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二年八月,朝廷一衆使者,終於在關羽的護送下,完好無損的來到了如今的交州首府番禺縣,劉備禮貌的將幾人安頓下來!
密室之中,看着手中拜自己爲西域大都護的詔書,劉備心中滿是躊躇,荀正嘴上帶着一抹譏誚說道,“朝廷這是把明公往死裡逼啊!”
劉備點了點頭說道,“是啊!前幾年,劉子瑾手下遠征西域,不想折戟玉門關,就連我那三弟張飛,都從了西域都護變成了敦煌太守,成爲了爲大漢看門的忠犬,如今那劉子瑾看似想要老夫出任西域大都護,可卻是將老夫往絕路上逼吶!”
而後劉備開口問道,“那以先生之見,我等該當如何是好?”
荀正開口說道,“明公不妨以身體不適爲由,先拖着,或者說,作爲交州牧,得等到朝廷新任的交州牧上任,交接職務之後才能赴任,且容屬下先去試探一番再說!”
番禺,一處別院之中的一間屋子內,已經二十有五的陸遜,與年方十六的周不疑,二人縮在一起,密謀着什麼,雖說二人相差了近十歲,可陸遜前幾年聆聽大司馬教誨的時候,緊緊十餘歲的周不疑也已經跟在自家主子左右聽命!
雖說陸遜自認爲智計不凡,可陸遜心中很清楚,不管是表面上的急智,還是對於人心的揣摩,這個十六歲的青年比起自己都強了一籌,唯一不好的一點是,周不疑行事有些太過高調張揚了,爲人多了幾分年少輕狂,不夠沉穩,大司馬這纔將這傢伙留在府中磨鍊,磨去這傢伙的棱角!
陸遜平靜地說道,“看來,交州這偏遠之地,還是有幾個能人的,劉備能派出來人迎接我等,足夠看出來劉備對朝廷的籌謀心中有幾分想法!”
周不疑撇了撇嘴說道,“伯言兄,別再吹捧劉備了,不過而已!劉備的行爲,表明了劉備的心虛,說明劉備沒有底氣!而劉備的沒有底氣,卻是源自兩方面,一時還怕朝廷有動作,二來也表示了他對交州的掌控力不足!”
而後周不疑壞笑着說道,“伯言兄,你說,我等要不要派人挑撥挑撥士家,我可是聽說,士家的土地可是佔了交州的四分之一,只要給士家足夠的利益,到時候劉玄德……”
這兩個胸中頗有韜略的年輕人聚到一起,商議之後,決定相機行事,正如劉奇教導的一樣,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先見一見劉備,探一探劉備的底細再說!
至於那個老實人劉艾,就讓他安安分分當一回朝廷天使就好,二人也明白,此番不過是朝廷試探劉備的行動而已,依着劉奇的話語,劉備那貨要是能放手交州,出任西域大都護,那簡直是見了鬼了!
二人都是跟在劉奇左右的人,雖說更多的是看,是聽,沒有多少話語權,可兒人對於朝中內幕的掌控,或許比自家長輩,朝中那些公卿還要多,如今大月氏王國,或者被自家主子稱爲貴霜帝國那個國家,佔據了西域西部蔥嶺以西地區!
而涼州、幷州以北,盤踞着龐大的鮮卑各部;再向西,就是北匈奴盤踞之地了,北匈奴看似不如鮮卑強盛,可加上堅昆、呼揭、金微、丁零等大部落國,再加上一個與北匈奴若即若離的烏孫,其勢不比鮮卑小多少,鮮卑之所以能繁盛起來,也是匈奴縱容的結果,有鮮卑擋在中原和匈奴之間,匈奴就能安心對付月氏人!
畢竟當年月氏人和匈奴、大漢鬥爭的時候,大漢左右逢源,最後致使的結果就是,月氏人和匈奴人,成爲了世仇,更何況,三者之間,大漢最爲強盛,柿子挑軟的捏,這兩者鬥起來也就順理成章了!
如今,大漢衰頹,西域遊離在外日久,大月氏也衰落,康居趁勢脫離,順勢收服了大宛、粟特、伊列等國,和北匈奴爭奪烏孫!
反觀舊日的西域都護府,無雷、莎車、疏勒、姑墨、龜茲、焉耆、小宛、鄯善等國互相攻伐爭奪,反倒是敦煌治下,宜禾都尉府前方的車師前後兩部安安分分的縮着,畢竟東有大漢虎視眈眈,北有匈奴提刀以待,這兩個小國家能安分下來纔怪!
而如今幾國任看西域紛亂,就是等着彼此出手交鋒,正所謂後發反制,劉奇自然明白,如今將實力攪進西域這個大泥潭,不是明智之舉,說不定會拖垮大漢,更何況,如今朝廷和北匈奴交鋒,說不得鮮卑各部會立刻趁火打劫!
而現在,將劉備扔到西域去,任其自生自滅,看起來好大的威風,說白了劉備就是朝廷試探西域諸國,試探北匈奴、烏孫、康居等國的棋子,要是朝廷不給劉備後援,劉備定然會死無葬身之地,劉備要是願意纔怪呢!
而陸遜和周不疑二人也明白,這趟類似於遊玩一般沒什麼意思的出使,不過是給他們二人刷資歷,讓他們在那些大佬面前露露臉,雖說科舉取士進行了好幾遭了,陸遜、周不疑二人都在科舉之中取得了不俗的成就,可現在科舉取的人太多了,更何況他們是由大司馬親自教導的,和那些國子監出來的自然就有了差別!
當年諸葛亮等人是趕上了一個好時候,可陸遜等人就差了一籌,更何況,諸葛亮、龐統等人,早些年也立下了不少奇功,更趕上了揚州大開發,再加上朝中有人,才擢升的這麼快,雖說陸遜明白,自家從祖父陸康身居高位,可陸遜也同樣明白,自家從祖父陸康如今已經是八十歲高齡的老臣了,庇護不了自家家族幾年了,自家那從父陸儁,雖說有幾分才能,可最多也是百里之才,終其一身,最多也就是憑着資歷進九寺混一個閒職養老而已!
陸遜心中清楚,如今,自己和周不疑此來,穩穩妥妥的遊玩一遭,刷臉的目的就達到了,至於劉奇要用二人身份,來威懾劉備一番,對於自己二人來說,聊勝於無,陸遜同樣明白,自己如今的身份,成也因此,敗也因此!有時候,陸遜甚至會恨不得,自己不是廬江陸氏子弟!
至於自己和周不疑日後能走多遠,那就看自己二人此番,能在交州做出多大功績了,不一定是此番就有成效,可日後一旦需要,那定然對大漢有極大的好處,那才能彰顯自己二人的本領!
正在二人閒談之際,同來的護衛敲響了房門,“陸副使、周副使,有人前來拜訪二位,自稱是荀令君族弟!”
陸遜平靜地說道,“前去請進來!”
看到荀正之後,陸遜想不到,荀氏那些弟子,哪怕不出名的,在京都之中行走,自己也打過照面,能認得出來,可眼前這帶着幾分富態,看起來不像好人的傢伙,真的是潁川荀氏族人?
看到二人疑惑的目光,荀正自然明白,這二人是在質疑自己的身份,當下落落大方的拱手道,“潁川荀正見過二位天使!”
聽到荀正的話語,二人登時反應了過了,這位就是那個當年荀氏無人願意提及的庶出子,袁術的軍師荀正,如今卻在爲劉備效勞!
當下陸遜點了點頭說道,“原來是荀軍師,果真難得!”
荀正苦笑着說道,“正流離在外多年,多年未曾聞鄉音,聽聞二位自南陽來,特意來拜訪二位,探尋一番故土今日情形!”
雙方都在打啞謎,如同禪語機鋒,說不上誰好誰壞,可先敗下陣來的,總歸會失了先手!陸遜笑眯眯的說道,“如今我大漢四海昇平,荀先生若是想念故土,回去看一看不就得了!”
荀正面上帶着幾分落寞搖了搖頭說道,“畢竟嫡庶有別!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當年潁川荀氏那些嫡出子弟,就已經容不下某家這庶出子,如今潁川荀氏權傾朝野,又豈能容得下某家?某家怕是還沒踏上潁川的土地,就要橫屍在外了!”
畢竟是荀氏的家務事,陸遜也不好開口說什麼,可週不疑稍稍一愣,當下就明白了過來,荀正這是再試探自己等人,或者說是自己等人背後的實力與潁川荀氏的關係!
當下周不疑帶着幾分志得意滿的少年意氣說道,“那就要看荀先生願不願意回去了!只要荀先生有那個心思,某家只需一封手書,到時候除卻皇宮,我大漢這天下之大,荀先生又有何處去不得?”
聽到周不疑的話語,陸遜登時就明白了過來,這傢伙,是在用語言擠兌荀正呢!當下陸遜也是笑而不語,一副確實如此的模樣!
被擠兌到這一步,荀正心中也是難堪不已,可荀正又豈是如此好相與之人?若是沒點本事,焉能被劉被奉爲座上賓?
當下荀正帶着幾分震驚說道,“卿何人耶?焉敢口出此狂言?莫非如今朝中,已經無人可用了?竟然派出如此口無遮攔的狂徒!”
荀正看似震驚,實際上卻是諷刺,朝廷沒什麼可用之才了,讓一個乳臭味乾的小破孩混跡在隊伍之中!言辭直指周不疑年幼無知狂妄,含沙射影,影射如今朝廷的不是!
看到荀正的表現,周不疑再也忍不住,擡腳輕輕踢了身側的陸遜一腳,可面上卻仍舊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畢竟用劉奇的話說,想要成事的最基本素質,就是心裡MMP,臉上笑嘻嘻!
陸遜神色怪異的看着荀正,“荀先生,忘了說了,這位是此番朝廷出使的副使,大司馬府曹掾周不疑!此乃周副使一番好意,荀先生莫要辜負了纔是!只要周副使爲荀先生出具一紙手令,這大漢之大,荀先生又有何處不敢去?至於排擠,荀先生就多慮了,如今我大漢自有律法,若是荀氏族人敢有人對荀先生動手,那朝廷一定會讓幕後黑手給荀先生陪葬,不會放過一個人!”
陸遜的一番話,在吹捧周不疑的同時,告訴荀正,這位是大司馬府的人,如今只要願意,保你還是沒什麼問題的!陸遜一番話,就將荀正逼到了牆角,讓荀正進退不得!
荀正尷尬的嘿嘿一笑說道,“老夫本寒門庶子,縱然宗族之中,當年也沒有老夫立足之地,逼得老夫不得不流亡在外!先爲逆賊袁術所累,幸得劉交州收留,方得活命,今爲劉交州所重,參贊交州軍政要務,如今交州事務繁忙,某又豈能因私而廢公,舍劉交州而去耶?”
看到荀正無恥的給自己標榜仁義,陸遜心中不由得多了一抹鄙夷之色,果真如自家主子所言,跟劉備是一路貨色,假仁假義到了骨子裡!
當下陸遜帶着幾分笑意說道,“荀先生高義!不知道荀先生此來,所爲何事哪?”
荀正開口說道,“有蠻人佔據了日南郡的象林縣,自立爲國,國號林邑,在交州引出了不少風波,劉交州有徵討叛逆,剿滅這蠻夷撮爾小國之心,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不日就能有所動作,可如今朝廷詔書下達,又恐朝廷不喜,特來向天使請示一番,我等該當如何做是好?”
雖說詔書已經下達,可雙方都清楚,這不過是劉備同朝廷之間的一次博弈,交州偏遠,縱然說是朝廷大舉進攻也不現實,更何況,相對於征討來說,治理纔是大事!難事!
如今劉備也已經留了撒手鐗,荀正擺明了是告訴眼前這二位,要是劉備在交州,那交州還能無恙,可若是劉備離了交州,到時候交州遍佈都是林邑這樣的小國!
陸遜、周不疑二人對視了一眼,二人眼中都盡是凝重之色,不得不說,劉備這一招還是特別狠的,現在我劉備在交州,最少交州名義上還能保證統一,歸屬我大漢,可我要是走了,那交州立刻就會變成化外之地,到時候,這黑鍋就得有朝廷來背,就得有劉奇來背!
陸遜慢條斯理的說道,“劉交州有心了!維護我大漢疆土的完整,是我大漢官吏的本分!任何企圖撕裂我大漢疆域之人,都是我大漢的罪人,是民族的罪人,終將會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
陸遜的一番話,卻是讓荀正心頭一凜,將劉備即將到手的功勞,變成了大漢官吏的本分,說白了,就是陸遜告訴荀正,要是林邑被平定了,那是劉備的本分,要是劉備任由林邑在交州肆虐,那就是劉備的失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