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在跟着莫紫寒回南霜宮前子玄便有偷偷溜去找莫豈的想法,只是這人畢竟是莫紫寒,子玄的這點想法又如何瞞得了他。看着着莫紫寒離去的身影,子玄只覺一瞬茫然,但這茫然卻又隨着那一瞬消散。
“你來了。”彼時莫豈正站在月光下,玄服飄然,聲音較初次聽得時多了份無奈,也多了份釋然。莫豈負手仰望,似在無盡夜色中尋找什麼。“你想問我什麼?”
子玄對於他這麼開口倒也不覺得不奇怪,便淡然問道:“你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莫豈笑了笑,轉過身來看着子玄,答非所問:“這就是你們的命運,躲不了逃不掉。”
子玄靜默地看着他,莫豈緩步走近了些:“我知道你想知道什麼,但那不是我能告訴你的。何況這是你們之間的牽扯,我所知道少之又少,還是問些其他的吧。”
“我們之間的牽扯?”
莫豈點頭:“我知道的是你被你的師父無弦仙人送來,只是你應該會發現,記得的人除你之外...大概沒有他人了。”
子玄頜首回憶,原本自己與無弦見過的人就不多,所以子玄也並不疑惑。只是想起莫桑青那時的言行,似是真的忘了無弦之事,只是將自己當做他的女兒。
但此時僅憑莫桑青一人的言行和莫豈所說尚不能確定這話是真是假。
“你可知我師父爲何將我送到這裡來?”
莫豈摸摸下巴:“想來是也與這未臨宮一直存在的意義一樣吧。”
“什麼意義?”
莫豈笑了笑:“你知道的。”
子玄想來也問不出什麼,只是迷惑地看着莫豈,莫豈卻十分了然一般的笑着:“快些問吧,我的時間不多了。他讓你來,應該是特意交代過什麼了吧。”
子玄蹙眉,頓了頓道:“你...有不願忘記的事嗎?”
莫豈神色一滯,嘆息一聲:“有,不願忘記的事,每個人都有吧。”這句話他說的似是自問,又像是詢問。
“爲什麼會不願忘?”
莫豈笑了笑:“你可知道那是什麼事?又知道我不願望的是何人?”
子玄搖頭:“這與我本就無關。”
莫豈點點頭:“嗯,這麼看來,你是有幾分像她。以她女兒的名義而來也可以解釋了。”說着他又長嘆一口氣,“只是並非我不願忘她,而是忘不了。”
“儘管記着只會讓自己一直痛苦下去也不願意忘掉。”莫雪低頭沉吟。
“所以這就是命,若換做是你,你會忘了他嗎?你現在不是依然記着他,等着他來接你回去嗎?”說着莫豈揉了揉莫雪的發,“雪兒,我想我幫不了你什麼。但你要記住,一切有因終有果。”
子玄不解,忽又想起什麼,“那時我似是聽到你喚他羽淵?”
“羽淵...”莫豈喃喃一句,忽然扶着自己的額頭,似十分痛苦。
“怎麼了?”
“他的時間到了。”莫紫寒出現在莫雪身後,他依舊是那身柔軟地白衣。月光如水,靜靜灑在他掛着一絲笑容的臉上,灑在他領口光滑的皮膚和銀白的長髮。接着他又對身邊的一名身着黑色衣袍的冷峻男子淡聲道:“無夜,送他回去吧。”
“是。”一全身黑衣領口金色刺繡的男子頜首答道。無夜領了命,便瞬間到了莫豈身邊,將其帶走。
子玄看向莫紫寒,後者仍是一臉慵懶的笑:“雪兒,我們也回去吧。”
子玄卻愣在原地,好半響都沒有動作。
莫紫寒走上前來,摸了摸子玄的臉:“怎麼了?在這兒雖是不會冷着,但這麼晚了雪兒也應該休息了。”說着扶過子玄的肩,將她轉了過去,“要問的也問了。現在該與我一同回去了。”
子玄被莫紫寒推着往回走,心中仍是疑惑:“爲什麼?不是要一日纔會忘記的嗎?”
“雪兒真糊塗,”莫紫寒點點子玄的鼻尖,月光映照下的笑容勝似透明,“我不是也說了,只消去他一半記憶嗎?”莫紫寒說得溫柔,像是在哄孩子。
子玄看着莫紫寒,一時說不出話來。
莫紫寒眼眸似彎月,掩着脣笑起來:“雪兒你生氣了?”說着他又將他摟着懷裡,“好了好了,是我不對,你若有什麼問我不一樣嗎?”
“羽淵,羽淵是什麼人?”
“不過是這未臨宮主的稱號罷了,你就爲了這個生氣?”他很是認真地看着莫雪,眼中仍留着笑意。
子玄偏過頭去不看他,只道:“沒有,不過有些好奇罷了。”
莫紫寒又笑起來:“不過這稱號我不大喜歡,正要換了它,雪兒覺着用什麼好呢?”
莫雪腦中一時空白,回頭看向莫紫寒,正對上他的瞳仁。雖是透徹,卻始終強勢了些,不及無弦那紫眸的溫柔。莫雪想了想便說道:“紫寒。”
“紫寒。”莫紫寒輕念出聲,接着凝眉點點頭,“不錯,以後便用這稱呼。”
自此之後,天下皆知,未臨宮主紫寒。
“雪兒,”紫寒在子玄身後。她一身素雅白衣,與紛飛大雪幾乎融爲一體,只是那烏黑長髮卻在一片雪白中靜然飄蕩。莫紫寒仍是一身淡紫長袍,銀髮較於那白雪更多幾分奪目光彩。莫紫寒看着子玄清瘦的背影與她共賞未臨宮中多年不變的紛揚雪景,他伸手接住那毫無溫度的雪花,喃喃道,“這麼些年,你卻如這大雪般愈發冷漠了。”
子玄轉身看着莫紫寒,輕柔笑着,如今的她已不是膩在無弦懷中的那小女孩,而是這般淡雅安然的女子。她就這麼靜靜看着莫紫寒的金眸,那黑眸種有着與他相似的沉靜。
“你是在怨我嗎?一直將你軟禁在這未臨深宮之中,你一定是怨我吧。”莫紫寒的脣邊悄然化開淒涼的笑。
子玄一步一步走向莫紫寒,他仍是那少年模樣,這幾年似是從未改變過。不過十步的距離,她走得輕緩,站在他身前伸手摟在他腰間。她靠在他懷裡,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清香,這令人安心的味道卻與無弦的一樣。她搖着頭淡淡道:“我沒有怨過。”
莫紫寒伸手撫摸着子玄的發,他能感覺到懷裡的人與以前已然不同。
“想去看看嗎?”他開口,“去人間看看吧。”
子玄微微一顫,她記得自己離開無音仙界的之前,無弦仙人也說過這樣的話。
子玄仍是笑着:“好。”
如今她給了不同的人不同的回答,當初在無音仙界,她是不願離去的。而今在這千雪山中,她卻感到被囚禁一般的哀愁,她想去看看,或許那曾被自己認爲喧囂無趣的人間能找到她想要的答案。
莫紫寒低頭在子玄額間落下輕柔的吻:“你與無痕先去,過些時間我處理這裡的事便去陪你。”
“好。”
“無痕,”莫紫寒鬆開子玄,眼神清冷地看着眼前的白雪,“帶雪兒去吧。”
“是。”無痕出現,領命後走到子玄身邊。
子玄點了點頭,未道別離就已隨着無痕離去。
紫寒清冷的身影站在蒼白雪景之中,他冰冷的眼眸似是五年前還未見到子玄的無情少年。
“宮主。”無夜在他身邊,低頭喚他。
“嗯。”他看着眼中從不停止的落雪,“不論怎樣,我不能讓她受到傷害。”他低頭伸出手來,指間虛無地握了握,“只要三月,三月後我還是能將她帶回來的。我們會像從前一樣,一直在一起。”他嘴角浮現淺淺的笑容,又掩蓋在白色的迷惘中。
無夜只是站在一邊,無言地低着頭。
“無痕,”已是人間,子玄看着眼前清冷的院落,心中輕微抽動,“怎麼會這樣?”
“他們已經離開了。”無痕頜首,絲毫沒有差異。
“不過五年而已,莫家就這麼消失在人間?”子玄的聲音很淡,卻透着淒涼。雖是與她無多大相關,但這突來的轉變依然令她難以抑制地憂傷。
無痕不言,只是靜靜低頭。
“因爲莫豈,還是因爲他?”
“都不是。”無痕回答,子玄第一次感覺到她言語中隱藏着情感,“因爲小姐你。”
子玄轉頭看向無痕,想要得到答案。
“莫家每代都只有兩個孩子,一個選去未臨宮中,一個留在人間延續家族。從未有過兩個孩子都去到未臨宮的時候,因爲這樣必將帶來毀滅,但這一點只有未臨宮主才知道。未臨宮中,入者不出,未臨宮主除去十六歲雪落之時回來一次,此生便再與莫家無聯繫。”
“那麼莫豈他...”
“未臨宮主不同於凡人,沒有人知道他們能活多久,只有被選上的孩子有能力殺死他的時候纔會取代其存在。主人之所以留他生路是因爲主人的能力不僅僅是殺了他,更能煉製忘川無岸。而這藥只有第一位未臨宮主煉製成功過。所以即便是在未臨宮,也是傳說。”
子玄嘆了口氣,看着悽清的院落。無痕擡起頭,也環望一下四周,繼續解釋道:“莫家的存在依附於未臨宮,也受限於未臨宮。紫寒宮主既然將小姐接去未臨宮中,莫家就失去了未臨宮這個依靠,爲了保守這個秘密,他們就不能繼續存在下去。”
“原來他都知道。”子玄黯然,“那麼我又該以怎樣的身份存在於這世間呢?”
“小姐不必擔心,主人都已安排好了。”
子玄看了看眼前的園子,許久才緩緩點頭,跟着無痕去紫寒爲她安排的家。