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是否遺失了記憶,他不知道。只是如今的她已經不是以往的她,縱使狠絕,縱使急他氣他。冰刃抵在她眉心的剎那,眸中猶見幾分掙扎。現今,她已學會無情無慾。
…………
在櫻殿,她在夕陽照亮半邊天時分,背抵在櫻樹上,望着櫻殿入口猶豫。懷中的小畝頑皮的跳來跳去,時而去逐蝶、時而在她腳邊打滾,咬她裙邊。
洛斯是在第三個落霞時分,帶一身傷跌到在花簇中間。
遙遙望見一個白影,踉蹌着腳步,似乎支撐不住,恍了一下,倒下了。
櫻心下猛地一沉,深呼吸口氣,提裙飛向他身邊。
渾身上下無半分完好,皆是半寸長的傷口滿布。櫻無思考的時間,吃力地架起他的身子,朝着殿內掠去。
天界的仙使本無死亡之說,只有逝滅。神形俱滅。
洛斯在第八日方醒,面色蒼白,想必那一戰毀了他近百年的修爲。那麼,那人呢?
忽然衍生出來的擔憂充斥心口,令她無比煩悶。
呆坐在窗巖上,她望着空氣發呆。雙腿伸到了空中,無意識地晃着。眸中一片清明。
“想什麼呢?”身旁一人坐下,固然扯到了肩胛的傷口,他疼的齜牙咧嘴。
“哦……你怎麼了?小心點。”她替他看察傷口,手被握住,她擡眸。
“櫻,忘了他好嗎。”
她久久未緩過神來。
在他昏睡的幾日,她悄悄出殿了。聽見了許多變故,比如魔君與洛斯戰了兩天多、比如魔君一時落下風、比如魔君被傷後朝一方掠去,捉着一女人雙肩,然後放開大笑着說“你不是她、她不會來!不管我怎麼死了她也不會管我……”、然後瘋了般與洛斯廝殺,從忘峰山際移至凡間,導致人間災難不斷……
她定眸看他良久,坦言。
“無謂記得,只是有些不斷回放的畫面,似乎我以往記得他……可是,又怎麼會忘了吶?”
她想起他的軟弱會心軟,想起他的冷漠會酸澀,想起他的痞笑會笑出聲來……
“你是忘了他,你本記得他的……”洛斯沉默一下,忽然說,引得她注目。他霎時對上她訝異的眸子,微微側頭,挪開了與她對視的眼。
“你因下世歷練,欠了些他的恩情……就此心覺愧疚,纔對他有一絲記憶。”
他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撒謊。
只因是那人。
櫻收回眸子,又投注着遠方,似乎在思考他的話,又似乎不信他。
“洛斯哥哥……打敗了魔界了麼?”她又擡頭來看他。
“恩……兩敗俱傷、不過已經定下了一紙契書。魔界千年內時不回再進犯。”
“魔君麼?”她訝異地問,魔君本是隨性之人,會妥協?
“這個你不用詳問了,不要想太多。”洛斯伸手去揉她的發頂,櫻微愣,笑着應了聲。
“總把你這麼放着,我不放心。”洛斯忽然開口,眸光望着諾大的花海。
櫻卻聽得驚了。
“洛斯哥哥?”
“你說,緣仙使的薄子上,可有我們的名。”洛斯臉色微微蒼白,脣角的笑略帶着無力,他眸中是櫻訝異的神色,還有些驚惶。
他微嘆息一聲,又言:“初始是帝后要我來護你,天界中知曉你身份的不在少數。”
“我知道。”
“那你知道,我是真的願意護你生生世世,無論喻令。”洛斯撥正她的身子,逼着她看着自己。
“洛斯哥哥……”水眸中有晶瑩閃落,她閉上了眼,纖長的睫毛顫抖着。
“我應你。”
…………
她又去找了次天帝,只是目的不同了。
彼時天帝正與掌管司命的司命仙人論事。兩人見她到來,打破頗爲沉重的氣氛。天帝看她略帶疑色,司命則朝天帝略一淺笑,便撫着白花花鬍子出了殿。
帝君已有萬年餘華,時間將他的目光打磨的愈發凌人,千年前他的眉間還略帶柔和,今已是威色凌人。
記得千年前,她本道行淺弱,處處受人打壓。年少心高氣傲,以爲有了天界兩位最高仙人的撐腰,便可以無法無天。
她那時不叫花使櫻,她叫櫻殿下。天界三公主。
她常常聽得人議論她。
不過是帝后園子裡一顆頗具仙根的櫻花樹,仗着帝后的喜愛成了仙,有幾分正統?真拿自己當帝子。哧……
不錯,她本體櫻樹。因一童子打破了瓊液,得此修爲。她的確受天帝帝后二人真心相待,那是因爲她伶俐可人。
記不得因甚麼事,她閉匿了所有,居在櫻殿。
今時陪在身邊的小畝,便是那個小童。
天帝左手敲着桌面,目光深深地看着她。
“花使所來爲何事?”
“小仙,願與洛斯姻緣作嫁。”
“哦……”天帝望她良久,又才說。
“花使可知、魔君末離乃帝后之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