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西面的庭院中,一棵腰身粗細的梧桐樹枝丫突兀,幾片黃葉還在寒風中抖動,十名士兵刀劍出鞘,舉着火把如臨大敵,北面的房門開着,一個瘦弱的身影站在門口。
這人面容消瘦,穿着一身青布長衫,一字眉,鼻樑微平,但一雙眼睛卻很明亮,冷然看着那幾名士兵,神色平靜,視死如歸。
房間裡的桌椅橫七豎八,甚至連牀上的帳蔓都沒撕扯下來,凌亂得如同被洗劫過一般,兩旁的兩間房屋更是連門窗都已經被拆掉,一片狼藉。
劉崎最先衝了進來,看到院子裡的情況,停下了腳步,冷冷地瞪着那人,厲聲道:“吳厚,你好大的膽子!”
那人正是被軟禁的吳厚,聞言冷然一笑:“哼,我膽子大,比得上你們謀朝篡位、囚禁皇子膽子大麼?”
劉崎咬了咬牙,看着四周的幾名護衛,大喝道:“人呢,找到沒有?”
“沒有!”
“廢物,都是一羣廢物!”看士兵們一個個垂頭喪氣,劉崎大怒,指着那些士兵,“不過一名十幾歲的黃口小兒,還能上天入地不成?”
那些士兵都低着頭,雖然有人神色不忿,但也不敢頂撞劉崎,只能隱忍,畢竟劉諶是的真的不見了,這也是他們的失職。
“吳厚,將人藏在何處?還不從實交代?”此時陸公公和太后也都趕到了庭院。
那些士兵看到太后出現,一起下跪行禮,太后看了看吳厚,揮手叫那些士兵都退了出去,才忍着驚慌問道:“劉諶現在何處?”
吳厚瞥了一眼太后,淡淡答道:“劉諶如廁,便一直不見回來,我如何知道?”
“一派胡言!”劉崎打斷了吳厚,陳喝道,“方纔守衛的士兵來報,他們在剛纔複查的時候,房間裡已經不見了劉諶,根本未曾出門。”陸公公也森然一笑,死盯着吳厚的眼睛,緩緩說道:“庭院中時刻都有人監視,每個一個時辰,士兵也會進房查看,絕不會走失,北地王不過一名孩童,若沒有你相助,如
何能夠出得了房門?”
尖細的聲音在寒風中讓人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快說,將人藏在何處?”劉崎怒不可遏,抽出了腰刀指着吳厚,“否則便殺了你。”
吳厚慘然一笑,微微搖頭:“我被你們屢次利用,如今連家父都被我連累害死,做下這等不忠不孝之事,還有何顏面活在世上?”
“厚兒,你……”太后渾身一震,想不到吳厚竟然也知道了吳班已死的消息,神色更加痛苦。
吳厚卻是看也不看太后,緩緩轉過身:“殺了我吧,早些了此殘生,也好過愧對先人。”
劉崎此時也是氣急敗壞,在這關鍵時刻,如果真讓劉諶走脫,只怕明天的計劃來不及實施,禁衛軍就能把永壽宮給清剿了。
“殺了你,再找劉諶不遲!”盛怒之下,劉崎跨步上前,雙手握住刀柄,對着吳厚的後背狠狠劈了下去。
“啊?不——”太后驚恐大叫,捂住了面龐,兩行淚奪目而出。
“慢着!”與此同時,站在身旁的陸公公也一聲沉喝,本來佝僂的身軀忽然直了起來,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彈射出去,抓響了劉崎的衣領。
刺啦啦——
劉崎的衣領在彎刀斬下的瞬間被大力撕爛,因爲這股力量,劉崎身軀後仰,向後趔趄了幾步,幾乎站立不穩。
“爲什麼攔我?”劉崎用刀拄着地面,站穩身形,衝着陸公公一聲怒吼,再回頭的時候,卻臉色大變,瞪大眼睛驚呼道,“這是什麼?”
陸公公卻因爲剛纔勉強的動作,似乎傷到了筋骨,捂着胸口喘息不止,不時地輕輕咳嗽着。
太后本以爲吳厚必死無疑,聽到劉崎的驚叫,放下手看去,臉色再次大變,指着吳厚的後背,手指劇烈顫抖,似乎見鬼了一般,卻是說不出半個字來。
劉封此時正好在門廊上的屋檐上面,這一幕卻看得清清楚楚,背身而立的吳厚險之又險地躲過了致命一刀。
刀尖貼着他的脊椎劃過,將衣服割裂,後背上留下一道殷紅的細線,鮮血一點點地滲出來,如果再深哪怕分毫,也是無法活命。
這一刀的分寸,彷彿是一位絕世高手刻意爲之,刀刃劃破衣服,恰到好處地割破了後背的皮膚。
後背的衣服在一陣寒風中分開,便看到吳厚的兩個肩胛中間,有一塊巴掌大小的黑痣,形狀爲橢圓形,加上那一道血線,像是被放飛的氣球一般。
“你,你爲何會有這個印記?”劉崎在一陣呆滯之後,指着吳厚喝問。
停頓了好半晌,吳厚才緩緩轉身,額頭上汗珠滾滾,看來也是受了驚嚇,雖然他一心求死,但這樣在鬼門關上瘋狂試探,還是心有餘悸。
喉結滾動着,嚥了一口唾沫,吳厚強自鎮定:“胎記乃是天生所有,爲何我就不能有?”
“這……這爲什麼會和我一樣?”劉崎一怔,茫然地看向了陸公公,又看看太后,一臉疑惑。
太后此時渾身顫抖,也不知道是寒冷還是激動所致,嘴脣抖動着,淚水滾滾而下,強忍了許久,才顫聲問陸公公:“陸公公,他們,他們……誰纔是真的?”
太后此言一處,整個庭院中的空氣彷彿凝固了一般,劉崎臉色大變,吳厚也是吃了一驚,疑惑地看着太后。
“嘿嘿嘿——”正低頭咳嗽的陸公公忽然發出了奇怪的陰笑,緩緩擡起頭來,看了看太后,又看看吳厚和劉崎,仰着頭大笑起來,“哈哈哈……”
宦官的聲音本就十分尖細,此刻陸公公的笑聲中更是充斥着悲憤、絕望,甚至還有幾許報復之意,聽來如同夜梟鬼怪,令人不寒而慄。
劉封似乎已經隱約猜到了什麼,這一切竟然都是這陸公公的謀劃,此人在劉備登基前就在宮中,隱藏蟄伏十餘年,處心積慮的目的何在?就在他猜測的時候,忽然覺得褲腳一陣陣發緊,似乎有人在拉拽,不由心頭狂震,渾身肌肉繃緊,冷汗涔涔而出,這是在屋檐之上,如果被人發現,必定會成爲衆矢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