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說過,憂子幻遊,五夢徹悟的故事嗎?
……
回去的路上,其實我是很好奇墨羽爲什麼要說這些話,料想着以他的能力,抗衡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狐狸,應該綽綽有餘吧……
你想啊,墨羽,可是活了兩三百年,神一般存在的人物,騰雲駕霧,飛檐走壁,敢從幽冥神尊的手裡搶人,能讓衆氏族畢恭畢敬跪拜在他的面前,他尚卿君,怎麼可能鬥不過一個老朽無能的老頭子呢?
我,真是杞人憂天。
自從給自己打了一針強力安慰劑後,我的內心也被矇蔽得明明白白,所以說,我也就放下心中那沉重的擔子,該吃吃該喝喝。
這幾天,我十分老實,跟着暘子游山玩水,晚上回來就是擺開大吃大喝的姿態。
同時,我也對這陵陽山歷朝的歷史名籍,傳說神話感興趣不少。
記得有一日,暘子說是帶我去山中挖些竹筍,我便跟在其身後,試想着山中鬼厲亂神的小故事,不由心中一陣驚寒,緊跟着暘子的腳步,生怕他就在下一秒又消失在我的眼前。
走入大山深處,腦海中不禁浮想聯翩,便脫口問了暘子這些問題,“暘子,這陵陽山荒山野嶺的,鬼怪傳說應該不少吧……”
暘子倒是癟着嘴巴,一陣思慮過後,冒出幾個字眼來:“有是有,這陵陽山本就是幽冥界,鬼怪傳說自然不計少數,不過要說到最有名的故事麼……那就是憂子幻遊,五夢徹悟的經歷了。”
“五夢徹悟?憂子?”我好奇着。
“對。”
我手執鐮刀,靠着一根粗壯大毛竹,發出絲絲縷縷的感嘆,“憂子?這個名字,我好像……聽過?聽着倒是熟悉。”
“憂子,狂憂黍離,字修韻,和小二爺一樣,都是尤溪人,也都是徐氏人也,曾經六上陵陽,於此寫過一篇小文,名曰五夢徹悟。”
“五夢,就是做了五個夢是嗎?”我抓耳撓腮,就像個白癡似的問道。
“是的,五夢,亦告示着過去和將來發生的五個事件。”
說到這……暘子掰起手指頭一一細數了起來……
壹夢:霧裡探僧贈袈裟;
貳夢:蓮花池中度淤骨;
叄夢:海棠樹下賦真言;
肆夢:棺中前世臥白魂;
伍夢:屍屋布法引衆生
不過,這五個故事還未開始講述,遠處邊陰陰沉沉黑了天,而我也吸取了上次的教訓,急不可待揪着暘子便要回去,可是這半路上,也就把什麼五夢徹悟的故事忘的一乾二淨,所以此後也再沒提到過。
那天晚上,我和暘子歸一一羣人在外面的場地上擺出一個小桌子準備玩幾局鬥地主,歸一機靈,說是聽到後院有什麼腳步聲,我被耳朵根前的打牌聲吵着聽不見,偏要說是歸一聽錯了,歸一撓撓頭繼續出牌。
“誒?我真的聽到了!”
沒過多久,歸一站起身來往後面走去,我們都好奇,臉上顯得有些不耐煩,問他搞什麼?
“喂!刀疤臉!別輸了就不認賬啊!”
我們還以爲他是因爲預感到自己這局快死了,玩得起還輸不起,找個機會趕緊跑路,於是乎,衆人又是拽手又是拽腳,將他捆縛的死死的。
“刀兒爺,玩完兒這局再去捉賊啊!”
“就是,就這個窮山惡水的地方,就算進了賊,他又能偷個什麼東西?”
可是歸一不管不顧衆人的阻攔,他堅信自己,稱:“咋!你們能不能撒手,外面一定有人!”
我站在衆人後面,隨手一揮,有意無意替歸一解圍:“哎呀,就讓他去,咱們也一起去看看,去捉賊!”
沒等歸一走到院後,一個黑影一閃而過,戴着斗笠,披着一件暗黑斗篷,就在歸一面前嗖得往山裡跑去,歸一朝裡頭的我們大聲呼應:“快來人快來人啊,抄傢伙!有賊!”
歸一的聲音很細,在裡面收攤的我們很容易分辨他的聲音,聽說有賊,顧不上打牌的輸贏,我看歸一隻身孤影去追黑衣人,雙腿不由自主也飛速跑出去。
出了門外,我四處環顧,歸一早就沒影了,又看外面天黑,怕又碰到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準備回去。
正欲回頭離開之時,卻聽見外面熙熙攘攘的,看似有什麼情況。
難不成,是他們捉到賊了?
我踏着鬆軟的泥土,一步一個腳印,深似陷入淤澤泥沼之中,狠狠甩不開來。
“有……有人咩?”
無人回我,四周漆黑一團,恐怖如斯,我嚇得只得大聲尖叫:“歸……歸一?刀疤臉!”
帶着無助與極度的恐懼,被迫着繼續前行,
我全身冰冷,害怕得不成人樣,腳哆嗦個不停,低頭一看,更是嚇得我不敢出聲。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自己居然身處在一片汪洋蓮花池中,雖然這蓮花池很祥和平靜,可我的心中依舊是不敢有絲毫的鬆懈,害怕與恐懼包圍着我,正如着半人身高的蓮花,將我死死困在淤泥之中,無法動彈。
獨我一人,站在池中堤岸處,卻還沒敢繼續走下去,卻能感受得到,雙腳一陣來自水源的冰涼,此刻,我的腳正被一隻血手緊緊纏住……
低下頭……
一具具血色骷骸,面目猙獰,陷在渾濁的泥濘之中,攔腰截下,伸着雙手在我的腳邊使勁扒拉着。
“臥槽!”
這猛然的血色讓我眩目,差一些跟着掉下去,驚得我硬是一蹦三尺高甩開了骷髏。
“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這樣的求助聲,一浪高過一浪……
從骷髏的口中,夾雜着無助的求助與哀鴻,自始至終,我都無法使自己冷靜下來,待定了神,仔細找尋回去的路口時,你纔會真正看到這蓮花之下的淤泥池中到底是一片怎樣壯觀的慘狀。
“你們……到底誰!”
可是,除了喊救命,他們什麼都說不了。
我永遠也忘不了,而你們也永遠也無法想象,這是屍橫遍野,哀嚎遍地的地獄,被血浸透的淤泥之上,連生長出的蓮花都凝固着鮮紅的顏色,乾涸的土壤一次接一次被血淚浸溼,又一次接一次被寒風吹得龜裂。
彷彿,這塊土地上的一花一木,一草一樹,都在痛斥着社會蠻恨殘忍的暴行。而此刻,我的腳下還禁錮着萬千冤魂,寒冷、驚恐將哭僵的雙腳再次凝凍。
我……到底是跑,還是救他們?
半趴着身子,騰出半截,我伸手嘗試去夠住他們……
差一點……拉住了!但是,就算我拼盡全力依舊拉不上一人!
我甚至開始懷疑起自己的能力,“怎麼會!我已經盡了全力!爲什麼會這個樣子呢!”
眼睜睜看着衆人深陷苦楚,而我,卻又無可奈何。
“孩子……你想救他們嗎?”
就在我最是絕望的時候,有一個僧人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輕拍着我的肩膀,將跪地不起的我扶了起來。
“想……可是……”眼前,被淚點浸溼,我居然出現了模糊光電,竭力凝集着僧人的臉,忿恨自己的無能,“可是!我救不了!救不了他們!”
這個僧人頭戴毗盧帽,披着紫金袈裟,手握金錫杖,慈眉善目,見着我便是坦然一笑。
“求求師父大發慈悲!救救他們!”
我再跪叩在地,對着僧人的腳下一頓猛叩頭。
“貧僧宏願,自會救衆生於水火……”僧人沉默了一會兒,“可是……”
“可是什麼!”我帶着滿面淚痕,帶着一種奢求的神情,只求他說完下半句。
“有一個人,卻只有你,能救得了……”
怎麼可能?我連一具枯骨都度不了,又怎麼可能去拯救一個活生生的人?
“是誰。”
僧人再次沉默了,以行動喚釋與我,只見他面前自然行來一葉扁舟,淤泥中的枯骨皆爲引渡於一方琉璃彼岸。
那……我要救的人,又是誰呢?
蓮池中,枯骨皆化爲淨透的琉璃,於此,卻在此隱現出一具傷痕累累的身體。
“墨羽!”
卻見墨羽大口喘氣,痛苦倒在地上,眼神朦朧痛得咬牙,眼角溢出淚水。
“墨羽!”
瞬間的,害怕變成了擔心,他就躺在我的眼前,滿身是被鞭打的傷痕,脖子上也是被繩子勒住的痕跡,在向我求救。
“辰……辰希……”
罔顧四周,僧人與中屍骸皆不見,獨留我一人,對着滿身是傷的墨羽一籌莫展。
這就是要我救的那個人嗎!
墨羽用最後一絲力氣痛苦喊出了辰希的名字,而我亦不管什麼三七二十一的潔癖,將他抱在懷裡,痛罵着是誰這麼狠心,而自己也是心疼如刀絞,一邊抱住墨羽,一邊無助哭訴。
眼角,莫名其妙就溼了,淚水悄然滑落,癱坐在地上輕拍着他蒼白的臉:“墨羽,你不能睡啊,墨羽!我這就帶你回家!”
他沒有再理我,就是在這一刻,我才忽然覺得,我爲什麼會這麼無能!手無縛雞之力的我,可恨自己連墨羽也抱不起來。
墨羽手抽動一下,接着發出令人揪心的**:“二爺,我錯了,尚卿錯了,尚卿錯了……”
“墨羽,你睜眼看看我,我是辰希!我是辰希啊!”眼淚滴落在衣襟之上,我哭的聲嘶力竭:“快來人啊!救救他!救救他!”
似夢非夢般,墨羽聽見我的呼喚,吃力睜開眼皮子,見到我:“徐泰……碎鈴、碎……”一字沒快來得及,他卻又昏死過去。
“狗日的人呢!”怪於剛纔的人都跑去追那個黑衣人,現在就剩我一個人掉落於離房屋百米遠的小竹林,我哭爹喊娘均是沒有用,對這裡不熟,沒有醫院,沒有醫藥,沒有信號,就我一個活死人什麼都不會!
現在回想,我真的很痛恨當年一無是處的自己……
“我是廢物!我真是廢物!什麼都不會!”
我使勁抽着自己嘴巴子,現在,我什麼都不要了,我只要他醒來,我只想要他醒來!
慢慢把他挪到了自己的背上,這個過程很痛苦,因爲我根本沒有一點力氣來揹負着他,甚至就離成功相差那麼一點點,依舊是跌跌撞撞磕到了桌角,弄得我頭破血流。
“墨羽……我們……回家了……”
他不停在滴血,滴在我白色的衣襟上,滴在我們所路過的每一個角落,綻放出鮮豔的曼陀羅……
“到了……墨羽……就快到了……堅持住!墨羽!”
等我們進了屋子裡,我已然變成了一個血人,滲着滿臉的血,每一步,都很艱難,都很沉重,就像是揹負着一座大山,將我深深存埋於地底,雖然過程一片坎坷,可是我總算把他弄上我房間自己的牀上。
他稍稍清醒,看我焦急的樣子,撕咬下嘴上的一塊死皮,猛烈咳出一口黑血:“徐泰……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什麼東西?當時說什麼來着?……”墨羽倒吐於滿牀鮮血,重重咳嗽幾下,又是把我嚇的把他抱在懷裡:“墨羽……墨三多,你不要嚇我好不好,我不罵你了,你好好的,我保證不和你做對了,求你!我什麼都答應你,我陪你去找辰希,陪你去找三教圖,陪你……墨羽!”
“對……不起……”
“墨羽!墨羽!醒醒!陪我聊天,我不許你睡!”我緊緊握住墨羽冰冷的手,此時的我無法分辨那是他平常的溫度還是受傷後虛弱的表現。
看着墨羽傷及骨肉的鞭痕,我咬緊牙,對我那個父親咬牙切齒:徐檀,你個老賊,你害死何翛然還不夠!你還想奪走墨羽?今此,我徐泰對着天發誓,不把你碎屍萬段,我徐泰對不起這個姓!
貳夢:蓮花池中度淤骨
子夢得僧人贈袈裟,百思不得其解。
又於二日夜中再夢一僧。
子此次身處汪洋蓮花池中,不知爲何,蓮花池非清淨祥和,多泥濘,有地獄惡鬼之像,子多恐懼。
子站池中堤岸,有被困之意,見爛泥之下具具屍骨殘骸,幸活者陷於泥中望子救之,子伸手欲救,可惜拼力唯救不上一人。
子望衆生陷於苦楚,於心不忍,卻又無可奈何。忽見一白蓮聖潔而開,子跏趺於蓮池中央,口唸佛號,求我佛度之。後有一僧輕拍子肩,扶子而起,子念此僧頭戴毗盧帽,披着袈裟,手握錫杖。慈悲呼,此爲大願地藏王菩薩是也!
子請地藏王菩薩普度衆生,而後,緩來一葉扁舟,子拉扶陷於淤泥衆生,滿載可憐人度向彼岸。
一汪蓮池頓時琉璃清淨,枯骨皆化,子正感激,唯見菩薩大放光明,照子夢醒。
——選自狂憂黍離《五夢徹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