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護教人

憶從前,回首往日逍雲兮,濁酒酣暢遙萬里。而現在,卻說愁腸何人懂?隱隱指向那,殯儀相思道……

墨羽,他是孤獨的,故友至親,一一離他而去,雪山之巔的殘骸,幽冥泉下的枯骨,無不訴說着他一路走來的悽楚,天定的命數預示了他百年來踏過的一條血路。少言寡語,不是天性使然,而是看透世態炎涼後的沉默。多說無益,反徒增多情,也是,在這個世上,可悲可嘆的,也唯有護教人,一身相思透骨離別傾城。

“墨……尚卿……尚卿君!”昏迷中的徐泰不停喊着墨尚卿的名字,可他並不知道,此刻的他正躺在這心心念唸的尚卿君懷中,等到他的腦子慢慢甦醒,眼睛朦朦朧朧地看見眼前一襲淡金色薄紗,籠罩着玄色衣裳,無力詢問道:“這是哪?”

“殯儀館。”墨羽睫毛輕輕顫動,縱然依舊展現着冷漠,但從眉宇間慢慢透露出一絲不該存在的溫柔。

“那……你是誰啊”

“護教,墨羽……”

徐泰一頭霧水,猛的躥離墨羽的懷下,與他保持着一定的距離,坐在地上像是一頭嗚嗚低吠的小狼,朝着墨羽發出一絲警告,“這到底怎麼回事,護教人是誰?”

“是我。”墨羽凜若冰霜,一雙深褐色的瞳孔閃着不知名的光芒,格外耀眼,一米八的精緻神姿挺拔如松柏,站在矮小的徐泰面前微微飄浮清風揚起的衣襬,將他整個人罩在懷裡。

徐泰正爲今天一連串的怪事憋屈生氣,還愁着無處發泄。

雖然眼前的男人就見過一面,但不知爲何從心底散發着對墨羽的信任,便知他並無危險,反而十分可靠,便以一種強硬的態度,對着墨羽發起了小脾氣,直跺着腳忿忿抱怨道:“我靠?你個牛鼻子臭道士,你說話能不要這樣半吊子嗎?只會顛來倒去這麼兩三句了?能不能學學我,笑一笑十年少,不要整天像個死人似的滿臉怨氣,我又不欠你錢。你戾氣這麼重,遲早會招來髒東西的。”

墨羽冷冰冰捏起他的小臉,嘗試着溫柔莞笑,這是從骨子散發的溫柔,欣慰掛着嘴角,笑出了清風明月,笑出了滄海桑田,回答道:“沒了你,我怎麼笑得起來?”

徐泰貌似並不領情,氣沖沖地罵了一句,“喂,臭道士,別整那有的沒的,甜蜜的糖衣炮彈都是騙小孩的招術,我可不會上當的!哼!整點有用的,比如……告訴我你叫什麼啊?”

“墨羽,字尚卿。你……”他停頓一秒,會想起剛纔徐泰夢中喊着自己的名字,有些糾結,又有些猶豫,顫抖着嘴脣,問道:“還是不記得我嗎。君彧。”

“我說你是思維障礙再加心理障礙,說句正經話不僅要損耗你十年內力,你的蠢還要了你的命。連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就隨便亂叫人,我叫徐泰!徐泰!”徐泰着急了,生怕墨羽忘記了自己的名字,拼命解釋道。

墨羽還是像剛從冷櫃裡出來的一樣,不只是面癱,還徒增了對徐泰的不屑,面部的每一個毛細孔連收縮都懶得。

回過頭,眼神鋒利的像匕首,發出暗淡的藍光,徐泰渾身不自在,寒毛聳立:我說句大實話,他不會要殺了我吧?

只見他從長袍中伸出纖長又寒冰般的手指,用母獅叼幼師的力度按住了徐泰的臉,徐泰的臉一下子變了形,心中那是萬分不服,暗暗罵道:我徐小二爺從小就沒被人這麼調戲過,你個臭道士還是第一個,有種!等我長大了,非把你按在地上狠狠揍一頓……

玄色翼衣飄飄逸逸,青絲半綰留下頭頂小髻,彷彿天仙神明降世人間,帶着睥睨萬物的口氣,嘴角上揚帶着些許的囂張,對着徐泰又有些甜膩,沁出一芳笑意,說道:“君彧,墮入輪迴,換了肉身,消退記憶不認我也就罷了,我也不怪你。可你現在,話變得囉嗦不說,還滿口戾氣粗詞,爲友不誼的,實在該罰……”

這時墨羽更應該是對徐泰的一種告誡,微微帶着一絲勢氣,彷彿草原上捕獵的雄獅,清雋的笑容下極帶危險性。

說着,一把拉過徐泰的手,徐泰被他稚嫩的雙手冷得不自覺得往回縮,可這也是無濟於斯,那力道不是說放開就能放開的。

“臭道士!幹嘛!”徐泰被墨羽一個猛撲擁進了身前袍裳之中,護得安穩,鑽在他的懷下,瞬時讓他有先面紅心跳。

“小心!”墨羽眼神變得犀利急促,抽出辭故一劍擋住了徐泰背後紅色火焰的襲擊,“預生人偶……”

“怎麼?幽冥走一遭,居然沒死?”

天空凌蕩懸空着一隻披着白色披風的人偶,準確來說,更像是一隻晴天娃娃,除了一顆頭顱鼓鼓囊囊,下半身完全就是空蕩蕩的一片。嘴角和眼睛被針線縫的緊實,這鬼魅的聲音從它的腦袋中發出,通過腦電波傳輸到我們的耳朵中。

“這……這是!”徐泰嚇得緊緊摟住墨羽的大腿,四肢又不聽使喚一頓猛力抽搐,就在一天之內,徐泰已經被嚇了至少十次以上。

“小二爺……許久不見啊……”整片領域,充斥預生人偶詭異尖銳的笑聲,飄然吊死在半空,猙獰起呆滯的面目,對着墨羽說道:“墨大人,跟我合作吧。我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你是雪域護教的靈質,一起找到三教圖,稱霸天下。

墨羽傲視蒼穹,不可一世,拔劍背於身後,伸出兩指掐作劍訣,凜然說道:“道不同,不相爲謀。”

“是道不同嗎?還是,人不同吧……”預生人偶瞟了一眼畏畏縮縮躲在衣角之內抱着墨羽大腿的徐泰,“你是指望他?陪你找三教圖?”

“莫要小覷這孩子。”

“墨尚卿,還是和我合作吧,我已經看見了這孩子的未來,不是你害死他,就是他害死你,你們不會有好結果的。”

墨羽冷靜一笑,顧不上自我前程,認定了眼前這個懦弱的孩子便是以後值得守護的唯一,不經意間流露出前所未的堅定,撫劍挑眉,犀利指向半空的預生人偶,輕薄鄙視着說道,“那你看到自己的未來了嗎?”

預生人偶輕鬆回答道:“必死……”

徐泰瞬間覺得有了墨羽的依託,鼓起勇氣從衣袖中露出兩隻眼睛來,指着高空的魔鬼,大聲喊道:“墨羽!打他!”

墨羽掛不住上揚的嘴角,莞爾相視腳下的徐泰,“好啊?你這樣子,讓我怎麼打?”

“啊!哦……哦!我鬆開……”

墨羽屈身,單膝跪地,撫摸着徐泰的額頭,與其相視一笑,有棱有角的臉龐在此刻顯得俊美異常,從容囑咐道:“乖孩子。我等你長大,共戰江湖風雲,一起並肩作戰。”

說完,飛身躍起,劈動雨霧,斬除預生人偶釋放的所有血紅迷霧障礙,狂風暴雨間,雷鳴四起,龍吟虎嘯,膽魄破魂驚。

“冰魄伏妖!敕!”

劍下驅使千萬道寒冰,釋放十方無數道藍色的冰凝銀劍,道道直逼預生人偶龐大的腦門,將它插了個千瘡百孔。

穩步收起辭故,入鞘收回重新揹負於身後,緩緩降落在徐泰的身邊,把徐泰看得那是目瞪口呆,留下一臉詫異和半吊的滿地哈喇子。

“你……果然有預知未來的能力。”

“墨尚卿!我道必死!你,亦難逃這孩子的屠刀!”

“那是我的選擇……無需你操心。”

罷,伴着一聲尖銳的慘叫聲,預生人偶在冰藍色的刀光下四分五裂,“墨尚卿!你必將殞命!”

“它……它說什麼……”徐泰聽得雲裡霧裡,看不透這一個個的到底想幹什麼,也不知道他們說的殞命到底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這預生人偶並無善惡,生而忠於造生一主,只可惜,它跟錯了人,化爲邪物。”

“他,跟了誰?”徐泰緊跟着話題繼續問道。

“徐……”墨羽想要說下去,可又遲疑了許久,嘆息一聲,咽在喉嚨中又憋了回去,撫摸着他的頭,換作話題,“往事不提,我們回家……吧”

“啥,回家,回誰家?”徐泰一下子被這一連串的小問號難住了,時刻處於呆懵狀態,仰頭呆望着這個叫墨羽的男人。

“你真正的家。”墨羽牽起他的小手,向前走去。

“我真正的家?”

“你真正的家,在……”

他朝着遙遠的天邊平靜凝視良久,看不透他眼中的滄桑,刀刀皆是見血刻骨的傷疤。

“在哪?”徐泰再次打破了此刻的平靜。

“算了,想不起來也好,我再也不希望揭開你的傷疤了。以前的痛,日後的傷,我……”

“什麼?”

一眼經年,墨羽舉手投足都深深展現出對徐泰獨有的溫柔,緊緊擁抱着幼小的徐泰,揚起嘴角的癡癡一笑:“以後,有我呢……徐泰,未來的路,無論有多危險,都有我陪着你走下去。”

徐泰心裡有問不完的問題,面對着眼前的人,他也有數不盡的話想要開口,可就像被千年寒冰冰封住了,骨鯁在喉。徐泰想起現實的問題,他與眼前的年輕人認識還不到一天,可真有想跟着他離開的衝動,就他這副裝扮,怎麼看也不像是個人販子呀。可是,若是真的就這樣跟着他離開,那父母怎麼辦?

墨羽猶豫了,說到徐泰的父母,他又在敬畏着什麼?拿下佩在腰上的紫陌鈴鐺,耐心叮囑:“時刻帶在身邊,任何東西都近不了你的身,包括‘他’,十六年後我會來找你的。”

雖然他很冷淡,但卻救過徐泰的命,況且徐泰卻在短時間對他有了絲絲的不捨,就好像遇到了多年未見的老朋友,可是因爲種種原因,兩人已然分別多時了……

“徐泰,我等你長大,並肩江湖。”

擡頭一看,墨羽正慢慢走遠直至消失,徐泰高舉着那隻正拿着鈴鐺的小手,向那個遠去的人揮手,整個殯儀館充斥着鈴鐺的迴音,一波又一波,最後直至消失。

脆鈴聲聲送白紗,虛年渺渺何處逢?徐泰看了眼手錶,十六年還有多久呢?

兩個人走向了不同的道路,一個追逐着時間,一個繼續追逐着‘那個叫辰希的人’……

“墨羽,等我長大,一定和你並肩作戰,馳騁江湖!”

重新推開那扇門,時間並沒有走得太快,只有五分鐘,而這五分鐘對徐泰來說卻是三年。大人並沒有故多關注這五分鐘一個小孩的去處,也許是上個廁所,也許是吃個零食,但誰都想不到,這五分鐘卻讓徐泰見到了永世不忘的人,一切一切都將開始……

是啊。

我們也許相遇過卻沒再多看一眼;

我們也許相識過卻沒再多說一句;

我們相認於繁華,卻隱沒於俗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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