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很好。
密密麻麻的鐵荊刺直刺月空,好像無數死人僵硬豎起的中指。
西疆之地,庚金元氣格外濃烈。天氣苦寒,正是鐵荊刺生長的最佳環境。月光下,可以聽到‘啪啪’脆鳴聲,這是庚金元氣一層一層的澆鑄在鐵荊刺核心中,融合了凜冽的寒氣,讓鐵荊刺變得更加堅硬、更加柔韌。
一個黑衣人行走在田埂上,他披着斗篷,月光下只能看到他微微泛紅的雙眼。
好像來自地獄的幽靈,黑衣人步伐沉重的一步一步向前行走。他不時舉起手,手中酒葫蘆內酒液香濃,酒香氣在夜風中飄出了十幾丈遠。
幾個身披特製法衣,藏在鐵荊刺田中的彪悍男子眯着眼,面色陰沉的看着一步一步走過來的黑衣人。
“上!”
當黑衣人從他們面前走過的時候,幾個藏身鐵荊刺田中的彪悍男子同時躍起,雙手猶如老虎鉗,狠狠的扣在了黑衣人的脖子、手腕和腳腕上。他們出手如電,掏出光芒流轉的繩索,將黑衣人捆得結結實實。
“臭小子,半夜三更在這裡亂逛,肯定不是什麼好事兒。”
“乖乖和我們回去,乖乖的說出你來陽水鎮做什麼。”
黑衣人紋絲不動的任憑這些男子將自己捆得和糉子一般,他雙眸望着天空的圓月,聲音極其乾澀的開口了。
“今天,有一駕馬車進入陽水鎮。”
“他們,是律宗刑殿弟子。”
“你們,這羣,蠢貨。”
‘噗噗’一連串響聲傳來。黑衣人的身體就好像蒸籠中的麪糰,膨脹開無數大大小小的水泡。第一個水泡炸開,大量腐臭的膿水噴濺出來,嚇得幾個彪悍男子急忙後退。
一個接着一個水泡炸開,好端端的一個人居然在短短几個呼吸間。就變成了一灘腐臭的膿水。黑色紅色混雜的膿水迅速溶蝕他的衣服,就連那個酒葫蘆都‘嗤嗤’帶響的被融成了一縷青煙。
膿水中的毒性極大,田埂上的泥土都被毒水溶解,半盞茶的時間不到,地面上就出現了一個直徑兩丈左右,正不斷冒出刺鼻臭氣的大坑。
幾個彪悍男子目瞪口呆的看着地上的大坑。他們相互望了一眼,有人急忙吹響一個竹葉製成的精巧哨子。尖銳猶如秋蟲鳴叫的哨音悄然飄出,隨風很快傳出七八里地。
遠遠地一條黑影踏着密密麻麻的鐵荊刺飛掠而來,雖然還沒成熟,但是鐵荊刺的尖端已經鋒利異常,遠勝尋常的刀劍。但是那黑影飄然而來。腳尖輕點鐵荊刺,白淨的靴子底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什麼事情?”
距離還有十幾丈遠,黑影就已經低聲開口呵斥。
“這些天,一定要小心謹慎,老祖明天要帶着諸方令主祭拜歷代祖師……該死,這是什麼?”
黑影落在地上,瞪大了眼睛看着地上還在不斷冒出黑色煙霧。散發出一股子逼人腐臭味的大坑。
幾個男子急忙單膝跪地,將剛纔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黑影的身體微微一晃,用力的拍了一下大腿。
“律宗刑殿弟子?今天進城的?該死,他們來這做什麼?”
身形一晃,黑影急速向陽水鎮內飛掠而去。他幾個起落就飄出了十幾裡遠,身形已經到了陽水鎮護城河橋上,一座孤零零杵在雪地中的崗亭邊。
他伸手在崗亭的窗子上敲了敲,崗亭內一名法尉立刻拉開窗子,兩人交頭接耳的低聲細語了幾句,法尉一言不發的打開崗亭的門。撒開腿就朝陽水鎮內狂奔而去。
黑影身形一晃,嘴裡發出尖銳的哨聲,迅速繞着護城河急速奔行。
遠遠近近的鐵荊刺田中,影影憧憧的黑影不斷出現,他們三五成羣的。藉着鐵荊刺的掩護,小心翼翼的向着遠處搜尋了開去。他們的偵察線,一下子就向外擴張了數十里。
以陽水鎮爲核心,附近的數十個歸屬陽水鎮管轄的村落中,大量被馴熟的家犬、獵鷹、靈鼠、靈雀之類的禽獸紛紛出動,他們一下子就化爲一張無形的大網,將陽水鎮周邊數百里地遮掩得結結實實。
任何一個陌生面孔踏入陽水鎮的範圍,都會立刻被發現。
陽水鎮內,藏翠閣中,墨娘子懶洋洋的躺在一張柔軟舒適的軟榻上,兩個俏麗的小丫鬟跪在她腳邊,輕輕的爲她捶打着小腿。
一名身穿黑色長衫,面如冠玉,五縷長鬚飄揚,顯得格外飄逸出塵的中年男子站在窗邊,靜靜的看着窗外的雪景。藏翠閣依舊熱鬧非凡,院子裡盡是進進出出、大呼小叫的男男女女。
“墨兒,那陳家公子,可好?”
過了許久,中年男子聲音低沉的開口問道。
“好,很好,正是我們喜歡的那一類人。有野心,不守規矩,不尊律法,而且他們也有不守規矩、不尊律法的資格和實力。”
墨娘子輕輕笑着,眼睛都笑得彎成了月牙兒。
“昆州陳家,這次爲了鐵荊刺而來。若是我們能和他們做成這筆買賣,套上了交情,以後也就不怕他們能逃出我們的手去。”
中年男子輕輕一笑,他皺着眉頭,手指在窗臺上輕輕的敲打起來。
“還是得小心一些,多試探幾次。”
“令主還信不過我的迷魂大法?我已經闖入他識海,直接拷問他靈魂,莫非還能出錯?”
墨娘子皺着眉,很不快意的抱怨了起來。
“誰敢不信我們墨兒的手段?”
中年男子溫和的笑了起來,他目光如刀,向着對面的八方老店望了一眼。
“只是我們還得小心再小心,謹慎再謹慎才行。”
“堂堂昆州陳家,若是真要秘密採購一些鐵荊刺。他們有多少人可以派出來?何必讓自家嫡系公子出面?”
“律宗爪牙無孔不入,奸詐狠毒,我們還是要再小心一點才行。”
輕輕嘆了一口氣,中年男子有點痛惜的搖了搖頭。
“可惜,可惜。那洛王居然是同道中人。真正可惜!”
“若是早知道,他囤積鐵荊刺,居然是因爲那樣的緣由,我們應該早點下手,救下他來。”
“可惜,真正可惜。赤焰天穹宮,這個名字,按照老祖傳承下來的典籍記載,當年和我們,還是有着極深淵源的。想不到,他們居然也有人轉生此間。奈何,奈何。”
墨娘子沉吟了一陣,然後一骨碌的站起身來,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
“好罷,好罷,我再去看看我們的陳謙之陳二少爺,再看看。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嗯,赤蛛娘怕是還沒這麼快完事,我在門外再等等罷。”
墨娘子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地方,小臉突然一陣酡紅,她輕輕的跺了跺腳,‘嗤嗤’的笑了起來。
“我看那陳二公子身子骨也是嬌嬌弱弱的,也不知道他被赤蛛娘擺佈幾下,明天還能走動不?”
中年男子眉頭一挑,轉過身來,輕輕的一掌虛扇在了墨娘子的小臉蛋上。
“哪裡學來的葷話?赤蛛娘她們是侍魔女。就要經歷這酒色風月的陣仗,才能增進修爲。”
“你是什麼身份?她們是什麼身份?以後不許說這些亂糟糟的。若是被老祖聽到,你又要被訓一頓。”
墨娘子吐了吐舌頭,‘嘻嘻哈哈’不以爲然的踮着腳尖輕跳了幾下。她跺了跺腳,一掌向着房間的角落輕輕一按。一道流光在牆壁上閃過,那裡敞開了一扇小小的暗門。
墨娘子哼着曲調怪異,和元陸世界風格迥異的小曲兒,歡快的竄進了暗門中。
暗門關閉,流光一閃,那裡又是一堵完整的牆壁,外人再看不出這裡居然有一扇暗門,下面還有一條直通八方老店的暗道。
中年男子笑了一陣,他揹着手,轉過身,看着紛紛揚揚飄落的雪花,悠悠的嘆了一口氣。
“洛王府,真個可惜了。若是早知道他是赤焰天穹宮的轉生之人,哎,若是洛王火修羅也能成爲一方令主,這對我們,可真正是太有用了。”
“洛王府啊,洛王府。”
中年男子痛心疾首的連連搖頭,不斷的嘆息着。
如此過了一盞茶時間,房門突然被推開,一個身穿黑色緊身衣的精悍青年閃身闖了進來。
中年男子神色一緊,他轉過身,凝視着青年厲聲低喝起來。
“何事?”
“昆州陳家之人,乃律宗刑殿弟子。”
精悍青年三言兩語,就將剛纔陽水鎮外,那個行跡詭異的黑衣人所言所行一五一十說了一遍。
中年男子神色劇變,他繞着屋子急速轉了幾圈,突然無比詭異的冷笑起來。
“有趣,有趣,是律宗內,有人要這幾個小嘍囉死麼?”
“那個黑衣人,分明是律宗內部,某些大家族蓄養的死士。”
“用死士報信,想要借刀殺人?讓我們宰了那幾個小子?”
精悍青年低下頭,語氣凌厲的低聲發問。
“令主,可否要下手將他們給做了?”
“做了?做什麼?你們想要做什麼?”
中年男子一巴掌拍在精悍青年的頭頂,發出‘啪’的一下脆響,打得精悍青年抱着腦袋向後退了幾步,連連揉搓頭皮顯得被打得很痛。
“朗朗乾坤,太平盛世,我陽水鎮乃良善平民居所,他刑殿弟子要來,就來罷!”
“做了?我們需要做什麼?我們什麼都不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