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襄陽,成武侯府。
“咳、咳、咳~~”
劉表躺在牀榻上,使勁的向着牀邊咳着痰,一口濃濃的血順着嘴脣邊向地上緩緩的淌落,黏痰當中夾雜着血絲,讓人瞅着心疼,胸口揪得慌。
就在血痰即將落在地上的那一刻,卻見劉表的牀榻之邊,驟然伸出了一隻寬大的手掌,手掌上拖着一個木製的痰盂,輕輕的接住了那一口血痰。而持痰者則絲毫不顯厭惡之色。
這隻拖着痰盂之手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劉備。
劉備面色擔憂,將痰盂放在地上,上前撫了撫劉表的背脊。
“兄長,您這病,似是又重了…爲何不讓醫官給您瞧瞧,就這麼硬拖着,不是長久之計啊……”
劉表精疲力竭的靠在了牀榻的背上,胸口高低起伏,很不規律。
只見劉表滿布銀絲的頭輕輕地搖了一搖,道:“老夫天命已盡,非人力所能維繫之,何苦要難爲那些醫官呢…賢弟啊,爲兄今年六旬有五,壽已足矣,還望賢弟勿要以老夫爲念,妥善料理荊州諸事,休叫外番強賊鑽了空子,這纔是正經大事。”
劉備的眼圈有點發紅,點了點頭道:“兄長放心,弟縱然粉身碎骨,也必然保得荊州不失…”
劉表滿意的點了點頭,道:“賢弟之才勝吾十倍,有你在,老夫也就安心了…賢弟啊,老夫的兩子懦弱不堪,非立世之才,賢弟有雄心壯志,又是當世豪傑,當年以曹操之盛,尚曾有言,天下之大誰敵手。唯有他曹操和你劉備,卻是連袁紹的名字都沒有提到,賢弟,老夫命不久矣,這荊襄九郡,不如就由賢弟你來接管吧…….”
“兄長!”
劉備急忙起身,衝着劉表施展大禮道:“兄長對備有救命之恩,再生之德,劉備焉能行此不義之事,荊州軍政目前雖然皆在備手裡。但不過是因兄長不能理事,而二位公子尚且年少之故,兄長若是信不過備,備願意立刻交出兵權,還師新野,以安兄長之心。”
劉表搖了搖頭,道:“賢弟,你言重了…我信得過你,坐吧。”
劉備的樣子似是還有些猶豫。劉表只得硬撐着起了點身子,虛弱道:“怎麼?莫不是還要爲兄親自起來扶你?”
劉備聞言急忙起身,道:“怎敢勞煩兄長。”
說罷,便坐在了劉表的牀榻之邊。
坐定之後。卻見劉表問劉備言道:“賢弟,爲兄的天命不多了,爲了荊州的未來,爲兄想聽你一句實話。老夫的二子,劉琦和劉琮,何人可立爲荊州之主?”
劉備聞言沒有直接回答。只是道:“兄長以爲何人可立?”
劉表嘆口氣,道:“長子劉琦,雖然敦厚,可是生性懦弱,次子劉琮,雖然年紀尚輕,不過自小聰慧,似可承擔大業。”
劉備聞言搖了搖頭,道:“自古廢長立幼,取亂之道也,劉琮雖然聰慧,怎奈年紀尚輕,又沒有什麼主意,況且蔡氏年盛,子幼母弱則天下必亂,制肘之事兄長不可不謹慎查之。”
劉表點了點頭,道:“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只是當今天下,河北袁尚,文治武功足可立於天下之最,其人可並非長子啊。”
劉備點了點頭:“袁尚之事,乃屬一個例外,兄長您適才也說了,袁尚文治武功乃天下之最,其雖幼子,卻有梳理內亂的本領於才幹,敢問兄長,劉琮可是有袁尚的奸詐智謀?而大公子劉琦,又是否如當年袁譚那般的愚蠢?荊州位於天下正中,北有曹植郭嘉,西有趙雲閻行,東有孫權周瑜,諸人皆是虎視,荊州怎可及當年河北獨立於北之勢?”
劉表長嘆口氣,言道:“依賢弟的意思,老夫便只有立公子劉琦這一步可行了?”
劉備拱手言道:“不論兄長立誰爲後嗣,備都當盡力輔佐,不負兄長期望。”
劉表想了想,道:“你且去吧,容老夫自思之。”
“如此,弟就先告退了,兄長好生保重身體。”
劉備走後,劉表緊緊地盯着他的背影,突然毫無由頭的蹦出一句。
“你都聽完了,可以出來了。”
劉表牀榻之後的屏風處,慢悠悠的閃出一個身影,其人面色不佳,年紀很輕,一副柔順的模樣,正是劉表的長子公子劉琦。
“劉備,似是很看重你啊。”劉表沒有瞅劉琦,只是慢悠悠的說道。
劉琦低聲道:“叔父自打到了荊州,對孩兒一直是照顧頗佳,孩兒對他很是尊重。”
劉表轉頭看了劉琦一眼道:“你覺得劉備這個人如何?”
劉琦想了想道:“仁人,君子。”
劉表搖了搖頭,道:“仁人君子沒有錯,不過,他也是梟雄,當今天下,唯一能夠跟死去的曹操和現在的袁尚比肩的梟雄。”
說到這裡,只見劉表長聲一嘆,無奈道:“我死之後,荊州實權必然落入劉備手中,而你,最多不過是一個掛名的傀儡而已。”
“父親!”
“別急,聽我說完。”
劉表不慌不忙的道:“不過,在老夫看來,這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時逢亂世,你們兄弟倆也都不成器,若是做了一方之主,早晚也是爲他人所滅,落得個身死滅族的下場,倒不如依附劉備,劉備雖然是梟雄,不過性格還算仁義,只要你不忤逆他,他必能善待於你,況且他志在天下,荊州一隅之地,也未必在他眼中。如此,你日後直領荊襄,在這亂世中得一息而存。”
說到這裡,卻見劉表頓了頓,道:“最不濟,他也姓劉,荊州給他,總比日後給蔡瑁要強的許多。”
劉琦聞言道:“天幸蔡瑁死在許都,如若不然,日後他們二人相爭,荊州豈不事急。”
“死在許都?”劉表聞言樂了,道:“這件事,劉備他可以瞞得過天下所有人,卻獨瞞不過我,蔡瑁是死在他手裡的,當老夫耳聾眼花麼……只不過此事對荊州無害,老夫也就任其行事罷了。”
“蔡瑁……是死在叔父手裡的?”劉琦頓時一驚。
“定然。”劉表微微從牀榻起身,搖頭道:“老夫雖然比不得曹操,卻也非庸人,有些事,老夫不是看不明白,只是不想管而已,琦兒,這一點,你日後一定要牢牢謹記,不該管的事,就是看明白了,也不要多言。”
“是……”
出了劉表的府邸,門口卻有崔鈞上前迎接劉備。
“州平,等急了吧?”劉備微微笑道。
崔州平急忙搖頭道:“主公乃是屬下之主,以臣侯主,何急之有……劉荊州跟主公您說什麼了?”
“沒什麼,只是談談立嗣之事而已。”
崔州平聞言忙道:“劉荊州意在立誰爲嗣?劉琦還是劉琮?”
劉備搖了搖頭,道:“蔡瑁死了,荊州再無興風作浪之人,立誰都一樣……對了,你這麼着急的在這等我,是不是有事?”
“主公,黃忠從江夏呈上戰報,言其兵敗,折辱軍威,請主公降罪。”
劉備聞言搖了搖頭,道:“此事不怪漢升,實在是我小瞧了那甘寧,真是個人才啊,黃祖得這般良將而不能善用,何其愚也。”
“主公,黃忠在信中,除了言明甘寧之事外,還提到了另外一件大事!”
“哦,什麼事?”
“他說在甘寧的陣營之中,看到了河北袁尚,其言袁尚落草,就在江夏,請主公速派精兵猛將支援。”
“咣噹~~!”
劉備一個沒站穩,差點跌個跟頭。
“袁尚落草?州平,你沒跟我開玩笑吧?”
崔州平急忙將黃忠的書信遞給劉備,言道:“主公請看,上面一字一句,寫的清清楚楚,屬下豈敢妄言。”
劉備一把抓過書信,仔細的看了兩遍,搖頭道:“這事……奇了!”
“主公,依您之見,這事該怎麼辦?”
劉備想了想,道:“龐統和孔明巡查南郡諸縣,可是回來了嗎?”。
“沒有,不過屬下已是派人去問過孔明和龐統,二人亦有回話。”
劉備聞言忙道:“孔明和士元是如何說的?”
崔鈞道:“士元說,十有八九是黃忠看錯人了。此事……荒謬。”
“孔明如何說?”
崔鈞忙道:“孔明有言,此事雖然荒謬,不過凡事必無絕對,但若是爲此大動干戈,實在是有些讓天下人看了笑話,以爲我們是藉着無端的藉口,以重兵而對付一賊寇,有失漢室宗親之威儀。不過可以藉此做些文章。”
劉備聞言忙道:“如何文章?”
“一則,散步流言,將此事傳於天下,坐實袁尚私通賊寇,有失天朝忠臣之事。”
劉備道:“其二呢?”
“其二,火速派人去招降甘寧,不管袁尚當賊這事如何古怪荒謬,只要甘寧一降,一切自然迎刃而解。況且還可藉着這次機會,一舉爲主公新納一猛將,何樂而不爲也?”
劉備聞言,仔細地想了想之後,頓時展顏而笑。
“不愧是孔明,左右二策皆乃是上善之舉,讓人無法可解,備得孔明,真如魚得水也!”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