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我什麼事?”坐在祁雪純面前,路與濃一邊說着話,一邊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她昨晚沒睡好,做了很多個夢,似乎是夢見了一個人。她抓着腦袋,努力想要記起夢中的那個面孔,卻發現越是想要記起,卻越是模糊,到現在,她甚至連夢中的那種感覺都忘記了。
只是感到有些焦躁。
在這當口,祁雪純又莫名其妙地叫她出來,讓她心情更不好了。
對面的女人姿容優雅,看起來和那些豪門貴婦也沒什麼兩樣,路與濃卻不太樂意跟她打交道——去簡立明那邊住的時候,祁雪純穿着暴露地往簡司隨的房間跑的樣子,被她撞見了好幾次。
她可不認爲,祁雪純大晚上偷偷摸摸地摸進簡司隨的房間裡,只是想去跟“兒子”說一聲“晚安”。
要不是她在外頭等着,發現每次祁雪純都是進去沒一會兒就會被趕出來,她非得撕了這女人不可!
“怎麼這樣看着我?”祁雪純放下勺子,勺子和杯壁相碰,發出輕輕一聲清響,“我今天特意叫你出來,是有事情告訴你。雖然司隨很喜歡你,你似乎也很樂意被他一直寵愛,但是我覺得,有些事情,你有權利知道。”
祁雪純憐憫的眼神,讓路與濃不耐煩地皺起了眉頭,“我待會兒還有事情,你如果還沒想好要怎麼跟我說的話,我要先走了。”她說完也不再廢話,站起來就要走。
祁雪純故意端着不說,就是想引起路與濃的好奇心,讓她自己開口問,誰知道路與濃竟然問都不問就要走,她登時急了,連忙開口:“你不想知道你失去的記憶是什麼嗎?”
路與濃眯着眼睛打量了她幾秒,復又坐下,揚了揚下巴,“我不認爲我們之間的關係有多好,值得你特意來提醒我。不過我也不問你的目的是什麼,你想說什麼,我聽着就是。”
祁雪純有些驚疑不定。路與濃在簡司隨身邊的樣子,完全就是一個沒腦子又懶散還總是撒嬌耍賴的小孩子模樣。怎麼一離了簡司隨,就完全是另外一副面孔了?
但現在也不是探究這些的時候,祁雪純定了定神,說:“你沒失憶之前,和我也是認識的,那時候……我們的關係還算不錯。你跟我說過關於你的一些事情,我想,現在我該把那些都告訴你。”她露出一個苦笑,“雖然我不知道你爲什麼失憶之後就不願意和我繼續做朋友了,但是到底曾經的情分我還放在心裡,實在不願意看見你被人矇騙。”
失憶之前和她是好朋友?
路與濃望着對面正在飆演技的女人,只笑了一笑,沒有開口打斷——她可不認爲自己的眼光會差成這樣,和這樣一個女人做朋友,不說人品心性這些。光是這個女人對簡司隨抱有的心思,就足以讓她打她幾頓。
“你以前不喜歡司隨的。”祁雪純神色複雜,好像是真的在爲她着想,“我不知道你失憶之後司隨是怎麼跟你說的,但是你之前跟我說過,你愛的人不是司隨。”
祁雪純仔細觀察着路與濃的神色變化。
路與濃十分配合地變了變臉色,問道:“我愛的人不是他?”當然不是簡司隨,“那是誰?”這個她是真的好奇了。
“是……”祁雪純正準備說齊靖州,又忌憚齊靖州的實力,怕路與濃去找齊靖州,會給簡司隨帶來?煩,就改口道:“你沒跟我說過那個人是誰,但是的確不是司隨。”她嘆了口氣,“在司隨將你帶回來之前,你就一直和那個人在一起。之後不管司隨對你有多好,你總是不開心。現在你失憶了,以爲那個人是司隨,倒是過得開心了,可是我總覺得這樣不太好,你之前說,你和那個人很是相愛,現在你和司隨在一起了,要讓那個人怎麼辦?”
路與濃差點笑出聲來,祁雪純這是在將她當成三歲小孩來哄?
心裡暗自嗤笑,面上卻不顯,路與濃只垂着眼眸,神色晦暗,像是完全相信了祁雪純的話。
祁雪純見狀,悄悄勾了勾嘴角,沒有多待。又假惺惺地安慰了幾句,就起身走了。
等祁雪純走了有一會兒,路與濃才起身離開。
祁雪純說的顯然是假的,她連她和簡司隨真正是什麼關係都不知道。
但是撇開這些,祁雪純說的“那個人”,倒是很可能存在——這不是推斷出來的,只是內心一種十分強烈的直覺。
可是那個人是誰呢?
路與濃忽然就想起了齊靖州。
可是要是齊靖州,那天她和齊靖州見面,齊靖州爲什麼也是一副第一次和她見面的樣子?
於是這個猜測剛冒頭,就被否決了。
路雲羅和齊靖州長得像,可能只是巧合而已。
“……濃濃!”在即將踏出店門的時候,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叫她。
路與濃停下腳步,回身,看見了臉色蒼白到病態,眼神卻熾烈如火的英俊男人。
他的位置恰好和路與濃剛纔的位置相鄰。
路與濃苦惱地皺起眉頭。“你……認識我?”她總覺得這男人有些眼熟,卻怎麼都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見過。
那男人的眼中迸發出耀眼的光芒,那是一種叫做“驚喜”的情緒。
他追上來,目光貪婪地望着她,聲線有些不穩地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待看見路與濃眼中的陌生,他眼中灼人的火焰倏地就熄滅了下來,像是被人一盆涼水澆了上去,“你不認得我?”
他雙手驀地抓上路與濃的雙肩,臉上帶上了微微的紅——不像是激動,倒像是憤怒。
路與濃肩膀被他抓得一痛,“放開我!”一把將他手揮開,路與濃戒備地後退。
男人也不生氣,臉上隱約的猙獰已經消失不見,他神色漸漸平靜下來,最後只餘眼中一點欣喜,“抱歉,傷到你了,你沒事吧?”他看不夠似的盯着她的臉瞧,語氣十分溫柔。
“可是……你怎麼能不認得我呢?”
路與濃心神微動,她說:“我失憶了。”又問:“你是誰?”
“席緒寧。”他說,“我是席緒寧。”忽然想起剛纔無意間聽到的話,席緒寧眼中閃過意味不明的光芒,他說:“不記得我也沒關係,我找到你了,就好。”
他走上前,試探着要牽路與濃的手。路與濃本來下意識就要躲開,卻看見了他臉上的小心翼翼,以及渴望,還有愛慕。
她沒有避開,彆扭地任這個纔剛“認識”沒幾分鐘的男人牽住她,然後試探的力道漸漸收緊,拉着她就往外走。
“我帶你去我住的酒店。”他說。
路與濃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她總覺得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將路與濃帶到酒店,剛進門,席緒寧就再也忍不住,一把將人抱進了懷裡,“濃濃……”他滿足地喟嘆,“我找了你好久。”他們都說路與濃不在了,已經死了,可是他不信。
終於,他找到她了。
她還忘了一切,忘了齊靖州。
這是不是意味着……
“我們以前是什麼關係?”路與濃不自在地推開席緒寧。
席緒寧撫摸着她漂亮的眼睛,眼中全是失而復得的歡喜,他抓着路與濃的手,不顧那微弱遲疑的反抗,放到他的心口,說:“這裡面,裝着你。”心在撲通撲通地跳,異於平常的頻率昭示着他沒有說謊。
路與濃呆愣住,她的心裡沒有一點波瀾。忽然就生了愧疚,他看起來不像是說謊,他遇見她的歡喜也不像是假的,那麼她的遺忘,是不是一種辜負?
“對不起……”她爲難地說,“我什麼都不記得了,你能跟我說說我們以前的事情嗎?”
席緒寧欣然應允,他開始跟她說他們的初遇,眼睛裡帶着懷念。
這些都不是假的——
驚鴻一瞥,怦然心動。想要靠近,卻礙於簡司隨的存在而不敢輕舉妄動,於是像着了魔一樣,每天放學都裝作不經意地等在門口,看着她出現,看着她被簡司隨牽着或是揹着走。
少女回家的路,他隱秘地跟了快有半年,熟悉得閉着眼睛都能走到她家門口。
心底的火併沒有在日積月累的失落中熄滅,反倒燃燒得越來越旺盛。她沒有回過一次頭,不知道他的存在,可他像是已經和她戀愛了半年一樣,任那些情愫在心底長成了參天大樹。
最後不可自拔,讓執念修煉成了魔。
而這些都是編出來說給她聽的——
“……我要感謝他的離開,他走了,我終於得以接近你。”然而殘酷的真相是。他最終也沒有跟她表過一次白,熾烈的情感在窺視到一個和她長得極其相似的女孩子被簡司隨折磨至死的時候,徹底地爆發了出來——心底一直苦苦抑制的暴虐情緒再也控制不住,他失去了理智,然後被齊夫人強制送到了療養院。
再見面她已經是別人的妻子了,並且壓根不知道他是誰。
後來幾經打探,發現真正讓他慶幸的是,簡司隨折磨那個女孩子的時候,被她恰巧撞見,之後引起了誤會,她開始疏遠、逃離,因此最後沒有跟簡司隨一起離開。
還好她沒有跟簡司隨走,否則他之後不可能在裡城遇見她。
路與濃聽完,還有些茫然,但總算是將席緒寧說的給理清楚了——簡司隨離開之後,她和他在一起了?
怪不得她總覺得他眼熟,根據他說的這一想,她似乎還真有些印象——席緒寧當初在裡城一中高中部也算是個風雲人物,她似乎是見過的。
“你說我們是因爲一些誤會,所以分開了?”路與濃困惑地望着他,“是什麼誤會?”
席緒寧說:“家裡人不太想讓我跟你在一起。”說完,他抓住路與濃的手,承諾道:“他們不同意也沒關係,以後我都不回去了,我們自己在外面,造一個家,好不好?”
他眼中寫着期盼。
路與濃張了張嘴,猶豫道:“我……讓我想想,好嗎?”
席緒寧有些失望。
路與濃垂下眸子,裝作沒有看見,她心裡還有疑惑未解,比如說,席緒寧爲什麼從頭到尾沒有提起路雲羅?按照他說的,她根本就沒有和其他人在一起過,那路雲羅只可能是他的兒子,他爲什麼沒有提?
路與濃仔細觀察着席緒寧的眉目,發現竟然……和路雲羅有些相似。
她心神微動,正想開口,忽然聽席緒寧說:“當初和你分開了整整兩年,我以爲會再也見不到你了。這次我也是這樣以爲,可是命運這樣眷顧我,幾次分離都認爲重新遇見你,你這輩子,就該是我的。”
他眼中的狂熱真真切切。
路與濃就想起了他剛纔說的,他們之前因爲意外分開過,整整兩年的時間。按照路雲羅的年齡來推算,和他說的恰好對得上,這說明路雲羅的確可能是他的孩子,只是她可能因爲某種原因,一直沒有將真相告知,所以他纔會到現在都不知道。
路與濃的心放了下來。因爲席緒寧和路雲羅那一分相似的眉目,她相信了他的話。
“濃濃,你跟我走好不好?我們離開這裡,另外找一個地方安家。”
路與濃搖頭,“我剛剛跟你說過了,我現在……是住在親戚家,不能隨便走的。”出於某種莫名的直覺,她並沒有將簡司隨和路雲羅的存在說出來。
席緒寧不甚情願地妥協了,“那我再等等你吧,反正我現在沒有事情需要做。”眼巴巴地望着她。“不過總是要走的,雖然是親戚,但是總?煩人家,不好。”
他那眼神,跟小狗似的,路與濃笑了一下。
“再說說我們的事,好嗎?”她眨巴着眼睛看他。
席緒寧深深望她一眼,笑着應道:“好啊。”他抓着她的手,開始細說他們的“曾經”。
路與濃聽着聽着,無動於衷的心臟終於被觸動,開始隨着他的言語感到難過或者欣喜,被埋藏的愛意一點一點地被翻出來。眼前滿眼狂熱愛意的男人,似乎漸漸地和她夢中的身影重合。
察覺到路與濃的轉變,席緒寧的語氣愈發溫柔,眼底卻冰冷一片。只因爲他說的那些過往,是他千方百計打聽來的,樁樁件件都有她,可是都和他無關。故事的另一個主人公,是齊靖州。
可是即便知道她眼中浮現的癡迷和愛戀不是給他的,他還是貪戀,不願意揭穿。
“我要走了。”簡司隨已經打來好幾次電話,都被她給掛斷了,沒接。路與濃已經能想到電話另一端的男人會是如何的焦急和憤怒。
再不走,估計人就要找過來了。
席緒寧一把抓住她的手,緊緊的不願意放開,“再陪陪我,好嗎?”
路與濃面露爲難,“可是……”
席緒寧落寞地放開她的手,“那你走吧。”他將她送到門口,抱了抱她。聲音喑啞,“記得要想我。”撤開的瞬間,他的脣狀似無意一般擦過她臉頰。
路與濃霎時間僵住了身體。
席緒寧像是沒察覺,“我之後會一直住在這裡,要回來找我,知道嗎?”
路與濃點點頭,轉身略有不捨地離開。走進電梯前,她回頭一望,發現他還站在門口,神色間滿是留戀不捨和委屈,像是被丟棄的小孩子一樣。
路與濃收回目光,總覺得有些違和,似乎……那個人,不該這樣情緒外露。
……
回到家裡,剛好撞上要出門找她的簡司隨,路與濃再沒心思去想酒店裡的人,撲上去,抱着他胳膊,諂媚地笑,“你要去哪裡啊?我都餓了,你要留下我一個人吃飯嗎?”
簡司隨仍舊沉着臉,不打算輕易放過她,“去哪裡了?”
“出去走走。”
簡司隨又問:“爲什麼不接我電話?”
察覺到簡司隨的態度和以往有些不同,似乎這次格外認真,不審問清楚不罷休。路與濃皺起眉頭,“不想接!”甩開他胳膊就往裡走。
“你——”簡司隨一把拽住她,知道自己太過嚴厲,將讓惹生氣了,遂軟下語氣,“你該知道。我只是擔心你,你以前出去,都會給我打電話報備,讓我放心,也從沒一個人出去這麼久過。這次不僅這麼久不回來,還不接我電話,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乖,告訴我,到底去哪裡了?”
路與濃低着頭,“祁雪純叫我出去,跟我說了一些事,心情不好,所以不想接電話。”
聽她提到祁雪純,簡司隨眉頭皺了起來,“祁雪純?她跟你說了什麼?”
路與濃回頭望他,“她說我有一個愛人,但是我失憶之後,就把人忘了,是真的嗎?”
簡司隨面不改色,“她說的什麼你都信?那個女人不是什麼好人!你以後不要和她接觸!”
“哦。”路與濃應了一聲,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又問:“我想回去看看媽,可以嗎?”
“不可以!”簡司隨臉色一?,“她現在過得好好的,未必想見你。”他跟路與濃說的是,嶽盈書現在還在裡城,還和路昊麟好好的。
“哦……”路與濃露出失望的表情。
簡司隨見狀,溫柔地哄了兩句,將人逗笑了,才說:“不是餓了嗎?回去吃飯。”
……
第二天路與濃還在想出門的藉口,就接到了傅慕貞的電話。於是拿手機對簡司隨晃晃,就跑出去了。
傅慕貞不知道是不是從傅臨那裡聽說了什麼,對路與濃竟然已經沒了一開始的敵意,甚至還有想要和路與濃髮展閨蜜情誼的心思。
路與濃覺得,這個女孩子心性不壞,要是簡司隨願意,做她小嫂子也不錯,於是沒有拒絕傅慕貞的善意。
傅慕貞找路與濃,最主要的目的,還是打聽簡司隨。
路與濃也不廢話,將她想知道的都痛快地說了,然後說:“我還有事要做,就先走了,要是簡司隨問起,你就說我跟你在一起。”
傅慕貞挑眉。“你想去做什麼?不會是想做什麼壞事讓我背鍋吧?”
路與濃翻了一個白眼。
傅慕貞從她神色間看出端倪,擠眉弄眼地試探道:“誰讓你動了春心了?”本來傅臨透露說路與濃和簡司隨沒什麼,她還有些不信,但從剛纔的試探來看,似乎是真的,現在路與濃又這表現,明顯是有了喜歡的人,傅慕貞樂見其成,“去吧去吧,我肯定幫你打掩護,誰讓咱是好姐妹呢!”
這纔多久啊,就好姐妹了。路與濃抽動了一下嘴角,也沒說什麼,樂顛顛地找席緒寧去了。
老是悶在酒店裡追溯過往也不是個事——至少席緒寧似乎不怎麼樂意,路與濃想繼續聽他接着昨天的話題說,席緒寧卻帶着她四處逛。
席緒寧很會哄女孩子,路與濃開始還覺得有些不情願,總是有意無意地表示不想再外面逛,想找個地方坐下來說話,但是沒過一會兒,她就沒那心思了。
像是真正回到了十五六歲的時候,她跟個不知世事的少女一般,在玩激烈遊戲的時候肆意尖叫,在遭遇浪漫時害羞捂臉。
看着她臉上笑容越來越大,席緒寧的眼神也跟着暖了起來。
“別玩了,先休息一會兒。”路與濃非要來遊樂場,席緒寧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反正即便是在旁人看來已經毫無新意的套路,他也能給她製造出想要的浪漫來。
路與濃跑到席緒寧身邊,乖乖地站着,任他拿着溼巾給她擦去臉上的汗。她其實是不怎麼喜歡遊樂場的。但是剛纔不知道怎麼就突然想來,總覺得腦海深處隱約有種熟悉感。
“我們以前是不是一起去過遊樂場啊?”她問。
席緒寧動作頓了一下,點頭,說:“遊樂場之後是電影院,你想去看電影嗎?”
路與濃來了興趣,“我們以前去看的是什麼電影啊?這次也看同樣的吧,你快看看有沒有票。”
席緒寧被路與濃催促着拿出了手機,臉上掛着無奈地笑容,看了一會兒,遺憾地說:“沒票了。”
路與濃很是失望。
席緒寧牽着她,“帶你去其他好玩的地方。”
路與濃立即又活了過來。
……
齊靖州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麼魔。
宴會結束之後,他沒有立即離開吳城,而是不顧齊夫人的催促,留了下來。
他清楚的知道,原因只是想再見一見路與濃。
他今天就是想去找人。然而還沒來得及行動,就撞見了和席緒寧會面的路與濃。
看着表弟眼中掩飾不住的愛意,看着她乖順地任他牽着手,看着他們像一對情侶一樣親密互動,他只覺得心像被針紮了一樣疼。那道癒合已久的傷口,彷彿要再次裂開來。
他摸着心口,全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他已經讓下屬去調查他失去的記憶關於什麼,但是楊秘書的彙報乾乾淨淨,根本沒有他想的什麼失去的愛人。一切都證明,他對路與濃心動時候出現的那些幻影只是錯覺,只是他自己臆想出來的,根本就不曾存在。
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思,他開着車,跟着那兩個人身後,自虐一般看着他們牽手、擁抱。
席緒寧給她擦拭臉龐。她乖巧又俏皮地對他笑。
席緒寧小心翼翼地親吻她的耳朵,她露出驚詫羞惱的神情,卻終究只是紅了臉,沒有生氣。
她湊到席緒寧耳邊,不知道說了什麼,接着席緒寧將她背了起來,她在他背上露出愉悅的笑容。
齊靖州閉上了眼,心臟痛得幾欲不能呼吸。他腦海中又一次出現了錯覺,似乎在她身邊和她那樣親密的人,不該是席緒寧,本該是他。
真的只是一見鍾情嗎?
他感受到已經癒合的傷口傳來劇烈的疼痛,有些迷惘地想,如果只是一見鍾情,他爲什麼會這樣難過、這樣痛苦,彷彿失去的不只是一個一見鍾情的女孩。而是一顆維持生命的心臟。
他看着她在遊樂場裡玩得開心,總覺得那場景似曾相識。
他似乎,忘記了什麼……
頭痛欲裂。
手背上青筋爆出,口中似乎有血腥味在蔓延,腦海中有一個身影由模糊漸漸變得清晰,最後成了路與濃的樣子,她在對他笑,似乎還在說着什麼,他努力地想要聽清楚。
破碎的聲音似乎伴隨着風聲,最後傳入他耳中——
“……齊靖州,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她在哭。
齊靖州猛然睜開眼睛,眼底一片猩紅。他望向剛纔那地方,那裡已經空無一人。
她不在了。
他張口,似乎想要喚出誰的名字,腦海中清明的那條線卻忽然不見了。
他剛纔……是想叫誰的名字?
……
簡司隨居然讓人跟蹤她!
路與濃差點氣炸,被簡司隨強行帶上車的時候,她狠狠咬在他手腕上,剛嚐到血腥味,忽然聽頭頂傳來陰森的聲音:“你爲了他,咬我?你是想讓他死得更慘一些,是嗎?”
如夢初醒,路與濃身體一僵,鬆開了牙齒,訕訕地擦去他手上的口水,“我錯了,你別傷害他……”可憐兮兮地看着簡司隨。
“他是誰?”簡司隨咬牙切齒地問。
路與濃囁嚅道:“雲羅他爸爸。”
簡司隨臉色差到了極致。他之前還以爲齊靖州是路雲羅的生父,可是剛纔見到席緒寧,他又不那麼確定了。
跟齊靖州比起來,路雲羅的確是更像席緒寧,這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
他竟然沒有去查席緒寧!
這也不能怪他認定了齊靖州,路與濃之前的結婚對象就是齊靖州,和席緒寧之間也只能算是有些曖昧而已,可是現在看來,他似乎漏掉了什麼東西?
“你們什麼時候勾搭上的,嗯?”擡起裝鵪鶉的人的腦袋,簡司隨冷冷地問。
一巴掌拍掉簡司隨的手,“什麼勾搭啊?”路與濃睜大眼睛,“你不覺得,雲羅需要一個爸爸嗎?一個沒有爸爸的家庭對於小孩子來說,是不完整的,這對他的成長會有很大的影響。”
簡司隨被她的胡扯給氣笑了,“想給雲羅找爸爸?”沒等路與濃回答,他就直截了當地說:“不可能!”
路與濃氣得眼睛都溼了,“爲什麼?!”
簡司隨鬆開她,往後一靠,閉眼冷靜了下,說:“我不信任,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能將你照顧好。”那幾近病態的佔有慾,他羞於啓齒,怕她露出厭惡的表情,只能以這樣一種冠冕堂皇的理由來解釋。
路與濃瞪着他,“你難道要我一輩子都當一個帶着孩子的單親媽媽?我還這麼年輕,憑什麼不能嫁人!再說,你以後又不是不結婚,到時候你有了老婆孩子了,沒時間管我,我又要誰來照顧……”她越說越委屈。
簡司隨揉了揉眉心,終究是打算認真跟她坦白,“寶寶,我之前跟你說的不是假話,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和誰結婚。”頓了頓,“我不想有朝一日,死在枕邊人的手上。我現在過的什麼日子,你都是知道的,不是嗎?”
他轉向呆愣住的路與濃,擡手溫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水跡,“你是我的軟肋,不捨得毀掉,就只能保護好。”所以怎麼敢將她交給別人?他連“枕邊人”都不會相信,更不要說其他什麼人了。
“很抱歉。”沉?了許久,簡司隨又說,“我知道這樣要求你,實在是太過分了,你這樣的性子,讓你一輩子都孤孤單單一個人,跟懲罰沒什麼兩樣。其實我也擔心,要是哪一天我出了什麼意外,你又是一個人,誰來保護你?”
聽出他語氣裡真實沉重的擔憂,路與濃低着頭,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了下來,“哥……”時隔多年,她再一次這樣叫他。
簡司隨笑了笑,“如果你非要給雲羅找一個爸爸,那讓我來爲你決定,好不好?”
路與濃沉?良久,張了張嘴,終究沒說什麼。她閉着眼睛,點了點頭。
簡司隨摸了摸她腦袋,“這才乖。”心疼地爲她拭去眼淚,“別哭了,哭得我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