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薊城。
州府大堂中,袁譚高坐於上,獨臂端着酒杯,正淺呷着美酒,眉頭暗鎖,沉思不語。
腳步聲響起,眭元進神情凝重的步入了大堂中,向着袁譚一拱手,想要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袁譚預感到了什麼,便拂手道:“有什麼話直說吧。”
眭元進深吸一口氣,默默道:“啓稟大公子,鄴城被破,主公已被蘇賊,被蘇賊——”
猶豫了半晌後,他才一咬牙:“主公也被蘇賊給殺害了。”
袁譚身形微微一抖,手中酒杯緊緊一握,那一瞬間,眼眸中閃過一絲驚怒。
但下一秒鐘,他卻剋制了住,並沒有如意料中那樣,發出悲憤的嚎哭,亦或是大叫着要爲袁紹報仇。
想反,他卻出奇的平靜,將那一杯酒仰頭灌盡,將酒杯緩緩的放在了案几上。
“哈哈哈——”
他非但沒哭,反而放聲大笑起來。
笑的無比暢快,笑的無比放肆,就好像死的並非是他的父親,而是他的仇人一般。
眭元進站在那裡,看着這一幕都看呆了。
半晌後,眭元進才顫聲道:“公子,我是說,主公被蘇賊殺害了啊。”
“殺的好,殺的妙,我還得感謝那蘇哲纔是!”袁譚一聲喝彩,竟似幸災樂禍一般。
眭元進又傻了眼,完全沒有料到,袁譚竟然會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
袁譚卻冷哼道:“我爲袁家做了多少事情,甚至是犧牲了一條手臂,可那老東西呢,轉過頭來就把我當成廢人一樣拋棄,他是何等的薄情寡義,現在他死了,難道我不該開懷大笑嗎?”
眭元進默然,只是搖頭嘆息。
袁譚將憋在心中的怨氣,統統宣泄一空之後,方纔心中痛快,連着又灌了幾口酒。
這時,眭元進才道:“眼下鄴城已破,冀州已落入蘇賊之手,他下一步不是去打併州,就是來攻我幽州,照目前情況來看,打幽州的可能性更大,我們該如何應對?”
袁譚思緒回到現實,問道:“曹操的人馬現下到哪裡了?”
“據斥候回報,曹操的先鋒,昨日在薊城東北四十里,現在這個時候,應該差不多快到了吧。”
眭元進話音方落,堂外親兵匆匆而下,拱手道:“稟大公子,城東已出現曹軍旗幟。”
終於來了。
袁譚深吸一口氣,騰的站了起來,拂手道:“傳令下去,準備好犒賞曹軍的酒肉,本公子要去親自迎接那曹孟德。”
……
鄴城,楚公府。
蘇哲高坐於上,許褚侍立在側,大堂左右,百餘刀斧手肅然而立。
氣氛肅殺。
腳步聲響起,兩步文士並肩步入了大堂中,從容無畏的站在了蘇哲的跟前。
這二人,正是田豐和沮授。
這兩員河北謀士,當日突圍之時,因爲袁紹失望透頂,便選擇留在了鄴城,成了蘇哲的俘虜。
如今蘇哲已殺袁紹,安撫住了鄴城,便想起還有這兩個重要的俘虜沒有處置。
“田豐,沮授,你二人可有什麼話說?”蘇哲俯視着他們,冷冷問道。
沮授暗吸一口氣,默默道:“楚公不愧是九奇之首,袁家敗給楚公乃是情理之中,在下已經盡了全力,卻還是沒能幫袁家扭轉乾坤,我輸的心服口服,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田豐也高聲道:“楚公智計冠絕天下,又有呼風喚雨的奇門仙法,堪稱天降神人,我田豐輸給你,一樣輸的心服口服,楚公若要殺我,我無半點怨言,只不過我還有個小小的請求。”
“說。”蘇哲一擺手。
田豐便拱手一揖:“先前袁紹二十萬大軍灰飛湮滅,已令冀州不知多少百姓家破人物,今日楚公討伐袁氏,更是令冀州生靈塗炭,在下身爲冀州人,只希望在臨死之前,請求楚公能對冀州減免賦稅,好讓冀州百姓能休養生息,給他們一條生路。”
他這是在爲自己的鄉民請願。
蘇哲心生敬意,不禁嘆道:“冀州多少英雄豪傑,只可惜袁紹不能善用,可惜,實在是可惜可嘆啊。”
嘆息過後,蘇哲欣然道:“冀州既已降服於我蘇哲,一州百姓自然便是我蘇哲的子民,你放心,我不但會給他們減賦,還會幫他們重建家園,恢復經濟,還他們一個太平世界。”
田丰神色一凜,面露欣慰,便拱手道:“那就多謝楚公了,豐心願已了,死亦無撼了。”
蘇哲卻道:“不過我倒是很想知道,你們這般坦然赴死,又是爲了什麼,難不成是想爲袁紹殉葬不成?”
田豐和沮授神色一怔,彼此對視了一眼。
沮授遂道:“當日袁紹出逃,我二人決心留在鄴城,就已經跟袁紹分道揚鑣,我們豈又會爲他殉葬。”
“既然不是爲袁紹殉葬,你們又爲何這般執意求死?”蘇哲反問道。
“我二人爲袁紹出謀劃策,難道楚公還打算留我們生路嗎?”田豐反問道。
蘇哲卻一笑:“顏良文丑他們,不也曾爲袁紹效力,難不成我也該把他們殺了麼。”
沮授和田豐又是一震,一時不明蘇哲的用意。
蘇哲便也不拐彎抹角,坦然道:“你二人既然已與袁紹決裂,那就不算是袁紹死黨,我就給你們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歸降於我,幫我重建冀州,爲你們的鄉親盡一份綿薄之力吧。”
蘇哲這是要招降他們。
沮授和田豐眉頭凝起,彼此對視,二人的眼中皆流露出幾分糾結。
也難怪,他二人皆爲河北名士,高風亮節,比之郭圖之流不知要高尚多少。
如今袁紹敗亡,他們若是歸降了蘇哲,自然有損於聲名,所以纔會猶豫。
蘇哲卻冷笑道:“你們口口聲聲爲自己的鄉親請民,現在我要你們活下來,親自爲他們做些實事,你們卻顧忌着所謂虛名,豈不是顯的有些沽名釣譽嗎。”
一句“沽名釣譽”,戳中了他二人的軟肋,一瞬間,竟令他們臉上閃過幾分慚愧之色。
他二人陷入了沉默,眼神變化不定,顯然是在進行着激烈的思想鬥爭。
許久之後,沮授深吸一口氣,緩緩跪下,拱手道:“楚公所言極是,授願歸順楚公,爲楚公的大業,爲我冀州百姓盡一份綿薄之力。”
緊接着,田豐也長嘆一聲,默默跪下,“承蒙楚公提醒,豐也醍醐灌頂,茅塞頓開,願歸降楚公。”
兩位河北謀士,終於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