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之際,我的眼睛隱約可以看見朦朧的事物,聽那說書人尚與我細細分說:“泰,安定平和之意,庚桑楚記之:宇泰定者,發乎天光。今日有緣,賜汝宇定二字,全權當作見面之禮,還望汝初心莫忘,以邪冥之身,做俠義之事!”
“等等……”
我頭痛欲裂,痙攣抽搐,一手抱頭一手拽着他的衣角攔住他,血性依舊,潔白的衣衫亦沾染了滿地黃土。他悠悠抽笑,飄忽的大褂隨風擺動,雲麓稠濃,此刻孤燈一盞,青廬影下,顯得他身軀的格外瘦弱,足繡雲履,白襪束帶,揮灑對襟,款款蹲在我身前,摩挲纖手深情拂過我的額頭。
“我們會再見的……宇定。”
“徐泰!徐泰!醒醒……”
月影闌珊,弧起一眼驚鴻,墨羽抱起昏迷不醒的我,白衣解冠散發狂奔過古巷的青磚黛瓦,撥雲見霧濺起露華微濃,這一路,攪擾了警覺的籬下狼犬,朝着屋外狴犴般狂吠激烈,吐出半輪明月皎潔,送來了清風作伴,鴉雀揀盡寒枝,在天空劃破雲霓,悽號此刻的冷冷清清……
我從睡夢中驚醒,看不清稀天頂的燈照,被久違的光明照得暈圈刺耀,試探性伸出右手阻擋眼前的燈光,等再次閉上雙眸,細微感受心臟的起起伏伏……突然,睜開紅似烈火的眼睛,驚喜大叫一聲!蹦下牀去,趴在窗邊獵奇這許久未見的一切,隨之又大喊,倚着牆朝天笑傲:“尚卿!墨尚卿!墨羽!”
墨羽聽得我的呼喊,拋了手中雜事,朝我房間飛奔而來,在月夜下,快得只剩下一片黑影和斂起落後的白衣,剎不住腳步甚至跑過了房間,而然已忘記了自己作爲護教大人的風雅做派,見我赤腳站在牀邊,放慢步子流露出些許柔情,“徐泰,我在這。”
我回眸一笑,此刻已不再寂寥,不及他反映迴旋,我猛撲進他懷裡,雙腳緊緊勾住他纖瘦的腰桿,摟住他溫熱羞澀的脖子,湊在他的耳朵根旁輕聲呢喃,“尚卿君。”
“徐……你……”
他託着我的腰,生怕我摔了傷了。我直視他清澈透明的眼眸,癡癡傻笑,兩眼相對,殷紅炙熱的瞳孔彷彿秋日紅葉,有了它自己的靈魂生命,便能燒出熾熱而激情四射的焰火,替我訴說此刻的欣喜。
“尚卿君,你今日,怎會如此香甜。”
“你,看得見了!”
他的語氣依舊冷淡平穩,可是心口起搏強烈。隨意撕扯解下了外衣盤扣,我抽出他一隻手,伸進我的衣衫觸摸我的胸口,嘴角掛出甜甜一抹笑,溢出滿心歡喜,重回往日意氣,又欲待告訴他下一個好消息:“尚卿君,我也有屬於自己的字了,我叫……”
話尚未說完,他急不可耐咬住我乾裂的脣齒,上下輕浮挑動,烈火乾柴全身燥熱,我緊閉雙眸,用身體鎖住了他,二人身軀融爲一體,但願永不分離。今宵的苦短,唯此間明月共我,西窗燭剪,長夜磨合耳畔私語時。天地爲此動魄,不及他此刻一懷溫熱。
“尚卿……墨尚卿,我尊敬的護教大人。我也有字了,宇定。”他將我抱在牀上,我拉起他的衣角在牀上打起了滾,晏晏貽笑。
而後,他隨我在牀邊,把我緊實摟在懷裡,“宇定?遊清靈之颯颯兮,好乾淨的字。”
“是吧!那貴人賜的……”我躺在他的懷裡,將我所知的一切告訴了墨羽,他眉間緊蹙,隨其勾勒出皺出的一道溝壑,看似是有擔心之意。我看出他的憂慮,緊接着解釋說道:“好啦好啦,還在擔心什麼,我已經恢復了,雖說不再是常人,但是這種感覺也挺不錯!”
“貴人……?”
“嗯,說來奇怪,你可曾聽說過九世憶浮生的故事?”
我側過身,凝視他深邃的眼神,他思索再三,輕佻我的下脣,又深悉說道:“九世憶浮生?固執天帝鎖冥魂。講的是天帝那不羈叛逆的小兒子,厭倦了天庭日子,私自下界結識幽冥神尊,投胎九世感受人世煙火的故事吧。我在幽冥的時候也見過幾面,就是個天庭紈絝子弟下界耍流氓……”
“耍流氓嗎那是?那是嚐盡人間愛恨情仇!你個老古董懂個啥?”
“可是……”清風穿廊,他撫揉我額間,滿心愁絲敘說千秋更迭,“這說書人倒是有點來歷,這世上習得三教圖的屈指可數,但大多皆是學習那正義靈氣,這人居然能將正邪之靈融會貫通,定不是一般常人。”
我羨羨慕視他雅正的臉色,“三教圖在你們身邊這麼多年,你們居然沒有學過一招一式?”
“就算是上主也不敢開策,此乃上古密法,我們只有守護之志,並無攛掇之心!這世上看過三教密法的人,暫時知道的也只有謝微塵和玄門祖師爺,雖說玄門後來分了正邪兩個流派,但在此之前這玄冥邪法一直是作爲禁書被封在藏書閣中,沒有玄冥祖師偷學禁術,傳承弟子只會永遠修習正玄法門!再說那謝微塵,更不可能學習邪魔外道,只能斷定,此人修爲必再萬人之上!”
我摸着自己的下巴,繼續解釋:“此人既然知曉九世憶浮生,又深諳三教圖,於此必有關聯。”
“可我現在擔心……”
我按住他的嘴脣,懂得他的心結,“你擔心我控制不住我體內至暗至邪的邪冥力量是嗎?”
“沒有!我相信你!只是……這三教圖奧秘深久,力量無窮,我怕這你被它反噬其身,萬劫不復!”
“放心,我的尚卿君。就算被反噬入了魔道,我定不會傷你!要是真有那一天……哎呀!想什麼杞人憂天!不會的!”我想得出神,搖頭晃腦,噗嗤傻笑。
“我相信你。我也會想辦法幫你,只要多加控練,一定可以控制這兩股靈氣。”
“對嘛!到時候,我就是三教圖,那我們還找那張破圖幹什麼呢?這裡有個現成的!嘿嘿!”我平躺着,雙手靠頭,一副驕傲得意的樣子,翹起了二郎腿。
“嗯……一定可以的!”
故事跌宕了這麼久,這是暫時僅有的平靜,外頭蕭瑟依舊,樹影稀疏,枯瘦枝頭黯然萌發起青蔥幾株嫩芽,月光被窗戶分割幾道,清暉殘缺,歷數寒涼青瓦,擋不住的是曾昔少年桀驁。
他昭昭所思,忽然起身,撥弄起莊前抽屜,拿出一個木匣,我試探着伸長了脖子,飄搖不穩,見到裡邊白白嫩嫩一塊玉石般皎潔的彎月形狼牙“擎蒼!”親手爲我調製鬆緊後,輕緩系在我的脖子上,我撫摸着這塊如影隨形的寶貝,又想起曾時的經歷,睥睨一笑。
“你失明之後,我一直幫你收着。擎蒼一直在等他的主人。現在,還給你。”
想着擎蒼身世,我聯想到了青海,突然,我心生一計,“墨羽!我們,去青海吧,去看那茶卡鹽湖!雖然去過了西藏,沒親眼見着沿途風景難免會心有不甘的。”
我晃動着他的雙手,滿眼溢出的委屈。
“青海?好,我帶你去。”
心中歡喜一陣,又想起一事,“元寶呢?我可好久沒見過那小鬼了!”
“這天時,早上玩得瘋了,剛抱上牀就睡得死,省了我哄睡。心心念念小元寶,有心了……”
墨羽欣慰解說,我噗嗤樂開了花,“這小鬼頑劣調皮不行,像極了我小的時候,要不是兩男的生不出一兒半女,我倒真以爲那元寶就是我親生兒子了。”
“說來也是,那日我去大舅家接走元寶,你大舅也說了相似的話,說是這元寶看着親切,性格隨你,樣貌隨我,真以爲是我們的孩子。”
我洋洋得意,指着自己,“那可不,也不看看是誰養大的?隨我!”
“好了,拿你沒法……快來睡覺。”墨羽鋪展枕被,爲我空出大半張牀位。卻被我果斷拒絕,
“纔不!閉了這麼久的眼睛,好不容易醒來一次,這天,我還沒看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