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祥和的只有時間在走動,我眼前的人全部模糊消失而去。我揉揉眼,眼前這麼回事?恍然一葉扁舟向我而來,烏篷船,船上坐着兩個古人模樣。
我掐自己儘量清醒過來,才發現眼前出現一個老者站在河邊脈脈情深。同我一樣的性格,也愛穿鈕釦襯衫,不過已經有點改了風格,多偏於古風唐裝的樣子。他已經老的不成樣子了,白髮蒼蒼,眼睛已經模糊看不清,即使帶着厚厚的老花鏡,依舊眯起眼睛,雙手持着柺杖,有時候站不穩會顫抖兩下,敲着柱仗發出咳咳兩聲。他拼命使自己站穩後,眼光又投向食水湖。
我無聲無息靠近,站他旁邊,雙手叉在褲袋裡:“老人家,在等誰呢。”
“等一個該等的人。”他的眼光就從來沒有移開過食水湖。
這是巧合嗎?這聲音簡直就是我的沙啞版,至少我是聽得出來。
“那……這個人什麼時候會回來?”
“多少吶!我等了他多少年,我忘了。可他答應我會回來的。”老者長長嘆抒一口氣。
“你要等的人是誰?我下次幫你問問。”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什麼?老人家,你說清楚一點,或許我能幫你!”我聽不懂這老者絮絮叨在說什麼。
“我在等你要等的人。”
我有些詫異,夕陽下我模樣照進西子湖,粼粼波光裡,那位老者對我一笑,後又消失無影無蹤。
我起身,朝四處找他,“你是誰!”
“你是誰?”後面出來一個陌生人,和剛纔的老者又不是同一個人,他接着說:“你在等人?”
“算是吧。應該是我在找一個人。”
眼前的男子寥寥幾根白髮,風吹搖曳下愈發蓬亂,喝過酒後眼睛紅了一圈,“我看到了我的過去。”
“可我不是你。”我呵呵對他一下,隨他如何抒情。
“十年了,我已經老得你不認識了?”他看我的眼神有些絕望了。
“你是誰啊?”我不耐煩眼前的大叔。
“喂!怎麼又消失了!”
大叔也接着在我的眼前恍然不見……
“大哥哥。”換來一個小孩子,扯住我的褲腳。
這不是我五六歲的時候嘛!
“大哥哥,我找不到家了,嗚嗚嗚~”
“原來我小時候長這樣……真……他媽可愛!”我彎下身,拉着童年自己的手:“小弟弟,你家不是在尤溪嗎?”
“大哥哥?你認識我嗎?那你能不能帶我回家?”童年的影子很稚嫩,我不想用言語傷害他。
“你能先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嗎?”我擦拭孩子涌出的淚水。
“我家在……”
一句話還未說完,孩子也消失了,不帶這樣玩的吧!
滄海桑田,我只在眨眼間看過歷史千年輪轉,日新月異,在我眼前飛快而過,我看的頭暈。
晃晃頭清醒下,又是開頭的老者,我離他幾尺之遠,卻無法動彈。
孤獨的背影,只有落葉和飛過的灰雁作陪襯,斷橋上還在唱着婉轉的“白蛇傳”,老者老淚縱橫,悲傷念出一首詩:
彼岸相思逢七載,黃泉枯骨定塵埃。
狂言難烙三生印,卻把憂思送子來。
黍道苗離殘歲損,悔心蘇滌纏綿回。
見時誓諾懦含露,遙隔清文怕戀哀。
回首空餘闌照影,恍然伶俏問黃臺。
諾金執手共私語,諾離還需頭鬢壞。
待女紅妝上邪詠,舉炊齊契永宵開。
“墨羽,等我,我來了……”
“墨羽!”我被老者詫異到,僵在原地卻又墮入無止境的深淵,“你到底是誰!”
我驚恐望着眼前的老者,他亦平靜回過了頭,與我相視一笑,看淡了死亡的他,眼神中滿是驚鴻,“我……就是你啊……”
“墨羽!墨尚卿!”
“我在。”
醒來,我已經在渺塵的古舍裡,墨羽就在我身邊研究那捲日記。
“尚卿君,我說的沒錯吧。萬發緣生,皆系緣分。明白了失去的痛苦,才能換來珍惜的體會。”
“這……是哪啊……”我勉強支撐着雙手欲要起身,“桓兒?這是?渺塵?”
側過頭去,原來桓兒也在我旁邊,抽過我枕着的青瓷枕,我的頭冷幫幫磕在牀蓆上,哎呦疼痛一聲喊。
墨羽雙腿盤着又爲我做了回人肉靠枕,雖然冷了些,可還是很舒服,我調整位子感到不合適,想要起身,被墨羽攔住,揉揉我的頭,“還疼嗎?”
“傻了,你是誰啊!”我朝他興致沖沖開起了玩笑。
“看來是沒事了……”桓兒暗暗補了一道說。
見我醒過來,他轉而又對桓兒說:“桓兒,快把黃粱枕還歸原位吧!”
桓兒蹭蹭兩下跑出去,不見了蹤影。
“桓兒?也對,眼前的小孩暫時還不是那個公子燭伊。”
四下裡,只剩下我和墨羽二人……尷尬片刻,雙方都不知道如何開口,沒有起身的力氣,只能枕在他的腿上,將臉掩在他的身下,臉紅的像個泡泡茶壺。
“徐泰……”
“嗯……啊?”我惺忪迴應着他,一時間有些緊張。
“你……”兩個都不善言辭的人就這樣你一字我一字,我的面額也越發滾燙了起來,“那日的不辭而別……”
“啊……是我太莽撞了……”雙脣緊抿,腦子裡一片空白,好不容易纔憋出了這幾個字來,“對……對不起啊……”
“是我不好,我要早些知道你的苦衷就好了……你還希望一個人承受這麼多劫難嗎?”
墨羽是在對我道歉嗎?他這麼強大一個人突然對我道歉,我竟有些不知所措,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
片刻,這該死的溫柔讓我有些淪陷,他就像是對待手中的撥珠一樣,將我死死護着懷中,而我,也將頭低低埋在他的心口,感受他冰冷中僅剩的一絲溫存。
心裡亂作一團,心裡明明感動得很,卻還要故作堅強,扭過頭去,只露出紅撲撲的耳根子,低聲吱唔道:“我……我可不會這麼容易就原諒你的……”
“那……就用一輩子來補償你吧。”
“一輩子?”我很清楚,我的命只有短短的瞬間,倉促間居然暴露了剛纔夢中所見:“可是我剛纔真的看見……”
他對着我輕柔“噓”了一聲,坦然抹出嘴角的笑:“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可我始終不是辰希,我……”
“辰希再也回不來了,我找他只是爲了彌補我過去犯下的錯,對他,我只有愧疚……”
愧疚嗎?那……對我呢……在這三個人之間,我其實一直在鑽牛角尖,對這件事還是過意不去,因爲在墨羽心中我只不多是個替代品而已。
我對着墨羽冷言冷語道:“呵……那你就愧疚着吧……”
桓兒突然跑過來,氣喘吁吁,對墨羽說:“尚卿君,你帶來的年輕人醒過來了。”
聽到這,我突然來了精神,扒着他的衣襟將他壓制在牆角,狠狠質問道:“年輕人?你還帶了個人?”
“你這話?好酸啊?”
我嘴角抽搐不止,將墨尚卿一把推開,縮起自己躲在一個小角落,“哪……哪!有!”
“去見一面,你不就知道了?”
墨羽扶起我,帶着我去拜訪拜訪那個剛剛醒過來的年輕人。
推開房門的一瞬間,我竟然不認識這個眼前已經重度腐爛的人到底是誰,可根據他的眼睛我可以看出來,他是卿訣。
“墨大人,這是哪裡。二爺呢?”
“呦!卿訣?”
“徐?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什麼卿訣!我不認識你!”
他看見我也在場,躲到被子裡誓死不肯出來見人。
謝微塵坐在卿訣旁邊:“卿訣,你放心,在這裡的人都不是活人,你也不用避諱。”我瞬間啞聲指指自己,謝微塵又鄙夷說:“除了那徐泰。”
“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得了什麼病,怕傳染你們,你們讓我走吧,讓我自生自滅!”卿訣嗚咽兩句。
“卿訣,你這不是病……”墨羽說這話時有些逃避,但還是決定把事實告訴他,“其實,你早就死了。”
“啊!”
連我都大叫一聲,這個人能說話能走動,不是活人竟然還是個死人!卿訣竟然死了,我和他這麼多年,關係這麼好,卿訣竟然已經死了?
難怪當時沒人看見他,他也看不見任何人,那白點就是屍癍,所以他纔會逐漸在腐爛。
“我,已經死了……”卿訣也同樣大吃一驚,他無法接受自己已經死了這個事實,反駁說:“我爲什麼什麼都不知道!”
“想必你已經和二爺簽了生死契了吧。”桓兒爭着說。
我推推桓兒:“什麼是生死契?”
“先秦有古話: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就是生死契,簽訂了生死契,一方死去另一方也會慢慢死去。如果中途解約,也會有同樣的效果。”
“可二爺說簽了生死契我就可以自由了!”卿訣與桓兒爭執。
桓兒擺擺手,大儒學士的稀罕樣,“非也非也,他的自由,就是解脫生死的意思吧。”
我靠在門口,可憐卿訣的心思單純,“卿訣啊卿訣,連徐檀的話你都敢相信你的心思是有多單純啊。只可惜你父母會怎麼想。”
“我沒有父母……”卿訣低頭說。
“什麼?那你到底怎麼會認識我爸的!”
他交叉的雙手瞬間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