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慈騎了一乘馬,他身後那人騎了一乘馬。
太史慈跳下馬來,他身後那人卻是跌下馬來。
劉備手裡抱着那個小女孩,她剛吃完似乎很是愜意,所以臉上掛着甜甜的笑,不過她眼角的淚漬還沒幹。
劉備來不及放下這小女孩,一時又不知道要不要將她放在臥榻上。想抱出去,但外面有許多死屍,又不想驚着了小女孩。
太史慈叫他,他只得應了聲:“子義!”
站在劉備身邊的兩人轉臉見到馬背上之人,便是驚呼一聲,趕緊跑了過去。
從馬背上跌下的張闓後背右肩上插着一支箭矢,鮮血流遍後肩。他剛纔一路都是被太史慈放在馬背上,人因爲負傷,所以動彈不得,這馬一停,他也便被這馬摔了下來。
張闓這一摔腦袋似乎清醒了點,便是哼唧一聲。
畢竟這一跌,身子側傾而下,嘴巴先着地,接着半邊身子落在泥巴上。便是啪嗒一聲,濺起一團稀泥。
那兩人趕緊去扶張闓,太史慈也不阻擋,走了進去,見劉備手裡正抱着孩子,焦頭爛額的左右無主,便是一笑:“玄德,這是這家主人的遺孤麼?”
劉備見他衣服上溼淋淋的,有的地方都沾染上了許多泥巴,便是整個一副落魄樣子,便是趕緊將女孩放在臥榻上,伸出手來替他揩拭,哽咽道:“子義啊,讓你受苦了!”
太史慈哈哈一笑:“玄德,這是哪裡話,千萬不要再說了。”
劉備聽到外面的噓嚕聲,知道張闓已在手了,便是感激的捧起了木案邊尚剩的半碗粥,舉到他面前:“子義……”
便是不用多說,太史慈接在了手裡,不過想起一事:“外面那兩位……”
劉備哈哈笑道:“子義放心……”
有了這句話,太史慈也不擔心了,便即喝粥。
那兩人將張闓從泥巴里拉了出來,張闓背上箭傷,便是哼哼唧唧個不停,有時還喊痛。但見他遍身都是泥巴,再一看他頹廢的樣子,已經完全沒有了半分那時打劫曹嵩的匪氣。
那兩人怕太史慈會殺他家‘都尉’,便是上前來跪在劉備面前,讓劉備饒恕。
劉備這時當然不能讓張闓這小子就這麼死了,便是着他兩人幫着把他後背的箭拔了出來,然後敷了先前尚剩的草藥。
張闓也不說話,一直任他們擺佈着。只是拔箭的時候大喊了一聲,眼睛睜得滾筒大,他媽的一聲,打了身邊那個小卒一耳刮子,便是罵他不知輕重。
雖然這樣,那兩個小卒還是將他傷裹敷好,然後還給他乘了粥來。劉備這時再讓他兩再多給太史慈加了一碗,然後再又轉身去抱那小女孩,見她乖得不得了,便是心裡安定了。
太史慈說起昨晚追逐張闓之事。
原來張闓這廝一旦扯斷繮繩,便是兜馬跑入深山。張闓來時已走過這段山路,所以對路道熟悉,跑起來便是輕便多了。太史慈雖然緊跟上,但好幾次都被他使詐跟丟了。張闓便是幾次要棄馬躲入山裡,只是相隔不多,又不敢怠慢,便是奮踢直前。
太史慈本來追着,腳下馬卻因爲是黑路,又下雨不停,有的山路便是打滑不過,幾次險險摔倒。不過幸得他騎術尚佳,待他穩身時,張闓又跟他拉開了一段距離。
他兩騎的馬腳力也自差不多,都因爲黑路,所以都跑不快,這樣拉扯下去,竟然是一路追來打了個平手。
張闓被追得急了,身子都快鬆脫了,聽到緊追的蹄聲,又不敢不跑。只是被追得急了,沒法子,只得先是恐嚇,再是勸阻,再是哀告。
太史慈本來跟他沒多大怨恨,本沒必要再追下去,更何況在這雨夜追敵,只怕一個不慎,便是人馬同時落下山溝了。只是他既然受劉備所託,便是就算千難萬阻,也得追下去了。
這樣一個不想跑但不得不跑,而一個又不得不追,所以,一直跑到天麻麻亮。
張闓口裡喘着粗氣,太史慈也自累了。
兩人一夜都受了雨淋,再加上突然新晴,衣服上又是溼透,便是着了清晨的第一股寒流欺襲,弄得他兩噴嚏連連。
張闓回身見太史慈這廝還跟在後面,便是一着急,辱罵起他頑固不化來。
太史慈根本不理他,就算迎風打着噴嚏,還是要緊追不捨,一副不滅胡虜誓不還的架勢。
再跑一程,他終於是找到了機會。
晚上視線不佳,所以耳聽對方快被自己追上了,也是對他沒有辦法。而現在是白晝,所以情況也不一樣了。
太史慈眼見得這段山路筆直,便是對方再怎麼跑也跑不出自己的射程了。
於是,眼見距離拉近,便是大喝一聲,將手裡鐵槍猛的擲在道旁。便是騰出手來取出了腰裡弓箭,然後,拉弓放箭。
太史慈箭法精準,就是在這快速移動的馬背上,他也是不用多加思考,一箭放便放出了。放出這箭,嘴裡還是習慣性的叫了聲:“着!”
接着,啊的一聲,張闓沒能提防住,便是後背右肩之上着箭,滾身落下馬來。
那馬兀自向前跑了幾十米,然後才緩緩停了下來。
劉備走之前既然吩咐要活的,太史慈便是手提着張闓,丟在馬背上。也不管他口裡叫痛,便帶着坐騎,回身拔起鐵槍,一路回了這茅草房子。
劉備聽到這驚心一幕,便是聽到他口裡的‘着’也不由跟在大叫了聲‘着’,然後相視哈哈而笑。
劉備自己身上的衣服昨夜已經烘乾,而太史慈奔馳一夜,衣服便是溼得不能再穿了,便趕緊將自己的外衣脫了下來,放到他的手上。
太史慈一愣,趕緊道:“玄德,你這是幹嘛?”
劉備說:“子義快彆着涼了,趕緊換上吧。”
劉備怕他推脫,便是轉身出了門,好讓他更換。
太史慈見他單着內衣,雖然時當新夏,但畢竟昨夜一夜雨,天氣轉冷,又此刻是早上,怕他着涼,便走了出來。
劉備再次說道:“主人家櫃子裡還有衣服,你先穿上吧。”
太史慈這時心頭一怔,不好推辭,只得轉身進去換衣。
劉備看了張闓一眼,聽他嘴裡還是哼着,便是走上前去。他身邊兩個小卒生怕劉備又反悔,要處置張闓,便是神情緊張。
劉備伸出了手,見他傷口處已然裹上,只是有少許血溢了出來,又見他全身溼漉漉,比太史慈情況好不了多少。只是他還帶着傷口,只怕會感染上,要是生病了那就不好應付了,便是回身到裡屋櫃子裡取了件衣服給了他。
那兩小卒連聲稱謝,張闓便是愣了愣,哼了一聲,覺得身體打轉,便只得隨他們擺弄,只要不再是這身溼衣就行了。
太史慈一直注視着劉備,看他在櫃子裡翻找衣服,便是心裡一酸。他知道,他是在演給自己看,因爲他翻來翻去還是同樣的那件衣服,而櫃子裡除了那唯一的一件,便再也找不到第二件。而他將這件也給了張闓,便是他沒得衣服添了。
太史慈從小受到母親感染,便是待人接物最重信諾,所以做任何事經常都是擺出一副堂堂男子漢氣度,從來最是可恥那些動不動就哭的小男人主義。但此刻,他的眼眶裡差點就涌出淚來。
太史慈當然不想讓劉備看到,便是轉身去抱起那個小女孩,以爲掩飾。
太史慈一抱起這女孩,便見她一對眼睛圓溜溜的,大而深黑,被自己抱起那刻她反而張嘴就笑,而且笑得很甜,很好看。
太史慈見到這副俊美之態,便是不由讚道:“好!”
劉備知道他是在贊她生得漂亮,便是接口道:“嗯,這女孩長大後肯定是個小美人。”
這點,太史慈堅信。所以重重的點了點頭。
太史慈嘆了口氣:“只可惜,她的父母……”
沒有繼續說下去了。
劉備想到這小女孩的身世,也是一陣感懷。
太史慈問道:“這女孩有名字嗎?”
他本來知道劉備是不可能知道的,只是關心的問問。
劉備搖了搖頭:“連姓也不能得知……哎……”
太史慈這時轉而逗那小女孩:“小姑娘,你叫什麼啊?”
“甜……甜……哈,哈……”
劉備本以爲她還不會說話,沒想到太史慈一問,她便丫丫說了出來。雖然口齒纏夾不清,但還是能夠聽得出那個甜字。
太史慈一喜,接着問:“那你姓什麼?”
“甜……甜……哈,哈……”
其實跟這小孩說什麼姓啊名的,她哪能分得清楚,她能把她經常聽父母喚她的‘甜’字說出來已經是不錯了。
劉備想到他甜甜的笑,想這名字倒還真適合這小女孩。
太史慈聽到回答。知道問不出來,便是仰天打了一個哈哈:“玄德,你準備把這女孩怎麼辦?”
劉備一愣,這點自己倒還真沒想過。
太史慈說道:“這麼可愛的女孩人見人愛,我本來要向你討養了她。只可惜現在我將要去江東,一路顛簸,無法照料她,只得玄德照顧了……”
劉備心頭一緊,他還是要去江東啊。
劉備到得此時,心裡一想,如果收養這女孩倒是可行,反正自己膝下尚無子嗣,又加上這女孩長相可愛,長大肯定是個聰明伶俐的小丫頭,便是應聲道:“子義放心,我玄德便是自己不吃,也要養好這孩子!“
太史慈哈哈大笑,讚了聲好,將小女孩重新放在榻上,問道:“玄德,這女孩你打算叫她什麼?”
劉備想也不想:“這女孩既然記得她自己名字裡有個‘甜’,便是隻得保留了,只是無法知道她父母的姓,現在既然跟了我,那就叫她,‘劉甜’吧!”
“劉甜?”
太史慈一聽,點了點頭:“嗯。劉甜!這名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