷偷往懷裡塞上兩塊金餅,卻被其它人提前洞察,將之死命拉下大車,“狗東西,誰讓你先拿的。要拿也得我先拿!”
“憑什麼你先拿……見者有份。”
士卒你爭我搶,混亂自此開始。急得孟校尉哇哇大叫,“你們這羣王八蛋,想造反還是怎地?誰都不許拿,先拉回去再做分配。”
穀場上人聲嘈雜,孟校尉的言語不過傳出五步,便被哄搶的咒罵聲淹沒。即便有人聽到他的話語,也懶得搭理他。要知道那箱子裡裝的可是金子啊!偌大一塊金餅,拿上兩個一輩子便可衣食無憂,不用再來當兵了!
漸漸的,有爭紅了眼的士卒開始動手,長矛所指,直刺另一名士卒後心。可憐那被刺士卒生前還滿面堆笑,懷揣金餅做着發財大夢!
“狗東西!不許搶了,再搶老子對他不客氣!”孟校尉見事情發展到這般田地,徹底發了狂,張羅親兵上前維持秩序,誰若敢哄搶金銀當場處死。
正在此時,孟校尉便見一人飛也似的向自己奔跑而來,細細看去,不是小六子是誰!
小六子口中唸唸有詞的向孟校尉叫喊着什麼,只可惜周圍實在太亂孟校尉根本聽不清楚。身後十幾名士卒各個驚慌失措,手舞足蹈的表達着什麼。孟校尉連忙策馬迎了上去,詢問:“小六子!那些護衛可解決了?”
小六子急得滿頭大汗,“大當家!根本沒什麼護衛。那些人……我是說那些影子,都是用錦緞紮成的假人!”
“什麼?”孟校尉一激靈,險些從馬上跌落下來,“爲何不早些報來?”
“回大當家,我報了!可是這邊實在太亂,您聽不見!”
“大當家個屁!老子是校尉。”孟校尉氣的一個鞭子抽在小六臉上,直將那副俊朗的面頰抽的皮開肉綻,鮮血淋淋。“你害得本將軍好苦,中此奸計。等回去再收拾你!”
“將軍饒命,將軍饒命!”小六連連求饒,“當務之急,我等該如何應對纔好?”
“怕甚!”孟校尉咬了咬牙,“白日本校尉看過,他們只有五十多號人,咱們的人數是他們的兩倍。有什麼可怕的!”
“可他們……”小六手指馬車邊丟盔卸甲搶掠金銀的士卒們,心中哀嘆不已。
“狗東西,別搶了!”孟校尉手提長槍見人就刺。
忽然間,只聽村中響起一陣鑼鳴,不遠處忽的燃起數十根火把,村外一陣棒子響,穀場東側樹林之中火把林立,竟有上百盞之多。隨着一聲熊吼似得暴喝“殺強盜啊!”喊殺之聲此起彼伏。
做賊心虛乃人之天性,就如那動物遇到了天敵。在加上官兵見村內村外皆是人,且人數遠遠超過自己,頓時心驚膽寒,抱頭鼠竄。
“混蛋。都給老子滾回來!跑,讓你跑!”孟校尉發了狂,帶着親兵遇到逃竄者立斬不饒。
一陣馬鳴響過,村中忽然殺出十餘名騎士。爲首一人,虎眸鋼須,凶神惡煞,八尺多高的身材坐立於戰馬之上,竟讓那高頭大馬顯得渺小起來。他手持一對短戟,聲若奔雷,哇哇叫着直讓人心驚膽寒。
在他身後,跟着一名身穿潔白武士裝的小將。那小將面貌生的頗爲俊朗,看模樣約莫也就十三四歲的樣子。別看他年齡不大,個自卻是不矮,近七尺高,體格健壯。他手裡握的那杆大錘,荷花雕圖美輪美奐,讓人看過之後既覺得賞心悅目,又發自內心的心驚膽寒。錘頭這麼大,那這錘子得多沉,要是捱上一下子,那能好過?非成肉醬不可。
上面說的二位,便是典韋和欒奕了。在他們身後,跟着十二名騎士。他們原是欒家的家丁或者佃戶,因體格強壯被典韋徵召入欒家護衛隊。三年以來,日日接受典韋操練,各個武藝不凡,也成了護衛隊中唯一擁有武器的成員。十二名騎士腳跨戰馬,平舉長戟發起衝刺。
在典韋、欒奕和衆騎士的後方,便是此次入京車隊欒家和荀家的隨從。他們來時手無寸鐵,如今只好到相親家借些趁手的傢伙,什麼木棍、鋤頭、鐵杴、菜刀,能用的盡數取了來。兵器看起來磕磣了些,但出於對主家的忠心,衆人的氣勢卻分外高漲。殺氣騰騰,怒吼着殺向劫掠之人。
在隨從們借用農具的時候,村中老人得知有人要趁夜劫掠村子的事情。雖然,他們知道來者劫掠的對象是遠道從豫州來的客人,但久經人事的老者立刻意識到,若是賊人得手,自己的村子也會跟着受牽連。
這個時候,關中人彪悍的一面便體現出來了。老人家連夜召集青壯,從村中湊足二十多青壯年,與家丁隊伍合作一團,共同抗賊。
孟校尉見村裡反抗人數甚多,自家士卒心驚膽寒已成潰散之勢,攔都攔不住。心中頓時大急,高喊一聲:“兄弟,且隨我退去!”調轉馬頭,策馬便逃。
欒奕等人趁勢掩殺。一時間,村落穀場上喊殺聲震天。官兵頭盔、皮甲早已用來盛放金銀、古玩,軍容不整,再加上中了埋伏軍心渙散,根本不是手握農具的家丁們的對手。不過頃刻之間,四散潰逃。
欒奕也不去管那些逃兵,與典韋和家中騎士一起,直追賊首——孟校尉。
他們所騎之馬均是花重金購買的上等西涼戰馬,而孟校尉他們的坐騎卻不過是普普通通的幷州好馬。再加上孟校尉諸人連夜從虎牢關敢來,戰馬稍疲;而欒奕等人的戰馬則休息了大半夜,體力充沛。
兩相比較,高下立分,不過片刻工夫,前後之間便相距不足五十步了。
典韋抄起鐵戟,對準前方,位於逃亡隊伍最後方,一名孟校尉的親兵。將鐵戟投擲過去,不偏不倚正中那人後心。
那親兵連慘叫都沒來得及,胸口被鐵戟貫穿,巨大的力量直將親兵砸飛出三米多遠,悽慘墜地。
典韋隨後追上,身體一傾,雙腳着地迅速將插在親兵胸口的鐵戟拔將出來,飛身上馬,再次策馬奔騰。整個過程如行雲流水一般,美觀,流暢!
欒奕從馬背囊中取出鐵餅,在手中掂了掂,借黎明的微光瞄準前方另外一名騎兵,掄圓臂膀拋飛過去。
鐵餅在虛空之中盤旋飛舞,軌跡詭異,嗖的一聲直刺騎兵脖頸。鋒利的鐵餅刃割破肌膚,刺入肌肉,澎湃的力量侵入騎兵內裡,直將頸椎劈斷開來。騎士飛身落馬,腦袋以恐怖的方式旋轉180度。面龐與脊背平行,鐵餅深深嵌在脖子裡,險些整個將頭顱切割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